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簡單的宵夜后, 沈雨澤領著陸平去了客臥。

　這套房子不算大（以沈爺的標準來看），除了主臥以外，另外有兩個房間, 一個是客臥、一個被改造了書房。

　客臥里的床上用品早已換了全套新的。枕頭旁邊整齊地疊著一套海藍的睡，是看它的澤，不用上手去, 陸平就斷定那一定是真的。

　沈雨澤說：“家里不巧沒有新睡了, 我就讓保姆準備了一套我的睡, 不過你放心, 已經洗干凈了。”

　陸平一聽自己居然搶了主人的睡, 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特地準備睡啦。”陸平抱著不給沈雨澤添麻煩的想法開口道, “——我可以-睡的！”

　若沈雨澤這時在喝水的話，絕對會被嗆到了。

　他盯著陸平看了好一陣子，確定這只傻老鼠說的-睡只是字面含義, 沒有任何其他的引申暗示。確實, 南方比北方溫度高, 到了炎炎夏日，只穿著一條著膀子在屋里睡覺對于男生而言是非常常見的事。

　至于其他的……陸平連埃里克是同都看不出來，足以證明他有多“純潔”了。

　沈雨澤慢吞吞移開目，不再去看陸平的眼睛：“讓你穿你就穿，不要和我廢話。”

　接下來, 沈雨澤又帶他去了客衛, 教他怎麼使用浴室里的各種設備, 告訴他吹風機在哪里、干凈的浴巾又在那里。

　沈雨澤：“客衛沒有浴缸, 如果你想泡一泡解解乏的話, 可以去我的房間。主衛的浴缸是帶按功能的。”

　“不用了不用了！”陸平連連擺手，“我沒那麼氣。”

　“……”沈雨澤聞言沖他挑了挑眉。

　陸平趕忙改口：“呃, 那個，我是說，我這個人比較糙，不喜歡……呃也不是……總之你別誤會，我絕對沒有說你氣的意思！”

　哎，這張笨，真是越描越黑。

　沈雨澤：“行吧，不氣的陸平同學，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可以盡快休息了。至于我……我要去我的浴室，舒服的泡個澡，還要點上香薰、放上浴球，再來點音樂，好好一下。”

　陸平對他這幅脾氣真是沒辦法：“你又在說反話了吧？”

　“不。”沈雨澤欣然表示，“我說的是真話。”

　……

　沈雨澤走后，陸平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

　陸平小時候家里安裝的是太能熱水，雖然省電，但每到天時熱水里的水總是不夠熱；后來換了那種儲水型電熱水，一家四口洗澡非要錯開時間洗不可，否則洗到最后水就會變涼。

　沈雨澤家就不一樣啦，雖然是客用浴室，但淋浴噴頭又大又，按下出水鍵后，熱乎乎的水流暢快地落在男孩赤-的脊背上，陸平覺自己就像是古代祈雨的小神，對著神跡哇啦啦傻笑。

　男生洗澡都快，陸平直接略過那些看不懂的瓶瓶罐罐，簡單洗完澡后，他干凈上的水珠，又囫圇了一下滴水的頭發，赤-條條地走出浴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睡。

　沈雨澤比陸平要高很多，材比例也好，很長。陸平穿他的睡，兩條都堆在腳腕上，袖也遮住了指尖。

　他拂開鏡子上的蒸汽，手掌在碩大的鏡面上劃出一小片干凈的天地。他看著小小天地中這個小小的自己：原本服帖垂落的頭發現在像小刺猬一樣立在腦袋上，海藍的條紋睡包裹住他的。因為睡大了一號，所以過敞開的領，可以看到男孩平直的鎖骨和不住滾的結。

　升騰的水氣熏得他的臉紅紅的，陸平沖著鏡中的自己做了個鬼臉。不過短短半分鐘的功夫，水蒸氣再次上了鏡子，模糊了他的影。

　他回到客臥，有些尷尬地繞著那張大床走了兩圈，也不知道在磨蹭什麼。

　在一番毫無必要的心抉擇之后，他決定從床的左側上床。

　當他墜的床墊與被子之中時，腦中閃過一道加大字——靠！他是睡在云上嗎？！

　適中的床墊承托住他的，純棉質地的床單蓬松，陸平沒忍住在床上打了個滾，一頭扎進了枕頭小山里。

　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是清洗消毒過的，帶著一種并不刺鼻的花草香氣，想來應該是陸家用的洗滌味道。陸平對這個味道說不上喜歡亦或討厭，但是，如果他有選擇權的話，他還是覺得沈雨澤上的味道更好聞。

　想到這里，陸平悄悄提起睡的領，低下頭聞了聞……可惜，已經洗過的睡上并沒有那他悉又向往的氣息。

　——靠，他到底在干什麼啊！居然聞睡，難道他是什麼變態嗎？

　陸平被自己下意識的行為弄得很恥。他在床上翻了個，強迫自己不要再胡思想。

　手機就放在床頭充電，陸平拿過手機，思前想后，還是耐不住心中的，發出了一條短信。

　陸平：在嗎？

　很快手機輕響，收到了回復。

　沈雨澤：。

　嗯，只有一個句號，很有沈爺的風格了。

　陸平：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了。

　沈雨澤：沒有，剛洗漱完，打算睡前看看小說。

　陸平：原來你也會看小說啊？

　沈雨澤：為什麼我不會看？

　陸平：……就總覺得看小說消遣這種事和你很不搭。

　陸平也喜歡看小說。武俠、科幻、偵探……當然更不了流行的網文，不過網文都太長了，一本書就要幾百萬字，他廢寢忘食追過一本修仙題材的，那段時間他走在路上都要默念引氣的口訣。

