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

　程一鑫已經整裝待發了,一件厚外套，扣上外套兜帽，剛好遮蓋住一頭扎眼的灰,怕吵醒了和程佳倩,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元宵節過了,嚴寒的氣候有逐漸轉暖的架勢。

　喀嚓一聲，河里居然開了凍。

　濱大后岸這條水算是一景了,因為建校早，濱大建在C市中心區域,原本離這水老遠呢,隨著教學片區逐步擴大，便橫亙在學校與科學園區之間。

　載著片片浮冰,像白云塊塊，一路悠悠東去。

　濱大學子要去實驗室，通常要過這條水上的橋。

　所以時常自我調侃,讀的是臭水職業技學院。

　這座橋，是程一鑫前往濱大場的必經之路。

　風刮了河兩岸，嗚嗚嗚嗚地夾雜著早市的喧鬧聲音。

　相比路人的人均羽絨服,程一鑫穿得還是單薄了。

　他又高又瘦,完地詮釋了什麼“人在中，越越時尚”。

　不時尚也沒辦法。

　程一鑫吸了吸鼻子,穿多了不方便。

　想當年高中時候,為了迷校老師,出去學修手機，經常穿著夾腳拖鞋溜到澡堂附近的墻邊溜達，伺機翻墻，那可比現在冷多了。

　濱大場上,中間足球場都是一冬天積的雪，有開化的跡象，直往赤紅的跑道上淌水。

　到了大學，即便是濱大這種省最高學府，蕓蕓學子人均躺平。

　把清晨的場讓給晨練的老大爺和狗子去揮汗如雨，又把晚間場讓給跳廣場舞的大媽在暗夜里芬芳麗。

　在論壇上火了一個又一個引向上一百個的老大爺。

　所謂弱學子到了大四，簡直手無縛之力，吊在單杠上都不過氣。

　學校意識到問題，要求濱大全學生每個學期要跑夠四十二公里。

　剛好是馬拉松的距離，嚴格規定跑步地點必須在場，時間必須在早上六點至七點半。場打一次卡，開始計算公里，離場再次打卡。

　程一鑫剛才一路小跑就是熱運了，靠著自己溫驅走寒冷，四尋找目標。

　很快他鎖定了一個男生。

　男生從口袋里掏出來四部手機，打了個哈欠，挨個點了點屏幕，認命地開始跑圈。

　還沒跑一圈，男生就已經步履踉蹌，困得眼睛都快閉上了，眼神朦朧，戴著一副痛苦面，用耳機著起飛的發型。

　一看就是一整個寢室派出來跑完四個人的大冤種。

　程一鑫很果斷地湊上去，塞了一張小卡片，黑底白字，簡單暴。

　“鑫哥專業替跑，5塊一公里，一學期200。”

　男生很困，“這是什麼？”

　程一鑫比了個手勢，“噓。”

　這麼近看，男生的眼睛上還糊著一層眼屎，一看就沒洗臉沒刷牙。

　程一鑫勾，覺這單子穩穩地。

　男生了半天眼屎，看清楚卡片上的字，眼前一亮。

　又猶豫起來，“但是，我要把手機都給你？我們校園APP一個手機只能登一個。”

　為此，他們寢室上周還發了一場斗爭。

　舍長第一個替大家跑圈，但舍長忒不地道，解鎖手機以后把他們的相冊都翻了一遍，拿丑照開啟賤嘲諷模式，被大家按著掃了一個星期廁所才老實了。

　程一鑫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避過值日老師的目，拉開紅黑格紋的外套拉鏈，出他腰上用泡沫袋子纏起來的一排手機，說也有二十來部手機。

　令人——

　頭暈目眩，目不暇接。

　男生呆若木。

　程一鑫低聲音，比了個手勢：“放心，專業的。”

　男生很迅速報出了一串校園賬號碼，又拉住程一鑫，“你還接單嗎？我隔壁宿舍還有……”

　程一鑫給了他一個的肯定，眼神帶電，“快去，名額有限。”

　男生比了個ok，“兄弟，懂得都懂。”

