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以后可別干第二次。◎

　五

　等陸在野再回到教室，已經是第四節課過后的午休時間。

　他外套綁在腰間，里頭只穿了一件黑短袖，流暢的小臂就這麼赤.地暴在了空氣中。

　三月的室還沒開空調，室溫不過幾度，不過他看上去像是真的一點也不冷。

　林枝春眼睜睜地瞧著他把半人多高的教輔書堆在了桌上。

　？

　“這是……”

　“這個學期發的新書。”，陸在野神一怔，似乎在對這副吃驚的模樣表示不解，嗓音冷淡地補充了一句，“老余讓我去領的。”

　說完又面無表地補了句，“順手就把你的也拿上來了。”

　哦，林枝春明白了。

　眼前這一大沓是他們本學期的教輔資料，怪不得看著這麼眼。

　可是要怎麼告訴陸在野的已經領了，在寒假放假之前，老余看學習進度較快，直接讓把下學期的資料給拿回去做了。

　此時陸在野就站在一旁，雙手反撐在桌子上，林枝春稍一抬頭，就能瞥見他利落的下頜線，年清雋的結在空氣中劃過優的弧度。

　只能著頭皮開口，“謝謝，但我已經有了。”

　順著手指的方向，陸在野在課桌屜里瞧見與他搬回來的一堆書里，一模一樣的教輔封面。

　“不好意思啊，讓你白拿了。”

　林枝春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從小就是這麼個子，不愿吃一點虧更不愿占別人一點便宜。

　這突然間，教人白跑一趟，心里委實過意不去。

　仰著頭，正想說“要不我請你吃個飯吧”時，陸在野開口了。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嗤笑出聲，懶洋洋地說道，“幫同桌拿個東西而已，談不上費力氣。”

　說完，他就出了教室門，留給林枝春的又是那樣一個瘦削卻又利落的背影。

　他走得很急，急到還沒來得及和恢復上午時候那段無疾而終的對話。

　林枝春只能過門看見，他們班的另外幾個男生追了上去，勾著他的肩，簇擁著他往教學樓外走去。

　是有什麼事嗎？

　嘆了口氣，卻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手把堆桌上的教輔一樣一樣地拿了下來，分兩份，一份塞進陸在野自己的課桌，一份便宜了前桌的李舟舟同學。

　-

　放學的時候，陸在野還沒回來。

　這是翹了一下午的課啊？

　林枝春皺眉，見午休和他一起出去的那幾個男同學已經回來了，于是抓住一個詢問道，“陸在野呢，他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

　“陸哥啊，他，他在校西門。”，男生支支吾吾的，但最后還是在林枝春那種“你不說我就一直看著你”架勢下敗下陣來。

　西門？

　淞城一中最偏僻，幾乎沒有學生會去的一個校門，陸在野去那干什麼？

　得到答案后，林枝春把尚未做完的值日做了。

　做完之后，教室里已經沒有一個人影，拿著鎖門的鑰匙，視線落在鄰桌的黑挎包上，是陸在野的。

　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那個包拿上，然后把教室門給鎖上了。

　林枝春不打算在原地等陸在野回來。

　直接往西門走了過去，越往那邊走，學生越，雖然還是在一中校園，荒草叢生的破敗卻讓人莫名生出種戰栗之。

　狠了狠心，快步走了過去，果然在西門的鐵柵大門瞧見了半蹲在地上的陸在野。

　他手里拿著個銀白的打火機，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指間約約出來的一小截似乎是煙。

　他煙？

　林枝春沒來得及多想，先喊了他一聲，“陸在野。”

　清脆的咬字回在冷清的校西門，讓人想忽視也難。

　陸在野聞聲回頭，一眼就瞧見了不遠那個扎著高馬尾，穿著整齊校服的影，他眉心不著痕跡地皺了起來，來這種地方干什麼，放學了還不回家？

　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邊就傳來令人不舒服的戲聲，“喲，陸哥這妹妹是誰啊，看著跟陸哥你關系匪淺啊。”

　林枝春聽到那幾句不懷好意的戲聲后，就知道陸在野并不是一個人，再一看，才發現，他后的老舊的建筑殘墟后頭還站著一幫子人。

　這才開學第一天，陸在野怎麼會和他們沾染上關系？

　正在七八糟地想著當下這個局面是如何形的時候，看見半蹲在那的人倏爾站了起來。

　“把放干凈點。”，陸在野表冷淡地環視了邊上這一圈人一遍，手中打火機的蓋子突地合上，發出清晰的“咔”聲。

　“怎麼還說不得了，我們老大是給你臉，陸在野你別給臉不要臉！”

　“你們（5）同學那件事既然想解決，好歹拿出點誠意來，弟兄們也都不是嚇大的。”

