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公主的婚事訂下,宮里邊忙活,宮外也忙。
郭嘉父母早逝,婚事便須得邢國公夫婦幫忙持,邢國公便同夫人講:“雖說是尚主,但也不能自己減損志氣,拎個包袱就過去了,該準備的都準備著,彩禮更不能。我二弟夫妻去的早,只留下這一個孩子,嘉婚之后就算是分出去單過了,你別舍不得花錢。”
邢國公夫人應了聲,轉頭就開始持這事兒。
娘家嫂嫂過府時瞄了眼彩禮單據,眼珠子半晌沒轉過彎兒來,打發了仆從下去,急忙道:“我的傻妹妹呀,又不是親兒子,給他這麼多做什麼?別忘了你自個兒也有兒有,現在把家底都給了侄子,難道等你老了他會養你不?”
邢國公夫人聽嘰嘰喳喳得頭疼,白一眼,沒好氣道:“養了這麼多年,我什麼時候委屈過他?大郎有的他必然也得有,這會兒臨門一腳了再扣扣搜搜,那可真是誠心想把前些年積下來的好兒一腦都給丟了!”
“錢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嘉他又不是個沒心肝的,我這些年怎麼掏心掏肺的對他,將來他就會怎麼掏心掏肺的對我,我用不上,這分就落到我兒上了,總是不虧。再說了,他娶的是嫡公主,皇太子的胞妹,兩手空空的到了公主府上,這是要打誰的臉?”
娘家嫂嫂聽得漲紅了臉,還要再說,邢國公夫人就揮揮手,攆蒼蠅似的把人趕走了:“你腦子蠢,想不明白的,把這話告訴我娘,老人家曉得利害,你做一件事就行,管好自個兒的別出去胡說八道,不然我回娘家告你一狀,你看我哥他怎麼收拾你你!”
邢國公府這邊喜氣盈盈的準備著,呂家那兒就差了些,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但總人覺得了點熱乎氣。
賜婚的圣旨降下之后,呂夫人私底下就跟丈夫抱怨:“早就催著他趕親,偏他不覺著急,這下可倒好,媳婦沒娶回來,倒把兒子搭進去了!”
呂家家主皺眉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一旦了婚,兒子就不姓呂了嗎?”
呂夫人便不說話了,沉默半晌,又怏怏道:“韓昭儀只有清河公主一個兒,也不知道清河公主日后是否會子嗣艱難……”
呂家家主將手頭上那本書擱下,煩悶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憋屈的。”
呂夫人終于說了心里話:“從前咱們世家聯姻,彼此部通婚,嫁娶都知知底,門第清華,這下子可倒好,娶了個屠夫的后人進門,我真是也要死了!”
呂家家主想起這兩年皇帝對于世家部的分化和打,心頭亦是一沉,嘆息道:“月盈則虧,盛極則衰,王朝尚且會有反復,更別說是世家了。”
“了,”他淺嘗輒止,沒再說下去:“這話不好,以后都別提了。再說,呂家要是沒這個意思,當初何必遞名字上去?”
畢竟是親兒子娶妻,總算是件喜事,娶的又是帝,呂夫人心里再怎麼不痛快,臉上都不敢顯出來,吩咐著準備了些姑娘家喜歡的珠釵首飾,遞表給皇后時一并送了去,再等皇家回禮之時,便有人額外多送了一只木盒出來,道是韓昭儀那兒給的回禮。
呂夫人打開看了眼,便見里邊是一雙玲瓏玉璧,另有一對和田玉雕的鑲金如意,都是雙對的意,再底下是件青年男子的外袍,尺寸明顯是呂修貞的,針腳細,紋樣也好,著實是用了十心思。
賜婚的旨意降下之后,尚宮局便有人往府上來量裁,宮里知道尺寸也不奇怪。
呂夫人仔細端詳一下針腳,便知道這外袍是出自一人之手,沒第二個人手,心中頗添了幾分矜傲:“公主倒是有心,總共也沒多時間,難為一針一線趕出來了。”
旁邊嬤嬤笑道:“咱們不得進宮,見不到人,只是聽說韓昭儀敦厚,清河公主也秉溫,送東西來的侍奴婢也見了,大抵是韓昭儀吩咐過,很是謙遜和善,不是個眼高于頂的。”
呂夫人聽得心頭微,思緒也隨之浮了起來,吩咐人帶著那件外袍,親自往兒子院中去瞧他:“宮里的賞賜下來了,別的倒是沒什麼,只這一件必須得你瞧瞧才行。”
呂修貞習劍方歸,將手中佩劍擱下,淡淡道:“是什麼?”
