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瀾沒能說校長。

　因為這年頭坐飛機都得系安全帶，坐四面風的自行飛車當然更得系。

　“男子漢大丈夫別這麼害，”校長蹬著自行車，頂著三十出頭的臉說道，“這海綿寶寶是我小曾孫選的，又不難看。他就比你小七八歲，你們審應該差不多。”

　紀瀾被安全帶死死扣在座位上，努力在這個境況里氣定神閑。

　聽見這句污蔑，他下意識就要反駁，但接著想起了小崽子那輛亮黃的跑車，一時無言以對。

　“還有你說你膽子怎麼這麼大，境是好玩的嗎？”校長故意落在隊伍最后，趁機教育他，“不知天高地厚，會長就該在你恢復后再把你變回蘑菇，讓你長長記……”

　紀瀾一天之第二次驗“長篇大論”，還不能還，下車的時候便笑得有些好看。

　校長囑咐他：“跟牢我，別跑。”

　紀瀾抬頭一看，發現是七星宗的主峰。

　正殿的大陣已被拆了，且不是暴力破壞，而是拆得很細致，顯然手的人在這方面很有造詣。他好奇了一下，跟著他們往里走。

　正殿大廳是議事會客的地方，后面是書房、花園、煉丹煉室和掌門起居室等等。

　這一整條線基本已被婁郁他們清完了，除了花園里長了幾株稀有靈植、室里有些法和珍品外，并沒有太驚艷的發現。這趟他們主要是搜查主峰上的幾座偏殿，最后掃一個尾，然后就能換座山頭了。

　偏殿外有防型的小法陣。

　婁郁有意鍛煉協會的人，便放手讓他們拆，只在必要時指點幾句。

　副會長宣霆同樣沒，站在一旁打量眼前陳舊中著莊嚴的建筑，笑瞇瞇地道：“這里以后是不是可以弄個網紅打卡點？”

　正干活的一個金丹修士無奈接話：“都有考古價值，那些教授是不會同意的。”

　宣霆“嘖”了聲，退而求其次：“那主題公園？”

　他細想兩秒，越發覺得這主意不錯，“再弄點燈和煙花秀，等昆侖境里的那幫人回來，放給他們看。”

　眾人的表頓時萬分彩。

　這是什麼魔鬼畫面？怕不是要當場打起來！

　紀瀾被校長拉過去圍觀他們拆法陣，正看得無聊，猛地聽見“昆侖境”的名字，呼吸輕微地頓了一下。

　靈氣枯竭，沒人甘愿等死。

　當年幾大宗門商議很久，最終想出一個類似諾亞方舟的辦法——依托昆侖靈脈，匯集靈石，人為造出一個小世界，等靈氣復蘇再回來。

　他們的想法是，小土地面積，將幾大宗門的護山大陣接在一起，斬斷和大陸的連接，并用無數靈石堆出一條靈脈在小世界里，這樣人們起碼不用耗死。

　但有兩個弊端。

　一是就像小崽子記憶里的末日電影一樣，不是所有修士都有“船票”，基本全是正道的人。相比于廣袤的大陸，那里人口基數小，三千年過去，也不知能剩下多。

　二是……沒人說得準靈石能用多久，可能茍到一半靈氣就沒了，這種況需要一些修士散盡修為主為靈脈續靈，所以除非有大佬能穩住局面，否則生存環境將變得非常惡劣，直接就從“大家一起茍”變了“今天拿你填靈脈”。

　原本中間有漫長的三千年，現代人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可惜正副會長是那個時代的魔族，恰好清楚始末，加之近幾年在境里出土過一些文字記錄作為證據，于是現在修真界的人全知道將來的某一天他們會回來。

　又由于小世界與昆侖接壤，因此這邊修真界將那里稱之為“昆侖境”。

　靈氣復蘇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什麼時候開始的，人們并不清楚。華國這邊是以出現第一批異常能量的人和植為起點，記為第一年。

　今年是靈氣復蘇的第六年。

　這幾年靈氣濃度一直在增加，再過不久，整條昆侖靈脈就該徹底醒了。依托于它存在的昆侖境也將重新與大陸接壤，回到這里。

　七星宗專攻煉丹煉，雖因地理位置沒劃進小世界里，但也是有資格進昆侖境的。

　他們一走就是三千多年，等到歸來，自家地盤了國有土地。真建主題公園，他們想來看看不僅得買門票，還會見到主殿在放群魔舞的燈秀，宣霆這主意實屬缺德。

　紀瀾不由得看了一眼婁郁。

　婁郁正盯著他們干活，聞言下，笑道：“可以考慮。”

　“——啥？”幾位修士連活都不干了，立即看向他，“會長你認真的？”

　婁郁揚眉：“嗯？”

