著要怎麽勸勸,就聽房門吱呀一聲響,一個矮胖材的中年婦人一邊推門進來一邊笑著說:“早不聽我的,你看看,撞上了還得挨的數落。”
李新荷聽到這個聲音,心裏莫名其妙地就委屈了起來,就好像那些跋山涉水累積的辛苦在這一刻因為有了疼惜的人而統統發作了出來。覺得自己的眼眶熱了熱,角卻不控製地向上彎起。
“娘……”李新荷扁了扁,三步兩步走過去把自己掛在了上。
“這就回來了?”娘也是一愣,兩隻手順著的肩膀到了手指頭上,裏不住地念叨:“我還以為在老爺那邊得留到掌燈時候才能回來呢。嗯,高了……也瘦了……皮都曬黑了……通上下加起來還沒有二兩,太太要是見了準得埋怨我沒把你照顧好……”
娘姓王,從新荷出生起就開始伺候了。自己的孩子不足百天就得熱病死了,十幾年下來,實在是把新荷當了自己的孩子般疼。李新荷一走就是兩年,年前好容易回來一趟,結果沒進家門,扔下行李隨從又跟著李明皓去了五巖山。青梅這兩年還時不時地跟在邊,娘卻是很久都沒見過了。
“沒人給你氣吧?”李新荷鬆開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托人送來的東西和銀子可是都到你手裏了?”
“收到了,收到了,”娘拉著的手,細細挲的手指,眼圈又紅了,“你不回來我要那麽些東西做什麽?你可是太太心尖上的寶貝,這可好……手上都長了繭子了……”
李新荷鼻子酸酸的,卻有些哭笑不得,“娘……”
娘了臉,轉招呼小丫鬟們把做好的宵夜擺上來。新荷見那兩個小丫頭十分眼生,忍不住皺了皺眉,低聲問青梅:“我又不在家,這院子裏什麽時候來了這麽些伺候的人?”
青梅把拽到一邊悄聲說:“這都是姨剛打發過來的人——姨跟前的柳葉親自帶過來的,還說等親事定下來了,姨還要給小姐張羅陪嫁的丫頭呢。”
李新荷皺著眉頭在桌邊坐了下來,等那兩個小丫頭退出去了才又說道:“青梅,明天你把這兩個人給我送回去。”
青梅微微一愣。
李新荷又說:“以後不論是誰往咱們這院子裏塞人一律擋回去。就說是我說的,人多了我嫌吵。”
青梅抿一笑,點了點頭,“我記下了。”
娘拿起布巾把的頭發一縷一縷幹,也不知是難過還是欣,低低地說了句:“小姐這兩句話說的還真有幾分太太的氣勢。”
李新荷剛拿起勺子又放下,轉過鑽進娘的懷裏悶聲悶氣地說:“你們都不知道,我憋著一肚子氣呢。”
娘和青梅對視了一眼,手拍了拍的後背,斬釘截鐵地說:“放心,你可是李家的嫡小姐,娘決不讓人欺負了你去。”
李新荷在懷裏蹭了兩下,長長歎了口氣。
原本積攢了一肚子的話要跟娘和青梅說,無奈一路疲勞,宵夜還沒吃兩口,李新荷就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上了床,不等頭挨著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連做夢都覺得筋骨酸痛難忍。一覺醒來已經天大亮,房間裏靜悄悄地彌漫著一安息香的味道。
青梅正輕手輕腳地守在外間整理帶回來的東西。聽見裏間的靜忙走了進來,誰知一探頭正好看見手忙腳地抓服,忙趕過來笑著說:“大爺給小姐留話了,說讓小姐多睡一會兒。他要先去一趟酒窖然後才去店裏呢。”
“去酒窖?”李新荷愣了一下,“他去酒窖幹什麽?”
“大爺沒說。”青梅知道要出門,拿過來的是一件雨過天晴的窄袖長衫,又替綰了年的發式。
娘在外間已經擺好了早飯。見李新荷匆匆忙忙吃了兩塊點心就要出門,又按著多喝了半碗粥,這才放心讓出門。
門簾一挑開,就見幾個大丫鬟正從園子外麵走進來,領頭的一個穿著綠襖子,腰肢纖細,正是氏跟前的大丫鬟柳葉。
李新荷皺了皺眉,腳步不停地往外走。
柳葉看見,連忙搶步上來行了個禮,“見過三小姐。”
李新荷點了點頭,“有事?”
柳葉笑著說:“姨得了幾盒漱芳斎的胭脂,特意讓奴婢給三小姐送些過來。”
李新荷微微一愣,“姨娘有心了。”
柳葉又說:“三小姐穿著男裝看著就像位小公子,難怪姨說三小姐要是再不扳一扳,隻怕日後穿上兒家的衫也不像個千金小姐的模樣了。”
李新荷淡淡地瞥了一眼。
柳葉笑了兩聲才意識到氣氛不對,忙拿手帕子掩著口咳了兩聲,“姨說,南街顧府的長房太太臘月二十九過生日,已經派人送了帖子來。姨請小姐過去選料,預備著裁裳呢。”
李新荷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眉眼之間自帶冷意。柳葉一句話沒說完就不敢再看,垂著頭,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低。
“替我謝謝姨娘。”李新荷淡淡地應了一聲,“不過我還有事,讓自己裁裳吧。”說罷也不再看,待了青梅幾句就匆匆出門去了。走出幾步之後,就聽青梅的聲音笑嘻嘻地自後傳來,“柳葉姐姐正好把小姐帶給姨的禮捎回去,這可是我們小姐特意給姨挑的料。對了,我們小姐還說這院子小,用不了那麽多的人伺候,何況人多了也嫌吵鬧。姨送過來的那兩個丫頭……”
柳葉回了一句什麽李新荷沒聽清,不過說什麽也並不在意。雖然沒有要跟氏母子針鋒相對的念頭,不過誰要是莫名其妙地想管到頭上來,那可是萬萬不能。至於穿男裝穿裝的事兒……自己的爹爹和大哥都還沒說什麽呢,幾時又到旁人來說三道四了?