呂夫人遞與他瞧:“清河公主親自制而,實在是用了心的。”
呂修貞神微,接過來打量幾眼,頷首道:“公主的確有心。”
呂夫人見他這樣不冷不熱,心下暗嘆:“婚期已經定了,那就必定不得更改,清河公主秉淑,不似昭公主那般刁蠻,也還是個良配,修貞,你……”
呂修貞聽得不耐,又不對母親生氣,只忍的皺一下眉,道:“我明白的,阿娘,無需多說了。”
兒大不由娘,很多事呂夫人也不好強做他的主,又多囑咐了幾句,便起離去。
呂修貞眉頭皺起,目靜靜注視著空氣中漂浮不定的某個點,仿佛是瞧見了當年那個聲音又甜又脆的小姑娘。
一只飛鳥自窗外飛離,翅膀過窗欞,發出一聲輕響,他恍然回神,惘然自語:“你現在在哪里呢……”
日子一天天過得飛快,轉眼間便是永寧五年夏。
婚期逐漸近了,呂夫人也忙碌起來,且心里邊轉著一個念頭,因而幾次與韓昭儀宮里的人打道,都格外的放了段,賞錢大把大把的往外送,對著遠在宮中的清河公主噓寒問暖、微,又連連說自己只有兩個兒子,卻沒個兒,現下既有了兒媳婦,必然是當親生骨一般疼的。
韓昭儀只有清河公主一個兒,唯恐委屈,侍去了呂家來回話時,便聽得格外仔細。
“呂夫人十分和善,各方面都很用心,話里話外的牽掛著公主,每每差人送些兒家喜歡的布料首飾過來,奴婢冷眼瞧著,對親生兒也就是這樣了……”
韓昭儀心里邊念了句“菩薩保佑”,喜不自勝:“駙馬人選的頂好的,呂夫人也慈祥,靜托付到這樣的人家去,我這輩子再沒什麼憾了。”
清河公主在邊上聽著,也是且且喜。
這晚呂夫人正點著燈核對這月府里邊的賬目,冷不防房門被人從外邊推開了,眉頭皺起,見是自己的陪房,這才將那句訓斥的話咽了下去。
沒等呂夫人問,陪房自己便急忙忙把話說了:“夫人,二公子從外邊帶了個姑娘回來!”
呂夫人聽得一怔:“什麼?”
“二公子今日不是說要出門踏青麼,不知怎麼,竟帶了個姑娘回來,那姑娘仿佛是了些傷,是被二公子抱回來的。”
陪房小心的覷著呂夫人神,低聲說:“二公子是從側門進來的,天又黑,想是沒被人瞧見,奴婢想著二公子跟公主的婚期近了,不好再生波折,趕忙來問一問您的意思。”
兒子打小就不近,這時候突然間帶了個姑娘回來,其中必有,只是這節骨眼若傳出去,怕會橫生波折。
呂夫人心口有些發悶,吩咐陪房閉,自己則起往兒子院中去一探究竟。
那的確是個年輕姑娘,生生一張小臉兒,眉像柳葉彎彎,像櫻桃紅,眼睫巍巍的垂著,怎麼看怎麼可憐。
呂夫人略打量一眼,眉頭便擰了個疙瘩,看一眼坐在床邊一臉專注喂那姑娘吃藥的兒子,頭疼道:“修貞,你出來,我有話問你。”
那姑娘被呂夫人看得一個哆嗦,下意識抓了呂修貞袖,眸子里的依賴之都快漾出來了。
“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的。”
呂修貞放了聲音,安一句,看白著小臉出來一個笑,這才拍拍肩膀,起走了出去。
夜寂靜,木質的長廊兩端的懸燈發著幽幽亮,呂夫人心里邊七上八下的,一指室,寒著臉道:“這怎麼回事?那是個什麼人?”
呂修貞聽出了母親話中的輕蔑,眉頭隨之皺起:“阿娘,燕燕,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呂夫人被氣笑了:“就?你打量著我是三歲小兒,好欺負嗎?”
“沒錯,就是。”呂修貞正道:“當初若不是,我早就死在山野路邊了,哪里會有今日?”
呂夫人聽得臉一變:“當初在崤山山底救你的人便是?”
呂修貞道:“不錯。”
“胡說八道!”呂夫人當即便冷笑道:“你那時候傷了眼睛,目不能視,又過了這麼多年,如何知道是?”
“我豈是能被輕易糊弄之人?”呂修貞辯解道:“說出了當日之事,許多細節上的事都對得上。”
呂夫人見他說的信誓旦旦,臉略微和緩:“當初你離開時,不是將的玉佩贈與了嗎,可拿得出來?”
呂修貞唯有苦笑:“阿娘,你且看燕燕現下狀,上可能存的下值錢?時隔多年,著拿玉佩出來,豈非強人所難。”
呂夫人眉頭皺起,復又松開:“罷了。既是你的恩人,那也算是呂家的恩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留在你院子里算怎麼回事?我找人將接到我那兒去好生將養,也算是報昔日恩了。”
呂修貞急忙道:“不可!”
呂夫人見狀,便知他有所瞞,嚴厲了神,道:“修貞,你同我說實話,到底是什麼人?!”
呂修貞面有難,掙扎幾瞬,猛地跪倒在面前:“阿娘,燕燕的確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您不能讓別人知道在我們家,會死的!”
呂夫人被這話驚得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話說完,忽然間反應過來,當初那小姑娘救兒子的時候,邊便有仆從跟著,顯然是有些家底的,現下卻是孤一人,難掩凄苦,八是家里犯了事,自己逃出來的。
呂夫人駭然道:“是私逃出來的罪奴?”
呂修貞難掩痛苦的點了點頭:“阿娘,我不能趕走,這時候讓燕燕離開,不就是要的命嗎?!”
呂夫人差點咬碎一口銀牙:“若是被人知道呂家收容私逃在外的犯之,你知道會怎樣嗎?!你自己想要報恩,便將全家人的命賭上?!”
呂修貞撐地的手掌青筋繃起,咬牙道:“阿娘若要趕燕燕走,便將我也一起趕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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