　眾人角搐，回頭繼續拆法陣。

　相識至今，他們知道會長雖然多數時候很靠譜，但偶爾會有些惡趣味，搞不好真是這麼想的，而他決定的事一般不容易更改，萬一真讓他弄了主題公園……他們想象那個畫面，眼前一黑。

　昆侖境里現在是個什麼況，沒人說得清。

　但這麼歸來，和外星人侵也差不多了，雙方很大概率得打一場。這種況下還要再來個火上澆油的公園和見鬼的燈秀，這兩人是生怕打不起來啊！

　紀瀾知道魔族對正道不可能有好，對此完全不意外。

　他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想到七星宗的人到時候得氣吐，輕輕笑了一聲。

　笑到一半，他猛然想起了昆侖境里的師父，角的弧度微微一僵。

　先前和小崽子聊起的是些大致經歷，一覺睡醒，過去很多事其實都來不及細想。

　但有些事不能細想，越想越是徒勞，只能是和自己過不去。

　他收斂表，沉默了下來。

　眾人修為不低，都聽見了這聲笑，只當熊孩子不知事的嚴重程度，沒和他計較。

　校長不輕不重地咳了聲，提醒他注意。紀瀾便老實地當明人，等了將近半小時，終于見他們把法陣拆開了。

　主峰上的偏殿一共有五座。

　婁郁監督他們把法陣全拆掉，這才分了一下隊，散開挨個搜。

　紀瀾在婁郁的隊伍里，跟著他邁進其中一座偏殿，見擺設雜，地面扔著東西，看來當年人們走得很倉促。

　婁郁大方地一揮手：“解散，老規矩。”

　眾人笑著應聲，散開了。

　境里有考古價值的珍品都要統一整理上國家，而修真方面的品則由協會全權理。

　所謂的老規矩，就是探索境的過程中若遇見趁手或喜歡的法和靈，可以拿到婁郁的面前過一眼，他看了沒問題就能直接拿走，反正這些都是協會的。

　不過他們在協會立之前就跟著婁郁混了，眼窩沒那麼淺，也都知識趣，一般只拿一兩件能用的，超品法是不會的。

　紀瀾見校長很喜歡尋寶環節，掃一眼獨自走到殿外眺的婁郁，低聲道：“校長，我有問題想請教會長，就不跟著你了。”

　校長的搜寶之魂被自職責拉回來一點，也看了看婁郁的影，對會長自然是放心的，便說道：“那你可別到跑。”

　紀瀾道聲好，轉去了殿外。

　婁郁能將整座偏殿的靜盡收眼底，聽見他過來頭也沒回，繼續打量起伏的山脈。

　紀瀾主搭話：“會長在看什麼？”

　婁郁隨口應付：“看風景。”

　他問道，“這麼好的機會，不去翻翻東西？”

　紀瀾學著小崽子的調調：“別了吧，我今天得到一件法已經很幸運了，要是把運氣全用了，以后可怎麼辦？”

　婁郁笑了一下沒給評價，問道：“想請教什麼？”

　紀瀾眨眨眼，試探地湊近一點：“會長是不是認識玉佩的主人？他是我的長輩嗎？”

　婁郁道：“算吧。”

　“他……難道和我的名字同音？”紀瀾一副很好奇的樣子，特別天真無邪，“我看副會長好像不太喜歡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婁郁搭在欄桿上的食指輕輕敲了兩下。

　紀瑞白是個什麼樣的人？

　聰明絕頂，心狠手辣，一肚子壞水還睚眥必報，是個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人。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年以一己之力阻攔了整個魔界，沒讓本就糟糕的人間更加生靈涂炭，最后差點把命搭上。

　差一點……就死在他面前。

　他的眸深了些，不想和人多聊紀瑞白，聊多了容易傷，便只給了四個字的評價：“是個好人。”

　紀瀾：“……”

　他面不改地認領下來，問道，“他是會長的朋友？”

　婁郁道：“不是。”

　紀瀾暗道魔族果然不會那麼容易對別人真實，看來大家對彼此的定位都塑料的。

　他想清一點的況，措辭一番再次靠近，還沒問出口，便見婁郁終于看向他，用眼神示意他離自己遠點。

　他打發道：“我和他的事一兩句話說不清，別瞎問。”

　紀瀾心想有什麼說不清的，頂多就是隔著封印“網聊”了一段時間而已。

　一個聲音和他的心聲幾乎重合：“什麼說不清，清楚的。”

　宣霆從隔壁的偏殿飛過來，半路將他們的話聽進耳里，瞬間弄清談論的對象，落地便道：“咱會長哪甘愿只做人家的朋友啊，他是想做男朋友。”

　紀瀾：“……”

　是他理解的那個“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