　四十二公里，他兩周就可以跑完一波。

　為了不引起學校育部懷疑，他還錯開每個同學打卡的起點和終點，參差著分配今天四公里、明天兩公里和后天一公里。

　小本經營，薄利多銷。

　程一鑫不得這春寒料峭再遠一些再過去，好讓他多接幾單。

　接了單自然心好，回力運鞋都能足下生風。

　除了跑起來，腰部總有些沉重，很不得勁。

　手機在劣質的泡沫里不斷下墜，這還是程佳倩幫他裁剪好的，程一鑫跑一跑就得提一下子。

　就算如此，他還是比場上大部分學生和大爺跑得要快，獨領風。

　**

　金瀟很珍惜每周一次的戶外跑步，到了高考前，不再去濱江岸的沿江大道跑步，免得父母擔心，就在濱大校園里跑。

　今天天朗氣清，初升的刺破清晨的薄霧，云層退凈，天空一褪冬天鉛灰厚重云層的抑。

　很快，發現總有人跟摽著勁兒跑。

　余打量片刻，一個紅黑格紋外套的男生。

　不是校隊的服。

　男生瘦得離奇，跑幾步就要提一下子，金瀟都生怕他子隨時掉下來，不能理解他為什麼不穿個運，而是這種花里胡哨的工裝，一點彈沒有，連頭松都這麼差。

　鞋是最廉價的回力，磨得一馬平川。

　金瀟看著就覺這麼跑很傷膝蓋。

　迎著，他兜帽里只出鼻梁高，皮白皙，有點明的質，看起來像不眠不休地泡了一個月網吧打游戲養出來的。

　金瀟深深地懷疑自己，高三以來，質竟然下降到這般程度了，跟這樣的宅男并駕齊驅。

　一雙修長，引以為傲。

　常年跑步，呼吸均勻步伐平均，不會被別人破壞了節奏。

　等跑了三圈下來，已經是一公里多了，這男生還穩穩地跟保持著三五個位的距離，在后，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金瀟跑外圈，避開大多數人，時而在彎道上看見他，兩人來回超車。

　等跑過四圈，金瀟看他可算去休息了。

　不再跟自己較勁，挪步去喝水，掏出來新買的iPhone6s看看步數。沒想到被人一拍肩膀，紅黑格紋的外套近，一張小卡片覆蓋在屏幕上。

　“鑫哥專業替跑，5塊一公里，一學期200。”

　金瀟：“？？？”

　竟然還有這種職業？

　驚訝極了，戴著棒球帽，猛地一抬頭，覺撞到了什麼東西。

　男生悶哼了一聲，嘶地一嗓子。

　應該是，被梆梆的棒球帽檐狠狠撞了下。

　脖子因寸勁后仰，發出咯地一聲骨骼脆響。

　程一鑫本來就容易低糖，還沒吃早飯，這下眼冒金星幾秒才緩過來。

　程一鑫：“……”

　一直等著金瀟跑累了湊過去發卡片，他容易麼。

　還被磕這麼一下子。

　大一是有那麼些力還不錯的小學弟學妹，在一個學期伊始的時候，偶爾心來跑兩圈，沒幾天就會被被窩綁架，無法與床板分離。

　金瀟很是抱歉，摘下棒球帽，道歉先至：“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湊這麼近。”

　金瀟短發順細，天然有些棕，被棒球帽帶起了靜電，有些糟糟的可，更像漫畫里的長，整個場上就穿了套白的運服，安靜又出眾。

　金瀟攏了頭發，抬眼，兩人都在對方眸子里瞥見了驚訝之意。

　“你不是那個……”金瀟有些將信將疑，“鑫哥嗎？”

　記很好，一貫是過目不忘的，尤其是前幾天才從他那兒買了iPhone6s，看過他每天營業的泥石流朋友圈，很難令人不印象深刻。

　但他不是大世界商城里賣手機的嗎，怎麼還兼數職，跑大學里替跑呢？

　離開了大世界那種花花綠綠臟差的地方，不戴大金鏈子，不穿空的連帽衛，他看著還像大學男生的。

　金瀟到深深的疑。

　難道說，他本來就在讀大學，兼職賣手機？

　程一鑫把兜帽摘下，出一頭灰。

　瞬間惹來幾個大爺嫌棄的目，“現在的年輕人，一個個的，妖魔鬼怪似的。”

