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憲意識到,原來龍也是會生氣的。

　這一次離開和上一次在雪域時不同，他走的時間太長了，龍再不經人事,也能弄明白這一次他不是要出去“捕獵水獺，嘗嘗不同口味的獵”,而是想要離開。

　人龍有別,語言不通。

　雪憲是在不知道要怎麼讓龍明白他的離開是必然。

　而劫后余生的短暫慶幸過后,他也沒有那個心去解釋，只能一次次地道歉。

　“對不起。”

　他對龍說。

　再次試著去一它。

　“我不該不告而別，你別生氣了。”

　龍“嗚嗚”怪,嗓子得很低,聽得出來是在威脅眼前的人類不要它。

　雪憲悻悻然回手，覺得這龍實在是很兇,可他終究是疚的，也不好意思去和一頭龍置氣,只得暫時作罷。剛才扔下來的包裹還在塔下，他得先去取回來。

　有龍在,塔邊已經沒有別的畸變了，暫時安全。

　找到包裹后，雪憲抬頭向塔尖，不想,那個珀爾修斯的人說的是真的嗎？

　圣殿真的不復存在了？

　他們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他真的沒有辦法回去了嗎？

　無數問題在雪憲的腦中替。

　“咔嚓。”

　有樹枝斷裂的聲音。

　雪憲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那頭龍抬起黑利爪，不慎踩斷了一棵小樹。原來它一直跟在他的后，哪怕就走這麼短的一段距離,它也要牢牢地盯著它的人類。

　雪憲心里又是高興,又是酸,如果他所著的那片土地上的人們也是這樣就好了……

　龍真的是來找他的嗎？是怎麼找到的？

　雪憲其實非常好奇。

　他撿起包裹站起來，往龍的方向走了兩步，想要告訴它，他現在沒什麼地方可以去，不會再逃走，它不用再這麼張地跟著他了。

　但原本微微歪著頭的龍看見雪憲走近，便立刻故態復萌，又齜牙咧地出了一副兇相。

　雪憲一下子就明白了——它只是跟著他，不代表它已經消氣了呢。

　這可怎麼辦才好？

　在雪憲聽過的傳說和看過的教材里，可從沒提到過要怎麼哄一頭龍。

　比龍生氣更棘手的問題是，雪憲現在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去哪里。沒辦法，在失去原本的目標以后，并沒有一位智者從天而降，指導他接下來應該怎麼做辦。

　幸好這里靠近雪原，正如羅多所說，這附近的確沒有其它龍的蹤影出現。而且有龍在，雪憲也不用太擔心突然出現的畸變。

　現在他和龍都還算安全，在這里消磨一些時間也無妨。

　天還早，雪憲冷靜下來以后，決定先去尋找干凈的水源——他很口，非常需要補充水分，而且上染的圣裝也急需清洗。

　不管怎麼樣，他總得是要活下去的。

　別塔附近有不記地，先前雪憲來時也到過一些，所以他猜水源應該不太遠。他跟著地形尋找，大約半個小時后就功找到了水源。

　那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

　惡靈之地影響，這里的水質應該不怎麼干凈，保險起見，雪憲又往上游走了一段距離，這才停下來，在小溪里喝了些水。

　龍似乎察覺到了雪憲鮮見的沉默，一直跟在雪憲后，發出不小的靜。

　這一點令雪憲到安心。

　“你真的不理我了嗎？”雪憲本來只想問一問，但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帶了些哭腔，“篤篤多。”

　“嗚。”

　龍收起雙翼坐在不遠，鼻子里噴出熱氣，而堅的尾在地面掃來掃去。

　見雪憲看向它，它又出了尖牙。

　雪憲愣愣地收回視線，看著溪水發呆，只是在看到溪水中的倒影時，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變了這幅丑樣子，剛想用手環的攝像頭把自己看得更清楚一點，等抬起空空如也的手腕時，才記起他的手環忘在了塔頂作間。

　倒是手臂上那被畸變咬傷的地方，傷口還赫然在目。

　溪水冷得刺骨，可能是來自雪域融化的積雪。

　雪憲一邊哆嗦著吸氣，一邊清洗傷口，劇痛、寒冷，加上眼下的境，讓他不悲從中來。

　焦急、絕和失落都織在一起，他終于難以承，趴在膝蓋上嗚咽出聲。

　雪憲到被拋棄了。

　從混沌日以來的七百多年間，他大概是第一個被送到龍嶼的圣子，也是第一個被人們放棄的圣子。

　沒有人會來接他了。

　天地之大，他竟已無容。

　“我們現在為您轉播的是幽靈1號所拍攝的畫面。”

　電子熒幕里，記者正在激地解說目前的況。

　圣子被綁架后送往龍嶼，慘死于惡龍之口，這原本是自混沌日以來發生過的最勁的新聞，但誰能想到短短一個多月后，事竟然有了顛覆的發展。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圣子邊邊的惡龍變了銀。或許他從黑惡龍口中功逃生，但是又遇上了另一頭惡龍。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龍嶼不僅只有一頭龍存在，它們不僅沒有滅絕，有可能還繁衍得不錯。”

　“據專家分析，現在龍嶼正值龍族的求偶期。按照龍的生活習，它們極有可能把圣子當做了求偶期的儲備食。”

　“好消息是，預料中圣子被銀鱗惡龍蠶食的況沒有發生，現在圣子被脅迫走到了水源旁邊，惡龍隨其后。”