走出幾步之後,李新荷卻又想到了另外一古怪的地方:南街顧家和李家是多年的死對頭,他們府裏的太太過生日怎麽會給李家的眷下帖子?
還是說……這裏麵氏又弄了什麽古怪?
要細說起顧家和李家的淵源,活著的人裏頭沒有幾個能說得清。李新荷隻知道顧家上上一任的的當家老爺曾和母親的曾曾祖父為了爭奪一塊上好的地皮打過司,從那之後兩家便互不來往。
顧家是皇商,一向是長房管著顧家的珠寶綢買賣,二房管著酒樓的生意,前前後後在賽酒會上過幾次臉,也算是淮城的大酒商,手底下大大小小十來個酒窖,規模雖然比不上李家老窖,但顧家的二老爺對酒之一道頗有研究,據說上屆的賽酒會上奪了頭籌的琥珀就是在這位二老爺的指點之下釀製而的。
六年前李家的梨花白奪魁,三年前顧家的琥珀占了頭名。下一屆的賽酒會本該是顧、李兩家又一場針鋒相對的角逐,卻因為突然冒出來一個李明禧而被打了局麵。
李新荷舉起拳頭在額頭上輕輕敲了兩敲,心中煩悶的隻想大。
原以為自己隻有在想到賽酒的時候才會頭疼,現在才發現跟賽酒會沾邊的事兒也一律不能想,一想就頭疼。
穿過後園,遠遠就看見角門外候著李明皓的小廝融墨,原來李明皓出門之前已經吩咐下人給預備了暖轎。知道怕冷,又特意讓融墨給帶了手爐來。
“大哥呢?”李新荷問融墨,“他去哪個酒窖了?”
“地字號酒窖,”融墨笑嘻嘻地替掀開轎簾,“大爺說了,金盤今日上櫃,他得先去窖裏看看,讓小姐先去店裏。”
一想到金盤,李新荷心中不免又是一陣糾結。再過幾個月就要行及笄之禮,及笄之後家裏就會給定親,定親之後就不再算是李家的人了。可以說這一屆的賽酒會是唯一的一次機會。
可惜……
李新荷每次想到這裏都覺得抓心撓肝一般。昨晚臨睡前還試圖安自己說:既然老爺都不在意李家會折了麵子,一個養在深閨的姑娘家還有什麽可生氣的呢?何況李明禧未必就一定會失敗,說不定他一直在暗地裏養蓄銳,臥薪嚐膽,為的就是要趕著這樣的一個機會一鳴驚人呢?
可是……可是……↑↑
可是做酒並不是認識字,讀得懂方子就能做得啊。李明禧的態度不像是要做酒,反而更像是要賭博。
問題是,他為什麽非要拿著李家的聲譽去打這個賭呢?
【第四章:金盤】
桃花灣座落在淮城西,是李家名下的一家酒樓。李家買下這片地皮之後陸陸續續在周圍移植了許多桃樹,幾年下來已經形一片小有規模的桃樹林。每到花開時節,酒樓周圍雲蒸霞蔚,映著林中一灣溪流,景不勝收。再加上桃花灣聞名遐邇的酒桃花釀,原本七分的景致在一班文人雅士眼中就變作了十分。
李新荷穿過大堂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春三月桃花盛開時的景。桃花灣這個名字是取的,當時李明皓還笑話取得太過脂氣。不過,當桃樹林的麵積慢慢擴大,了淮城踏青賞景的好去時,這個名字就顯得十分應景了。
李新荷解下鬥篷,正要抬腳上樓就聽見樓梯旁邊立著的屏風後麵傳來一個男人驚訝的聲音:“當真是做金盤?”
李新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桃花灣的一樓是大堂。二樓雅室客滿的時候,有些客人也會要求店裏的夥計用屏風在樓下單獨隔出幾張桌子來做聚會之用。聽聲音,屏風後麵的人還不。眾人七八舌地議論了一番,就聽剛才說話那人興衝衝地說道:“聽說金盤還是洪武帝賜的名字呢。”
店小二笑道:“這位爺說的恐怕是當年蘇北的名酒金盤。”
另一位男客笑道:“昔年看《阜寧縣誌》,說雲梯關東南方向有七星泉,人稱之為‘淮北第一泉’,泉水釀酒甚,酒名‘金盤’,曾作貢品。你說的蘇北名酒可是這個金盤?”
“這位爺說的是,”店小二笑道:“蘇北七星泉幹涸之後,金盤便已失傳。我家三爺帶著酒師傅補齊了前人留下的殘方,又特意著人到雲夢山深開泉取水,前前後後耗去了兩三年的時間,試驗了不知道多回,才有了現在的金盤——這是我們李家老窖剛剛出窖的新酒,還請各位爺多多捧場。”
就聽一人笑道:“來,咱們先為三公子的這番心幹一杯。”
座中人一番推杯換盞,片刻之後有人讚道:“果然好酒。”
“酒清亮、酒味醇厚,”座中另一位客人讚道:“落口幹淨爽口。”
座中七八舌地說道:“老武呢,老武說說。”
另有一人懶洋洋地笑了起來,“出來喝個酒你們也有這許多廢話。要我說,就兩個字:好酒!”
眾人哄堂大笑。屏風外的李新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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