　程一鑫習慣了這種世風日下的嘆，將殺馬特堅持到底。

　他笑得里氣，扯回帽子，劉海不聽話地耷拉下來一縷。

　“怎麼樣？確認過眼神，哥是對的人。”

　他一句接一句地逗，“喲，今天怎麼鑫哥了？”

　那天可是“您好”。

　金瀟：“……”

　不搭腔，再次道歉，很是誠懇，“不好意思，剛才撞疼你了嗎？”

　吸了口寒風，程一鑫說了句等會。

　他覺跑得嗓子冒煙，口干舌燥，開了瓶礦泉水，猛地喝了大半瓶子，瓶子都癟了，還淌到外套上不。

　到嗓子滿復活。

　程一鑫眸一轉，再次開口，“疼啊，哥心里疼。”

　語氣耿耿于懷，“妹妹怎麼就不加我微信？”

　金瀟是后來加的，程一鑫都不知道是。

　他習慣了全天候各種回頭客介紹的人來加他微信。

　金瀟被逗得，這下都不想管他疼不疼了，“我加了。”

　“是嗎？”程一鑫瞇著眼睛，眼睛狹長起來。

　他一邊去掏兜里的手機，一邊問，“新買的手機用的咋樣？”

　金瀟想了想，“還不錯。”

　程一鑫那天被開哥坑得賣給手機，心里十分沒底，生怕是個組裝的安卓手機。

　讓加微信，又怕找來罵人。

　心里總惦記著這麼個事兒。

　沒想到一直幾天過去，毫無靜，微信都沒加。

　他都開始懷疑了，難道是開哥良心發現，賣給金瀟的那部手機真的是個港版水貨，才能那麼低的價格？不到兩千塊，如果是個二手拋翻新一手，倒說得過去。

　或許這妹妹，心里有數吧，回去問一問同學就知道了。

　這個價格，想來買不到什麼一手靚機。

　大家都看破不說破便是了。

　程一鑫不放心，又問了問，“你有沒有覺得手機打游戲容易發燙？”

　金瀟搖頭，“我不打游戲，覺還好。”

　“系統正常嗎？”

　“正常的。”

　程一鑫不問了，打開自己的手機微信界面，卻不遞給金瀟，放在瘦削修長的手掌上。

　眉頭一挑，手指一勾，口哨一吹，示意金瀟湊過來作。

　“你微信是哪個？“

　金瀟盡可能不到他，他手心紋路麻麻，似乎出了一層薄汗。上氤氳的汗珠和氣，被凜冽的風吹散了，沒有所謂的男人味。

　但這位鑫哥看似單薄，還是高出半個頭，寬大的帽子一罩，倆人頭挨頭地弄手機，幾乎將整個人籠罩在影之下，男生專屬的氣息爬上的眉梢。

　金瀟還極挨男生這麼近。

　睫眨了眨，盡量專心翹著指尖屏幕。

　“這個。”

　程一鑫看了看，“金瀟，痛你特（Tonight），是啥意思？”

　金瀟：“……”

　確認過眼神，他主業一定是賣手機。

　不知道為什麼，被這位鑫哥這麼一問，都覺恥了起來，懷疑自己是不是跟他一樣的非主流了。

　重新讀了一次正確讀音，解釋道，“今晚，我名字，金瀟諧音今宵。”

　程一鑫嘖了一聲，“今晚妹妹，你早上也跑得快啊？”

　金瀟有些不好意思，“還……行吧。”

　很快反應過來，“你也跑得很快啊。”

　程一鑫黑了臉，“我跑得跟你一高中生一樣，你夸我呢還是罵我呢？”

　金瀟夸人失敗，反倒窘迫起來，連忙解釋，“我真的是夸你呢，我在我們學校跑得算很快的。”

　程一鑫擼起袖子，饒有興致，“看出來了，來，比比？”

　他還真是技了，離開校幾年，好歹當年是練百米短跑的，練發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