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講告退,他疾步往外面走去。
羅天馳站在薔薇叢後面,見之大喜,猛地竄出來,將左右侍衛驚得都拔出了長劍,只當遇到刺客。
「是我,你們幹什麼?我來見表哥的。」羅天馳一邊說,一邊已經到楊旭邊,「表哥,我有事與你說。」
楊旭揮手令侍衛退下,瞪著他道:「你為珍兒有半年的功服,不在家好好靜守,卻是進出各大衙門,作甚?」
親姐姐去世,作為弟弟是有一些規制的,可羅天馳為駱昀調任的事兒哪裏能在家中乾等?真是啞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嘆口氣道:「我在家,你們勸我想開些,說什麼節哀順變,如今好了,表哥你又覺得我沒良心!那我到底如何,莫非剃了頭去做和尚,還是一輩子不出門了?我如今只是想做些實事,好讓姐姐安心。」
楊旭眉頭挑了起來,審視著羅天馳。
因皇后極喜歡那姐弟倆,二人時常宮,相久了,他也把他們當親兄妹看待,誰料羅珍遭遇不測,生怕羅天馳再有什麼,他很是關注他。
這段時間,就發現這小子從湖州回來,常往衙門跑。
「做什麼實事?」楊旭面緩和些,要真為正事,那總比沉迷於悲傷中來得好。
羅天馳一早就想好理由:「我去湖州認識了一位駱知府,此人談吐文雅深沉,很有幾分才學,後來才知,原是天辰一年的榜眼呢!」
好生生的提到大梁員,楊旭瞧著對面連須都沒還沒有長得小子,笑一笑道:「說下去。」
「他將湖州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樂,城中富庶,到得白天,街上開了無數鋪子,繁榮昌盛,晚上呢,又是夜不閉戶。」他眼睛一轉,「還到修壩攔水,今年湖州可不像往年那樣殍遍野了。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該升遷啊?這是大梁之福啊!」
簡直是口若懸河,連聲稱讚,楊旭聽他提到修壩,提到湖州,卻是想起去年批閱過的奏疏。
皇上已是半百之齡,日漸不好,甚為倚重兒子,故而狀態欠佳時都是由他來代為審閱,他清楚記得有位駱姓知府曾上過一篇奏疏言事,木三分,直切陋習,不似有些大臣賣弄才學,言之無,極合他心意。只可惜與皇上提過之後,如石沉大海,他也著實沒料到有一日會在羅天馳口中又再次聽到這個人。
沉片刻,他頷首道:「既然你覺此人為政清廉,有能臣之風,我自會在父皇面前言幾句。」
聽他承諾,羅天馳鬆了口氣,其實他還想讓楊旭最好再去吏部風,可到底不能得寸進尺,楊旭雖也不過二十齣頭,卻已是大梁的儲君了,平日裏行事作風老辣果斷,說是表哥,更像長輩。
他笑道:「謝謝表哥,我也是想出份力。」頓一頓,他神更為嚴肅的道,「表哥,不知我能否向皇上謀個職務?」
這樣等到姐姐來京都了,他手中有權利也能保護。
楊旭卻角一翹:「你才幾歲呢,謀什麼職?將該學得學好,過兩年再說。」又瞧瞧他,「我正當要去拜見母后,你恐是還未去罷?不妨留下陪母后吃頓飯,阿瑩也在。」
羅珍去世,除了羅天馳,便數皇后最是傷心,好像失去一個親兒,幸好有個外甥劉瑩陪著,漸漸也緩過來一些。
羅天馳自然不會反對,二人並肩走了。
十月里的金梅,在這日開出了第一枝花,輕黃的花瓣綻放開來,出花蕊,將整個庭院都滿溢了濃香。
府邸雖是仄,卻不料還有這等名品臘梅,駱寶櫻心裏歡喜,藍翎斷一張圈椅放在樹下,就坐在底下繡花。
不是十分寒涼的季節,太燦爛,若不回想往事,真是有幾分愜意的,垂下頭,拿蔥白般的手指著針線,在鞋面上穿梭,只一會兒功夫就有幾片淡青的竹葉飄於上方,添了幾分風雅。
耳邊有清越的聲音道:「沒想到妹妹手藝這樣好了。」
抬起頭,瞧見一張俊秀的臉,揚眉笑道:「哥哥,你何時回來的?」
「才回來的,」他從手裏將鞋子拿來看,笑道,「這鞋子是給父親做的吧?看這尺碼,正是合適。」
點點頭:「已經做好了,我送與爹爹穿,很快就能將盜匪全抓住的!」
話語里出一稚氣,駱元昭笑起來,手放在肩頭:「那等父親回來,你記得送呢。」語氣很是輕鬆,然而眉宇間卻閃過一鬱。
