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連續跑了些日子，去鎮上辦施工方面的手續，另一頭施工隊已經組建好，租來挖掘機和鏟車。村里人講究多，老趙在家琢磨好幾天，選了個大紅大火的吉利日子，在碾道附近放炮工。

這天早上，男老急著往村口看熱鬧，修路方便眾人，老一輩日盼夜盼終于等到這一天。

坪貧窮閉塞，路途險峻，又在大山深，很與外界往來，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壯漢基本外出務工。

這次修路，秦烈了幾個可靠的年輕人回來，臨時組了施工隊。

早晨六點，鞭炮聲驚天地。

徐途還在睡夢中，輕微的皺了下眉，翻個，把枕頭出來在腦袋上。

擾人的噪音仍舊不息，不多會兒，又加進了鑼鼓和嗩吶聲。

一把掀開枕頭，盯著雪白的房頂，眼神已經清明。在床上躺兩秒，徐途腳跳下床，一把推開對面窗戶：“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歡快音樂蓋過的吼聲。

“一群死鄉佬——”放大分貝，又高聲喊。

完全起不到作用，徐途口起伏了幾次，撥撥頭發，索拿上臉盆去洗漱。

天還未亮，滿眼都是暗沉的青灰，遠山頭畫一線金邊，沒幾秒的功夫，太了頭。

徐途收回目，站那兒回憶了一下，想小波平時是怎麼出水來的。從角落水缸舀了些水倒井口，兩手撐住桿慢悠悠按著，井口的水沉下去，沒了反應。

又去舀水，反復試了幾次，直到額頭掛一層薄汗，一**清泉才從出口涌出來，流臉盆中。

“真特麼不容易。”嘀咕一句，蹲在水泥臺階上刷牙，穿白棉質長衫，領口松垮垮，著筆直的鎖骨。頭發許久沒修剪，兩鬢遮住半個耳朵，部已經長出一點黑，有幾撮不老實的立著，是昨晚睡覺滾的。

徐途半闔著眼刷牙，一副呆呆傻傻的懶散樣，到洗臉時候，一捧拔涼的清水鞠到臉上，才終于清醒。

村頭靜不知何時停了，洗完臉，拿眼影在眼皮上重重涂了幾層，睫刷得又又長……一切都做完，已經不像。

徐途將水潑在院外的路面上。

恰巧有人經過，“啊”的怵一聲。

徐途一激靈，臉盆手，在地上滾兩圈兒，搖擺了幾下，不了。

抬起眼來：“喲，對不住，沒看見有人。”

向珊扔開秦梓悅的手，氣急敗壞地去掃上水珠。剛才那一盆水不偏不倚潑到上，服下擺和子了一大片。

秦梓悅連忙蹲下，拿手幫水：“呀，腳也了。”

向珊不算溫的拂開：“沒事。”

徐途鼻頭，張開口剛想解釋點兒什麼，向珊卻驀地蹬著，聲音極沖：“有你這麼倒水的嗎？那麼大地方，專往人上潑？你這什麼水，一怪味兒，簡直惡心死。”嫌棄的甩甩手，后幾個字小聲嘀咕：“沒教養。”

徐途全聽見，咽下之前想說的話，似笑非笑道：“怪味倒是沒有，有別的。”

“什麼？”

徐途說：“我有傳染病，瞞了十好幾年了，這洗臉水也干凈不了，好姐姐你趕換服，也許醫院還能救救你。”

“你……”向珊臉頰漲通紅，半天才道：“管我姐姐。”

一挑眉：“那什麼？漂亮阿姨？好阿姨？”

徐途青春洋溢，即使滿臉脂也遮不住。皮剔，宛如不加雕琢的上等玉，一晃，兩頰的膠原蛋白仿佛快要溢出來。而向珊已經過三十，平時不敢大笑或皺眉，怕一個微小作都會加深歲月痕跡，高級面沒做，但仍舊追不上漸漸流逝的時間。

對這個很敏，幾乎咬牙說：“你看我不順眼是吧！我到底怎麼惹到你？”

徐途輕聲慢語：“這話應該我問你。”

