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忽至,瀾城溫度極低。
程安之冒著風雪趕至打了烊的“暮”,去找一份被同事不小心弄丟的重要工作文件。
推開餐廳大門,暖氣模糊了鏡片。餐廳老板梁云暮坐在靠窗的第三張餐桌前,把玩一支舊鋼筆,手邊堆放一疊嶄新的白請柬,請柬封面印有“wedding”的字樣。
一個小時前,程安之接到電話,說同事弄丟的文件被餐廳服務生拾到,聽聞餐廳是“暮”,心想還真巧,但著實沒想到產業頗多的梁公子會親自來做招領人。
程安之靠近后才看清,梁云暮所用的鋼筆是當年送給初男友紀司北的紀念禮。
筆是一對,跟紀司北各一支,筆刻有兩個人名字的英文寫。
梁云暮跟紀司北年時一起玩樂,長大后一起留,誼深厚。紀司北跟程安之的那幾年,梁云暮是最重要的見證人。
這支鋼筆會在梁云暮這里,程安之不解又唏噓。
“好久不見。”
梁云暮細致打量程安之一番,黑及膝羽絨服,籠著一副清瘦的,冷白,不施黛,烏黑的齊肩發隨意扎了個低馬尾,耳邊的碎發被繞脖的米白圍巾鼓出些許弧度。
寡淡、過于安靜。
或許是被鏡片遮住,昔日明亮眼眸里的機靈勁兒如今折了大半。
“好久不見。”程安之微微頷首,眉目平靜,“我來取文件。”
梁云暮把文件袋推至程安之面前,“怎麼想起來做婚禮策劃了?”
程安之畢業于知名學府T大的學院,是紀司北的小學妹。從小熱繪畫,曾一心想往界發展,奈何后來人生陡變,沒能遂愿。
兩年前,機緣巧合被“特招”進知名雜志《慕心》旗下的“慕婚禮紀”,差錯做了個婚禮策劃師。
程安之只是淡笑。片刻后,凝視桌上的請柬,“要結婚了嗎?恭喜。”
梁云暮順手把那疊請柬最上面的一張遞給。
程安之接過請柬,紙質和設計都很有質,打開一看,邀人的姓名已然用鋼筆填好了的名字,而新郎那一欄,上面的名字卻不是梁云暮,而是——紀司北。
記憶陡然回到那個燥熱的夏夜。
彼時還沒褪去年桀驁的紀司北,躺在紀家閣樓的地板上,不經意地問:“從小到大,你最難過的事是什麼?”
月灑在年深邃的眼眸里,眼底彌漫開一片不易捕捉的溫。
程安之沒忍住心,低頭吻了他的臉頰一下,說:“以前沒有特別難過的事,以后最難過的事是——將來紀司北沒有娶我,娶了別人。”
年聽后,肆意地笑。
閣樓燥熱難耐,怕再手腳,他用手掌遮住靈又深的眼睛,“程安之,你規矩點兒。”
-
大雪讓冬夜充滿故事。
道路對面,程安之站在漫天風雪中等車,影孤單卻堅定。
梁云暮收回視線,問坐在副駕上沉默寡言的男人:"有五年了?"
他問的是他們分手的時間。
男人穿一件深灰高領,低頭把玩一個紅包,棱角分明的下顎藏了一半在領里,深潭一般的眼睛沒有任何波。
紅包是程安之臨走時,托梁云暮謝那位撿到文件的服務生的。紅包的設計很可,主圖是一只藍綠的畫小蜥蜴,旁邊小小的金印章里寫著"之未出品"。
"好像不止五年了吧,司北,你有沒有覺得安之變了……"梁云暮又道。
"開車。"音低醇,著憊懶,紀司北把紅包扔回手套箱,"困了。"
說完他闔上眼皮,幽淡路燈照進車窗,高的鼻梁把俊朗的面龐分出明暗,卻看不出緒的冷暖。
-
對面的白越野車短暫停靠后又離開,整條街只剩下程安之一個人。
打車件提示,司機還有三分鐘到達,呵著白氣,把手藏回羽絨服口袋里。
忽然,又把手出來,從文件袋里取出那張白請柬。
路燈之下,雪花之中,新娘的名字沉浸在圣潔的氛圍里——
陳夕純。
程安之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
陳夕純也曾就讀于T大,個冷傲,特立獨行,跟紀司北在本科時期并無集。他們開始識,是一同去Prion讀研之后。
有一回,紀司北正在跟程安之越洋視頻,陳夕純突然氣沖沖地闖進紀司北的公寓,紅著臉,大罵梁云暮是dork。
看見紀司北在跟朋友視頻聊天,尷尬地聳一下肩膀,用撲克臉跟屏幕里的程安之賣了個萌。
程安之對印象深刻。
分手后,程安之不曾想過紀司北未來會娶什麼樣的姑娘,也不敢想。
如今他跟陳夕純結連理,這大概就是世人所說的天作之合。
握請柬的手指凍得失去了知覺,的另一也是。
程安之仰面凝視這雪夜,不知這份酸緒算不算得上是難過。
出租車在大雪中呼嘯穿過寂靜街道,經過城市CBD時,高樓之間錯著廣告牌散發出來的絢麗芒。
其中一塊碩大的廣告牌,切換某男雜志年度十大人特刊封面。
程安之抬眸,以互聯網科技新貴當選的紀司北,像一顆遠星,遙不可及。
-
翌日清晨。
程安之走出房門,跟合租的老同學兼閨簡樂悠,手拿請柬問:"這個紀司北……是我曾經認識的,你的前男友紀司北?"
