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憲有點懵。

　好端端的，這頭龍怎麼不配合了？

　“你干什麼啊？”他這個時候還沒有生氣，只鼓著臉頰抱怨了一句，就認命地潛水底，把那些四散的果子都撿回來了，裝在服前襟。

　龍趴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麼。

　雪憲全漉漉的，連睫都還在不停地滴水，他不顧得拭，先把果子遞到龍邊，輕聲問：“你是不是不喜歡吃素的？”

　不吃。

　這頭龍竟然把頭一歪，移到另個方向去了。

　雪憲追過去，苦口婆心地說：“我知道，你們都是食，但是現在你必須得吃這個才能好起來。只要你的龍翼好了，你就能離開這里了。”

　龍鼻子噴了一口氣，好像在說“我不聽”。

　雪憲現在已經不太怕它了，干脆又繞到另一邊蹲在它眼前：“真的，你看！”

　雪憲席地而坐，解開纏在腳上的腰帶，把傷口給這頭龍看。

　人類的腳對龍來說很小，一口吞掉都嫌不夠塞牙。

　那小巧的腳白皙而干凈，趾甲都修剪得整整齊齊，每跟腳指頭都顯得瑩潤，和龍又長又尖的黑利爪完全不同。

　腳心有一塊的傷口泛著白，但能看得出傷勢在愈合，雪憲指著它，教導這頭分不清形勢的龍：“這是我昨天弄傷的傷口，本來是很嚴重的！但是自從我吃了這種果子，才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它就好得差不多了！而且啊，我吃得沒有很多，效果就這麼明顯了，你胃口大，你要是把這些全都吃掉的話，肯定好得比我好快！”

　雪憲的語氣像在哄小孩。

　龍沒立刻做出反應，似乎有些遲疑。

　“你想一想，要是你還不走的話，那兩頭惡龍又回來欺負你怎麼辦？”

　雪憲絞盡腦，又說：“而且啊，之前抓走我的那頭黑龍也往里叼過這個果子，說明它對你們是無害的，而且還有不好！你先試一試，好不好？”

　一邊說，雪憲一邊再次把果子遞到了龍邊。

　龍嗅了嗅。

　雪憲習慣地鼓勵它，它的大腦袋，聲道：“吃吧，吃吧，吃了很快就能好起來。”

　這時，灑滿忒亞芒的湖中高地倏地變暗了。

　雪憲心中一驚，惶然抬頭。

　云層之下，一頭路過的巨龍正掠過這片雨林。

　在龍嶼這樣的景象并不罕見。

　歷史記載，混沌日以后龍就已經滅絕，誰料它們不僅沒有滅絕，這七八百年過去，它們怕是已經繁衍得數量無法估計。

　那龍正飛過湖泊上空，雙翼遮云蔽日，龐大的型在湖中高地投下駭人的影。

　龍也察覺到了同類的靠近，瞳孔中一片冰冷。

　風浪拂過湖泊，雪憲怕被沙迷了眼，閉了閉眼睛。

　等他再睜開眼時，旁的龍已經張開，用叼走了雪憲手中的果實。

　龍的牙齒鋒利集，最長的獠牙約有人的小臂長，雪憲嚇得不輕，條件反地撒了手，連連后退幾步。

　在發現這頭龍只是開始接這些水果以后，雪憲就迅速作出反應，一腦兒地把那些果子都倒在了地上，任由它進食。

　龍并不品嘗，也幾乎不需要咀嚼，一口就能吞掉好幾顆果子。

　眨眼間，它就吃掉了地上所有的果子，燦金瞳仁里也看不出來喜怒，吃完后，它就完了任務般趴回地面，重新合上了眼皮。

　雪憲不知道要做什麼好，也沒有話要再說，只撿起外袍又退了一些，找了個能遮擋忒亞線的涼，等待那些果實發揮效力。

　進食后的銀龍很安靜。

　折斷的龍翼還是蓋著那艘雪憲無比的水行艇。

　不知道那些果子能不能起作用？

　那艘老式水行艇里的定位零件還能不能用？

　臨到這時，無數種不確定才悄悄爬上雪憲的心頭，越接近功他就越張，越想越按捺不住對即將回到棲息大陸的期待與興。

　但雪憲有足夠的耐心。

　他一不地看著銀龍，天空中的線在地表移，讓那頭龍的影子也變換了方向，悄悄提示著他時間的流逝。

　雪憲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等他從小憩中驚醒，就發現龍正躁不安地發出低吼，也在不斷抖。

　起作用了！

　雪憲站起來想要奔向龍，卻又猛地止住了腳步。

　這頭龍燦金的瞳仁已經變了紅！

　它痛苦地嘶鳴著，左翼正以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為正常的角度，仿佛能聽見骨骼咔咔作響！顯然——那些果子在龍上的作用比在人類上還要強烈數十倍！