　另外幾個跟班似的刺頭在旁邊一起跟著搭腔。

　這群人中染了囂張紅發的似乎是他們的頭頭，他稍一抬手，示意弟兄們安靜，然后往旁邊的草地上淬了口唾沫。

　指著陸在野說道，“我知道你是新轉學來的，可能不太懂咱們學校的規矩，但沒關系，規矩這種東西教一教就會了。”

　他舉著張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白欠條，朝陸在野揚了揚，“既然你說（5）班這事找你，那你就替他們把錢給了吧。”

　他又上下掃了眼陸在野上穿的，扯出個林枝春著只覺得惡心的笑容，“陸爺應該不缺這麼點錢吧？”

　“是不大缺。”，陸在野仍舊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手指在機上下挲著。

　林枝春驀地想起那天手教訓那個黃時，他說話也是這般，語氣平淡，語調沒什麼起伏。

　著那張“欠條”還有那幾張囂張的臉，心下忐忑。

　——怕他會像那天一樣，同人打起來

　可今天對方人多勢眾，他怎麼看也不占上風。

　而那邊陸在野似乎是要落實這種擔心似的，徑直接過那張輕飄飄的白借條，然后看都沒看一眼，冷冷地扯起角后，直接給撕掉了。

　撕掉了？！

　連對方都沒有預料到他這個顯得很是挑釁的舉，且他還不止于此。

　刮得人有些生疼的寒風中，他將銀白打火機狠狠一擲，直直砸在那染著紅發的頭頭臉上，險些當場將人牙給砸下來。

　“要錢？就憑你們？他媽做夢。”

　陸在野往后轉，迅速地跳下臺階，沿著小路飛馳而過。

　經過看愣在原地的林枝春時，反手抓住的手腕，然后就這麼扯著在校園里跑了起來。

　“陸在野……”

　慌中，林枝春下意識地喊出他的名字，在風聲著耳邊而過的瞬間，恍然間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一拍。

　后那群人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在捂著的紅一聲令下后，就追著他們一路狂奔。

　但陸在野的反應和速度實在夠快，短短兩分鐘，就帶著從幾近荒蕪的西門拐進了平時供學生上實驗課使用的樂知樓。

　他扯著跑進了一間空教室，然后作機敏地關上了門。

　門合上，聽到金屬鎖扣發出“嗒”的一聲的那一刻，林枝春虛地從門上了下去，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劇烈地運過了。

　“陸，陸在野……”，想問問他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一切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忽地被只掌心溫熱的大手給捂住了。

　林枝春一低頭就能瞧見鼻翼下方的手，指節干凈修長，沒什麼奇怪的味道，恰相反，能聞見淡淡的柑橘味，像是才剝過小橘子沾染上的果香。

　氣息還不穩，呼吸多半灑在那只捂著的手上，這個認知讓臉上閃過一赫然。

　恰在此時，門外響起好一陣腳步踢踏聲。

　“人跑哪去了，會不會不在這里，他拖著個的，還能跑這麼快？”

　“都給我分頭找，老子非得報這個仇不可。”

　腳步聲漸遠，等到門外徹底沒了聲音時，陸在野才低聲解釋了句，“抱歉，怕聲音被他們聽見。”

　說完，他就將手挪開，像是在做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沒事。”，林枝春點頭表示理解。

　當看到他朝自己出手時，又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再次麻煩他，輕聲回絕道，“沒關系，我自己就可以……”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一把扶了起來。

　年的手遒勁有力，將從地上扶起再順手拉至課桌的一整個過程，完得行云流水，簡單自如。

　空的大教室里忽地陷沉默，林枝春愣愣地坐在課桌上，一瞬間忘了該如何開口，開口又該說些什麼。

　陸在野不笑的時候通常顯得很冷漠，不好接近，尤其是他角下撇著的時候，周氣場都要冷上一度，就像方才，在那群人面前，將打火機徑直往人臉上丟去的時候。

　可他這會兒漫不經心地著，他這不管站哪兒都是腰背直的小同桌時，角忽地勾了勾，“以后拒絕的話就不用說了，說聲謝謝就行。”

　“哦”，對于他這話，林枝春沒再多糾結，從善如流地答了句“謝謝”。

　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借條的事，正猶豫著該如何開口時，頭頂卻忽地又傳來陸在野的問話聲，“你今天為什麼來西門，找我？”

　除了這個理由，陸在野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讓突然出現在那里。

　林枝春手中還攥著他那個幾乎沒什麼重量的挎包，聽他問，直接就把包給人扔了過去，言簡意賅地回答道，“鎖門的時候你包還在教室。”

　陸在野對此置之一笑，“這種事以后可別干第二次。”

　給人送個包，把自己搭進去，聽起來可不太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