向珊攥拳，一時想不到怎樣回擊。

旁邊一道小小的聲音：“姐姐，你別和我媽媽吵架了。”秦梓悅一手拉著向珊角，半個子躲在后面，大眼睛怯怯的看徐途。

徐途想起那晚浴棚外聽到的話，懶得搭理那人，反倒對這小丫頭有些氣，眼睛一瞪，“當我愿意吵呢。”說完哼一聲，語氣反倒有些孩子氣。

僵持了兩秒，徐途轉要走，有人從后面過來：“都站這兒干什麼呢？”

秦梓悅抬起頭，跑過去拉住他的手。

秦烈發頂，一低頭：“子了？”

，反復看著三個大人，沒吭聲。

秦烈也不問，拉起手往院子里走。

向珊冷靜下來，這才看見不自己，小姑娘也跟著了牽連。

心驚一陣，連忙往前走幾步，攬過秦梓悅肩膀：“我帶悅悅換服吧。”聲笑：“剛才進門，不小心被徐途潑到的。”

秦烈看一眼向珊，全，布料已經在皮上，停片刻，他還是提醒一句：“你也換下來吧，山里冒了不方便看。”

向珊仿佛寵若驚，眉眼舒展開：“也不是故意的。這就去換。”說話間已完全換了副面孔。

兩人走掉。徐途嘆為觀止，自言自語：“還真是會演。”

“什麼？”他平聲問。

徐途收回目，見秦烈正側瞥著，皮笑不笑：“夸你老婆溫呢。”

秦烈懶得理，只說：“把臉盆撿起來，進去吃飯吧。”他往前走兩步，停下又說：“下次倒水看著點兒人。”

口吻頗為公式化，有些話告誡過了，聽不聽是的事兒。

徐越海讓他幫著管教，但本難移，他也自認沒這個能力，半年很快，這期間保安全，也算對徐越海有個代了。

以后橋歸橋路歸路，會不會做人，跟他半點兒關系都沒有。

晚一些時候，徐途換好服從屋里出來。一般起床都下午，生鐘和正常人不一樣，這會兒神怏怏，三兩步路就打好幾個哈欠。

長桌旁秦烈正吃飯，對面坐著幾個小家伙兒，其他人洗漱收拾，各忙各的。

徐途走過去挨著秦烈坐，看看桌面，只有饅頭和腌黃瓜。

他正埋頭喝稀飯，掃一眼：“稀飯在廚房，自己盛。”

徐途沒，撐著下看他。

沒多會兒，秦烈眉頭不悅的皺了皺，“什麼事？”

“我剛才在門外和你老婆吵了幾句。”

這稱呼實在刺耳，卻也沒必要和解釋，秦烈握著筷子，一時沒說話。

徐途問：“不生氣嗎？”

“也關我的事兒？”

“是你老婆呀，有人和你老婆吵架，你難道不生氣？”

秦烈哼笑一聲，放下碗筷，他手肘搭在桌沿上，稍微偏著，肩膀輕輕了一下，淡聲問：“你想知道什麼？”

徐途眼珠轉轉，虛音兒問：“你們不會是離婚了吧？”

說話時抻著頭，距離比往常近了些，神經兮兮，好像在說什麼了不得的，厚重睫頻繁眨，眼皮褐。這妝容他實在欣賞不了。

一雙瞳仁反而又黑又亮，那里面倒映著他的影子。

秦烈收了笑，再次端起碗：“別瞎打聽。”

“好奇嘛！”

后來再問什麼，秦烈都當沒聽見。

“又裝聾。”徐途撇撇，手從盤中捻了塊小黃瓜扔里，一清新味道慢慢漾開，不太咸，帶一點恰到好的酸味。手指一并放進去吮了吮，點點頭：“好吃。”

秦烈嘶口氣，“你這什麼病。”

“你看見啦？”

“你說呢。”他微皺著眉。

“我以為你除了四肢健全，哪兒都有問題呢。又聾又瞎的。”

徐途，胳膊再次向盤子過去，手指抓了抓，卻只抓到空氣。

秦烈大掌擒住的手，懸在盤子上方兩三厘米的位置。

骨頭，被他輕輕一攥，整個手掌聚攏到一起，手背強烈，堅的，糙的，還帶著平穩的溫度。

兩人目不期然了下，秦烈手微頓，像握一塊兒蓄滿水分的海綿。

到手心的，他一把甩開，手腕不輕不重磕在桌沿上。

徐途：“嘶！”