　與此同時，它上那個駭人的貫穿傷也在飛速愈合，但鋼柱的存在阻撓了這個過程。

　傷口無法徹底合攏，不斷地愈合又撕裂，這讓龍劇痛無比，無法自控地劇烈掙扎著，仿佛凌遲現場。

　龍每掙一下，湖中的高地就一次，它的黑利爪在地面摳出深深的凹痕，垃圾零件堆的小山潰倒，轟隆隆往四周傾塌！

　塵土紛揚，雪憲一邊躲避倒塌的金屬零件，一邊去看那艘承載他所有希的水行艇。

　好在很快，那頭龍的痛苦就已經達到了它能承的極限，它引頸長嘯，挪了尚未完全復原的左翼。

　只見龍將那只仍然有些變形的左翼支撐在地面上，同完好的右翼一起，生生把自己的從鋼柱之上了出來！

　仿若下了一場雨。

　鮮迸，連在數米之遙避免被禍及的雪憲都被淋了一頭一臉。

　龍滾燙，落在臉部皮上火辣辣，親眼見證這震撼的一幕，雪憲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龍徹底離開了水行艇。

　“功了！功了！！”

　雪憲已經很滿足，幾乎喜極而泣，差點就跳起來歡呼！

　這時，“轟隆”一聲，轉眼間那銀龍卻再次轟然倒地，竟然又從另一個角度死死住了水行艇！

　雪憲：“？”

　猶如一桶冷水當頭潑下，這次雪憲冷靜不了了。

　他拔就往銀龍那邊跑，聲音都在抖了：“你怎麼樣？你快起來啊！你已經功了，快逃啊！”

　龍疲力盡地合了合眼，仍是紅的眼睛就那麼看著雪憲。

　心中猛地一。

　那痛不知從何而來，好像這頭龍上的劇痛而傳到了雪憲上，讓他同，竟生生地打了個激靈。

　龍渾浴，雪憲往它上看去，只覺得目驚心，龍上原本已在愈合的傷口被剛才的掙扎撕扯得老大，差不多都可以塞進一個人了！

　它顯然已經痛到極點，即使掙了桎梏，這一時半會兒也爬不起來了。

　好消息是，那傷口正以極快的速度在愈合！

　“嗷——”

　龍痛得□□，利爪重新在地面刨出深痕，卻好像知道傷口現在經不起拉扯一樣，沒有再掙扎翻滾，只是忍地承著痛苦，遠不如之前的靜大了。

　很難想象一頭野是怎麼做到這麼理智的！

　一對生命的敬畏油然而生。

　是佩服這頭龍，也是擔心被它二次壞水行艇里的零件，雪憲了它的頭，然后輕輕地唱起來。

　安魂曲。

　平息焦躁安靈魂，是雪憲上一種屬于圣子的本能。

　歌詞晦難辯，語言也不是無窮星的通用語，而是來自地球一個古老的東方國度。

　人類溫暖的手掌覆在額頭，一只手掌還不如龍的眼睛大，龍卻奇異地平靜了許多。

　雪憲收起溫的歌聲，對它說：“加油，你會沒事的，這次是真的馬上就要功了！你一定要振作起來離開這里，不然你還會被欺負！”

　“我知道你現在很痛很痛，可是我們都要功了，真的要功了，你千萬要堅持住。”

　“你會回家，我也會回家……”

　“堅持住，好不好？”

　傷口即將愈合完畢，新的鱗甲將會生出，將原先的緩慢覆蓋。

　龍緩緩地站了起來，重新仰頭長嘯一聲，然后俯首，用紅的雙眼注視著眼前這個渺小的人類。

　這頭龍雖是頭小龍，卻足有五六米高，它的鼻息拂了雪憲的發。

　雪憲一是，不自覺抬頭回。

　有那麼一瞬間，雪憲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覺，這時候它不是強大的獵食者，他也不是弱小的獵。他仿佛看到了回到圣殿以后，他對民眾訴說這段危險旅程的場景。

　他會告訴人們，他曾經去過龍的領地，遇到過一頭全都是覆蓋著銀鱗片的、堅強的龍。

　“再見了。”告別的時刻，雪憲眼圈發紅，輕輕地啟，“相遇即是有緣，祝你未來健康平安。你走吧，勇敢的小龍。”

　話音剛落，龍就出黑尖爪，一把擒住了他的腰！

　雪憲：“？？？”

　颶風卷起，水花與煙塵飛濺。

　是龍扇了雙翼！

　雪憲霎時冒出冷汗，意識到況不對，他拼命喊掙扎：“放開！放開我！”

　可是無論他怎麼用力錘打，那黑的利爪都像幾鋼筋一樣，死死地固定在了他的腰間！

　兩秒后，雪憲的驀地騰空升高，那湖中高地和心心念念的水行艇也在他的視野中急劇小——眨眼間他距離地面已百米高！

　這龍竟然和先前那頭黑龍一樣，將雪憲劫掠飛向了天空。

　雪憲憤怒的喊聲漸漸被沒在了風里。

　重傷未愈的龍擒著他，飛出了雨林，飛出那片地勢奇特的峽谷，隨著視野拔高，山川河流陡然呈現。

　果然永遠都不能相信狡詐的惡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