這事兒他也聽說了,父親無緣無故要擔著全責,許是因為江老爺,不然因水災引起,四方,那是各城各縣的問題,照理該聯合一眾衙門同時追捕,結果卻只湖州一家,自然更是延誤時機。
最終錯上加錯,還得怪在父親頭上。
或許他該娶那江麗宛?想著又搖搖頭,不,假使父親願意低頭,定然一早使人將他從書院回來,可父親一字未提,顯見不願。
既然不到最後一步,他也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
看他出神,駱寶櫻拍拍他胳膊:「哥哥,你在想什麼呢?」
「盜匪,」他突然道,「盜匪人數比往前激增了數倍,定是吸收了流民,可流民貪圖什麼,還不是一口飯?假使……是了!」他靈一現,拔腳朝外奔去。
數日之後,衙門派出人手在各張告示,流民只消供出賊首,小罪既往不咎,且能與難民同領米糧,與家人團聚。一時各盜賊訌,短短時間,便有數百人降往衙門,告發賊匪窩藏之地。
盜匪得意肅清,然而駱昀連日勞累,便是鐵打的子也承不了,加之冬,染了風寒,這幾日便沒有去衙門。
老太太著急得不得了,生怕袁氏伺候不周,讓玉扇搬到耳房,隨時照顧駱昀,駱寶櫻去探父親的時候,就見到玉扇正拿著帕子給駱昀額頭上的汗,那作極其溫,就跟在一塊豆腐似的,生怕將他弄散了。
袁氏坐在不遠,面若寒霜。
其實一早就反對了的,奈何老太太說萬一也染到,家中主母再病倒,誰來主持事務,別說寶珠還常纏著,小姑娘更是較弱,只好答應讓玉扇分擔。只見這般細心,到底不舒服,恨不得就將趕走。
但正室得有正室的大度,若一二小妾都不能容忍,只怕丈夫也會覺得氣量狹小,袁氏只能打落牙齒和吞。
駱寶櫻看在眼裏,暗道玉扇有老太太這個靠山,以後還有得司打,所以說,嫁男人得亮眼睛,當初看上衛瑯,也是聽說他沒個花花腸子,這才會十分願意的,不然便再是出眾,也不會多瞧一眼。
雖然大姑父那是三宮六院,二姑夫又是三四個小妾,一早知曉這現實,然而真到自己,實在沒有那麼大的肚量!
多膈應人啊,暗地裏搖搖頭,朝袁氏行一禮,便坐到駱昀床邊甜甜了聲爹爹,爹爹雖然不是個好丈夫,可這與無關,他能多照應自己,做個好爹爹就行。
駱昀看見,忙道:「還不坐遠些,小心過到。」
那日兄妹倆過來,哥哥獻策,妹妹送鞋,這就是個好兆頭,才能使得此舉順利,他自然更是喜歡這一雙兒的。
駱寶櫻道:「不怕,兒前些日子才大病過,不會再過到這的,再說,爹爹也好很多了。」
聽到這話,駱昀倒有幾分愧疚,當初從滄州回來好像刺蝟般,對長輩不敬,對姐妹也不善,他這才罰,可沒料到會得病,說來說去,都是金姨娘不知禮數,仗著幾分姿,沒個分寸。
只那貌如水中花,風中煙,他嘗過王氏的艷麗,金姨娘的風,到底也不過是人生里的點綴,男兒家豈能兒長英雄氣短?
對駱昀來說,人委實算不得什麼。
反倒兒相連,傳承了他駱家脈,他擺擺手讓玉扇退開,笑道:「你不怕,你祖母還怕呢,沒你如今都不會打葉子牌了。」
多虧得駱寶櫻火眼金睛,老太太每回猶豫不決,一喊準是要贏錢的,如今幾個兒里,沒人能比駱寶櫻,與老太太親熱。
說曹,曹就到。
老太太在外面道:「還編排我呢,說得我老婆子只知道贏錢似的!」健朗,疾步進來,手裏拿著一封通道,「老姐姐寫信來了,我不識字,你快些於我瞧瞧寫了什麼,可是要請咱們去吃喜酒?一早就說定好了,什麼羅家姑娘……」
喋喋不休,駱昀靠在迎枕上,將信打開,一目十行看下來,擰眉道:「婚事不了,那羅姑娘溺斃,許還得重定,難怪隔了許久才回信,想必堂姨心中悲痛。」
聽見此事,袁氏也走過來,輕聲詢問,「那羅姑娘去世了?」
老太太連連嘆氣:「才十幾歲的姑娘怎會那麼短命?真正可惜,聽說生得花容月貌,與瑯兒很是相配呢。」
他們時發慨,唯有駱寶櫻瞪圓了眼睛,半響失魂般的問:「祖母,我怎不知我還有個姨祖母啊?」
不是寒門嗎,什麼時候有這樣顯赫的親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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