　“我們可以看到圣子上有傷，圣裝上也有不跡，不知是否已經和惡龍展開過一場惡戰。他的傷勢到底如何，能不能想辦法自救，這是一個令全人類都揪心的問題。但我們能確認的是，圣子非常勇敢……”

　圣殿外除了信徒，還涌來了大批民眾。

　他們通過手環、平板等觀看幽靈1號直播，不停在殿外呼吁“拯救圣子”、“剿滅惡龍”。

　人聲鼎沸，整個主城都是一團，相信這樣的形已經遍布整個棲息大記陸。有人發來報，就連棲息大陸以南的安城政府，也到了信徒的沖擊。

　重度畸變被送往龍嶼非人道毀滅的問題還沒解決，四都有反抗的聲音，前一周還出現了中度畸變集行，毀滅醫院抑制劑倉庫的新聞。

　而圣子還活著，并隨時有可能被惡龍吃掉的事實，則加劇了政府與信徒之間的沖突，可以說是火上澆油。

　主城警衛隊出大量警力，城市上空盤旋著飛行艇，強照著下方的人群。

　“請所有居民立即回到家中！”

　“否則我們將使用強手段驅離！”

　人們不退反進，展開了游-行。

　況了一鍋粥。

　胡迪思上校分-乏，二十分鐘就接了好幾個電話，最后一個是來自棲息大陸首席執政的，令他再次到事嚴重，不由得站直了：“長！”

　電話那頭卻不是執政本人，而是來自早已退休的菲·科爾森教授。

　菲·科爾森出生醫學世家，棲息大陸的第一支抑制劑就是由的家族發明的。當然，本人博學多識，聲頗高，曾在首都學院任數職，退休后也在執政廳做特別顧問。

　“胡迪思上校，晚上好。請讓白亞德博士聽電話。”

　菲·科爾森教授已經八十多歲，今夜對來說也是不眠夜。

　的聲音蒼老發：“我有些信息需要和他分析。”

　白博士最近神不穩定，并未佩戴手環。

　他曾上過菲·科爾森教授的課，是的學生。聽到老師來電，他這才從熒幕中的雪憲上移開視線：“老師，我是白亞德。您看直播了嗎，現在雪憲——”

　“看了。”菲·科爾森打斷了他，“我現在打電話來，是有急信息要和你討論，方便去個安靜的地方嗎？”

　白博士拿著胡迪思上校的手環，見對方心領神會地對他點頭示意，便大步走了出去，來到另一間無人的屋子。

　環境變得安靜后，菲·科爾森教授開門見山地說：“親的白亞德，相信你也看見了，直播的畫面中出現了一頭銀的龍。”

　“是的老師。”白博士說，“我正在考慮它的異化原因。是黑素缺乏，類似于人類的白化病，還是同族不同系雜，繁衍譜系的問題。我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銀白的龍。”

　白博士說得很快，語氣焦急。

　畢竟比起異化的銀惡龍，他更擔心圣子的安危。

　“或許并不是第一次。”菲·科爾森這樣道，又問，“你有沒有聽說過龍中的亞魔種？”

　白博士：“亞魔種？”

　“是的。”菲·科爾森說，“我的曾曾曾祖父，那位歿于混沌日的，大名鼎鼎的斯圖·科爾森……”

　“我知道，斯圖·科爾森先生是很偉大的生學家和作家。”白博士說，“我拜讀過他的作品。”

　“沒錯，就是他。”菲·科爾森應了一聲，繼續說，“我曾經在很小的時候，閱讀過一本他的手記，對其中一段關于龍&3034記0;描述記憶頗深。”

　娓娓道來。

　“手記上寫道，龍中的亞魔種，也被稱為變種，和其它所有的龍都不同，它擁有銀白的鱗甲，金眼睛，型遠比別的龍要龐大。亞魔種是一種多生命形態生，是有高智慧的生命，數量極其稀，沒人知道它是怎麼出現的。”

　白博士眉頭鎖，仔細聆聽。

　“手記中大膽猜測，亞魔種極有可能是一種融合。”

　菲·科爾森說到這里，語氣也有些不可思議。

　“我們知道人類在無窮星上的畸變，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未解的融合。”

　“您的意思是，這個……亞魔種是龍和其它生命的融合？”白博士道，“這怎麼可能呢？如果是真的，怎麼會毫無記載資料？”

　菲·科爾森說：“我也不清楚。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以為這只是斯圖·科爾森的一種設想。你知道的，他還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作家。直到今天——”

　白博士替說下去：“直到今天您親眼看見了銀的龍。您認為和雪憲在一起的，可能就是手記中的亞魔種。”

　“是的。這種可能極高，如果是真的，或許差錯中，圣子殿下遇上的就是傳說中的亞魔種。”菲·科爾森站在科學家的角度說，“很有研究的價值。”

　“手記在四十年前連同別的文一起，捐獻給了圣殿。要是你還能找到記載，那麼我們就可以請示軍方和科學院，想辦法穿越風暴港。”

　這個消息并沒有讓雪憲現在的境變得安全，但如果他們真的能申請到和軍方一起穿越風暴港，那麼只要雪憲還活著，就有了一希。

　白博士憂心忡忡，又和菲·科爾森聊了兩句，在要返回房間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老師。”

　“怎麼了？”

　“您說，亞魔種是多生命形態生。”白博士問，“那麼除了龍形態，它還會有——”

　“人形態。”菲·科爾森說，“我還在手記里看到過亞魔種的解剖圖，我很確信，它們的另一種生命形態，看起來和我們人類……幾乎沒有多大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