程安之點點頭,淡然進洗手間洗漱。
隔著水流聲,聽見簡樂悠又問:"這請柬是紀司北給你的?你們倆見過面了?"
程安之沒吱聲,提醒簡樂悠道:"再不走你要遲到了。"
簡樂悠邊換鞋邊飛快地在手機上打字,"安之,校友群里沒人知道紀學長結婚的消息唉!咦,新娘是咱們學姐?"
"快走吧姑。"程安之把簡樂悠的車鑰匙扔給。
"寶貝別難過哈,晚上我早點回來陪你吃飯。"簡樂悠又指指程安之的眼睛:"記得去復診。"
程安之眼睛發炎有一段時間了,上午請了一個小時的假,去醫院眼科復診。
看完檢查單據,醫生叮囑道:"眼表的炎癥沒安全消,近期繼續戴框架眼鏡吧。你漂亮的,別擔心戴框架眼鏡影響值。"
程安之乖巧笑笑,"好的。"
"妝也盡量別化。"
"好嘞。"
走出醫生辦公室,迎面遇見一對年輕。孩喋喋不休,嗔怪男朋友不惜自己的眼睛。
程安之的腦中赫然蹦出一句話——
"學習要講究方法,你這種學法只會讓你變近視眼……"
當時說這句話的紀司北,已經是T大計算機學院的風云人,而程安之還是個為了考上T大正苦讀的悲催高中生。
"那你幫我補習吧。"十八歲的程安之撒賣萌,"等我考上T大,會好好報答你的。"
"你打算拿什麼報答我?"紀司北玩笑語氣。
程安之正兒八經道:"我做你朋友。"
紀司北一聽,嗤笑出聲,英氣人的一張臉直視程安之狡黠的眼睛,"程安之,這比你考上T大還難。"
"難不難的,等你幫我考上后再說吧。"程安之輕輕扯住他的袖,湖水般的眼睛里注滿真誠:"學長,你就幫幫我吧,求求你了。"
……
回到工作室,部門經理正領著一位氣質頗佳的客戶參觀,見程安之回來,沖招招手:"安之,過來一下。"
"您好。"程安之走過去,先跟客戶頷首致意。
年輕子轉過,顧盼生輝,程安之一眼認出。
"安之,陳小姐想要找我們做婚禮策劃,你給介紹一下我們的案例。"經理引薦道。
"陳夕純。"陳夕純朝程安之出手,"辛苦了。"
程安之淡定地對上陳夕純的眼睛,莞爾一笑:"陳小姐客氣了。"
"我學姐吧。"陳夕純也出笑眼。
"……好。"一句"學姐",讓程安之知曉是有備而來。
經理一聽二人有淵源,喜不自勝。
片刻后,兩位士去到會客區。
程安之開門見山:"學姐,昨天我巧知曉了你的婚期,現在重做婚禮策劃,時間上會不會太趕了?"
"不是重做。"陳夕純糾正,"我們一開始沒計劃這部分,是臨時起意的。我要求不多,你盡力而為就行。"
"好。"
"你眼睛發炎了?"陳夕純看出來,輕微蹙眉。
程安之點點頭:"快好了。"
陳夕純抿,想起多年前,紀司北書桌上的那張照片。
那會兒梁云暮指著照片上的程安之問:"你覺得這姑娘怎麼樣?"
抱著胳膊看向一旁的紀司北:"眼不錯,你朋友的眼睛會說話。"
程安之的這雙眼睛,記住了好多年。
"學姐,你比較期待什麼風格的婚禮?有沒有心儀的案例?"程安之細致詢問。
陳夕純收回思緒,"我沒什麼想法。的,我讓我未婚夫跟你聊吧。"
程安之失語了,還沒完全反應過來,陳夕純又道:"我們先加個微信,我再把他的名片推給你。"
一分鐘后,程安之收到一個名片推薦。
昵稱用的是他的真名,頭像是陳夕純的側影。
程安之沒有添加好友,沉默許久后,跟陳夕純表明心跡:"學姐,想必你是知道……"
話還沒說完,陳夕純便表態:"不礙事,你跟他悉是最好不過的了。紀司北這個人難搞的很,一般的策劃我還怕他讓人家為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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