“去拿雙筷子。”

徐途沒去拿筷子，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抻著懶腰回去補眠了。

一覺到下午，起來院子里一個人都沒有，去角落里逗了會兒大壯，大壯把當敵人，對呲牙瞪目，隨時準備攻擊。

徐途嗤：“狗仗人勢的東西。”

無所事事，上憋得快長草，來坪也有段日子，這個小院除了晚上幾乎都沒人氣兒，手機等于擺設，本找不到網絡，就連里面的單機游戲也通關好幾次。

簡直是監獄。

徐途轉悠了幾圈兒，開門踱出院子。

這地方還算村里的中心位置，門口古樹下，幾個婦邊干活邊聊天，嘰嘰喳喳說不停。

天氣一天天暖和，鄰居六婆婆又坐墻下曬太，雙眼患有白障，年過八旬，基本喪失活能力，要等兒子下工才能把背進去。

徐途走近，坐旁邊地上。

六婆婆應到，稍稍轉過頭：“誰呀？”

“我是徐途，六婆婆。”

婆婆想了一會兒：“是旁邊新來的小丫頭啊。”說話直風：“又沒有事做了？”

徐途手掌墊著下不說話。

六婆婆說：“沒事就陪婆婆坐一會兒。”

徐途若有似無的嗯了聲。

黃土墻被太晃得直發，一老一小無聲坐著，不流，作和狀態出奇相似，這畫面微妙而安好。

徐途像前幾天一樣，坐了半個多小時，和六婆婆打聲招呼，起往院子后頭走。后面有學校，是附近幾個山頭唯一一所小學校，環境并不好，一溜平頂泥墻的普通房屋，大概隔出七八間教室，房前場不大，中間是簡易的升旗臺。

有的班級正上語文課，書聲朗朗。

窗戶開著，徐途走過去，挨個教室看兩眼，腳步停住。

二年級在上繪畫課，孩子們沒有一支完整的筆，有的蠟筆不及手指長，短得握不住。

向珊正好弓站在窗戶旁，指著學生的畫：“你畫的不對，太應該是黃的，你畫藍了。”

學生說：“藍的太夏天不會熱。”

向珊搖搖頭：“太本來是什麼樣的，你認真觀察過麼？”

“難道你觀察過？”徐途攥了攥拇指，笑著問。

向珊一激靈，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直哆嗦。

徐途撅著屁，雙手捧臉，抖著趴在窗臺上。

向珊口起伏：“你想干什麼？”

“沒事啊。”徐途說：“我只是覺得，講給小孩子，沒必要一板一眼吧，發散思維對他們更有益。”

“你懂什麼。”向珊冷眼睨視。

徐途聳聳肩，一偏頭，滿教室的孩子都在看著，一雙雙大眼純凈清澈，黑溜溜的。

還想說幾句，后面有人：“徐途。”

回過頭。

秦烈站在下，穿黑汗衫和迷彩，他一手收在兜里，一手自然垂落，手掌放松，虎口線條剛，指尖微微回勾著。

秦烈一過來，就看見窗口撅的屁。他沖抬抬手：“你過來。”

徐途，停半刻，慢慢走過去。

秦烈問：“你來這搗什麼？”

翻個白眼，小聲說：“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你呢。”

秦烈瞇起眼睛看看，視線拉遠，二年級窗口疊著一顆顆小腦袋，正興高采烈的看熱鬧。他臉一繃，抬起手臂，警告的指他們，不用多說話，那群孩子怕得直頭，瞬間跑散了。

徐途啞然：“這麼兇！”又問：“你是管事兒的？”

秦烈沒告訴，只攆人：“趕回去。”

腦袋轉得極快：“也給我找個活兒干吧，我待著無聊。”

“你？”

“對呀，我。”

“你能干什麼。”他敷衍的答了句，本沒當真。

“別小瞧人，行嗎！”見他要走，徐途沖上去攔住他去路：“我講真的！”

兩人對視了幾秒。

秦烈手回兜里，想了想：“修路和食堂做飯的，你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