　陸平：你在看什麼小說啊？

　沈雨澤：《傲慢與偏見》

　陸平：……dbq，是我逾越了。

　沈雨澤：？

　陸平：沒什麼，不過我今天在那家咖啡廳也看了這本書，還是英文版的呢。我讀了一段給埃里克聽，他還幫我糾正了發音。

　哪想到這條消息剛發出去，沈雨澤的電話立刻打了過來。

　陸平：“？？？”他接起電話，震驚問，“咱們就隔著一面墻啊，有什麼話可以直接過來說，為什麼要打電話？”

　沈雨澤理直氣壯地回答：“因為我有錢，而且我懶。”

　陸平：“……”ok，fine，沈爺不運的人設屹立不倒。

　沈雨澤問：“你們在咖啡廳里還做了什麼？”

　“還能做什麼呀，就聊天呀……”陸平覺得自己被沈雨澤傳染了，他居然真的沒有再糾結浪費電話費這件事，整個人懶散地窩在床里，溫吞地問，“沈雨澤，我的英語發音是不是真的很難聽啊。上次老師我起來讀課文，我一開口，班里人都在笑。”

　“沒關系，多聽多練就好了。”夜已經深了，沈雨澤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忽遠忽近，“以后想學的話，隨時來找我。”

　悉的聲音縈繞在陸平耳邊，在寂靜的深夜，像是一首低沉的催眠曲。

　陸平把手機放在枕邊，閉著眼，打了個哈欠：“我總不能總占你的便宜……這樣吧，如果你其他科目不會的話，也可以來找我。”

　沈雨澤說好。

　陸平厚著臉皮提出要求，說要先驗貨。

　沈雨澤問他要怎麼驗。

　“不如……你先給我讀一段《傲慢與偏見》吧。”陸平說，“要英文版的，讀的好聽一些。”

　“你把我當英文點讀機了嗎？”沈雨澤無奈極了，但他并沒有拒絕陸平的要求。

　主臥，沈雨澤關掉頭頂的大燈，只留下柜旁一盞昏黃的臺燈。陸平只知道主臥與次臥僅有一墻之隔，卻不知道兩間臥室的床就在那面墻的左右，床頭與床頭距離不過數尺。

　在這個安靜的夜里，年倚在床頭，輕聲誦讀著手中的英文書；而在那扇墻的另一側，男孩陷在的被褥中，傾聽著電波里傳來的悉且溫的聲音。

　明明他們只說了幾句話，陸平卻覺得越來越困。可能是這沉醉的夜，可能是那杯度數過高的酒，可能是熱乎乎的熱水澡與的睡……總之，陸平的上下眼皮逐漸黏在了一起，整個人輕緩的，順的，毫無抵抗的，向著混沌的夢境深沉了下去。

　在墜夢鄉之前，陸平約約地聽到沈雨澤在朗讀整部小說中，最著名的一段臺詞。

　那段臺詞，是達西先生在伊麗莎白面前，傾訴的一段心剖白。

　——“I cannot fix on the hour， or the spot， or the look， or the words， which laid the foundation. It is too long ago. I was in the middle before I knew that I had begun.”

　我說不清究竟是在何時何地，是在某個時間點，是看到了什麼樣的你，聽到了你說過什麼樣的話，使我陷了這段關系里。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當我發現我已經開始在意你時，我已經走了一半路了。

　……

　陸平做了一個夢。

　當然，每個人最開始進夢中時，都不會察覺到自己在做夢。尤其是這個夢非常的現實、就像是陸平生活中一個隨可見的片段剪影。

　他夢到自己坐在教室中，正如往常一樣，對著一張英文卷子撓頭哀嚎。

　夢中的他，忽然想起沈雨澤曾經答應過他，不管他有任何英文問題，都可以向沈雨澤請教。

　于是陸平立刻轉向了旁——啊哈，沈雨澤就坐在那兒，就坐在他一臂之隔的地方，手里轉著一只圓珠筆。

　班主任吳老師是嚴令止同學們轉筆的，因為轉筆時筆油會甩的到都是，而且一旦圓珠筆落地，發出噪音，會影響其他同學。但沈雨澤向來特立獨行，從不把各種規矩放在眼里。

　陸平早就發現了，沈雨澤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五指纖長。那支圓珠筆繞著年的指節飛速旋轉一周，又靈活地回到了他的掌心，他的作輕盈又靈巧，極觀賞。

　陸平盯著沈雨澤轉筆，一時間看了迷，直到沈雨澤手中的筆“啪”一聲落在桌面上，陸平才恢復了神智。

　沈雨澤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問他有什麼事。

　陸平如夢初醒，趕忙推過去手里的卷子，讓沈雨澤幫他講題。

　陸平的英語太差了，沈雨澤講了一張，又一張，又一張，又一張……等到所有卷子都講完了，陸平居然又拿出了一張！

　但夢里的陸平居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一點都不覺得麻煩了沈雨澤。

　可是沈雨澤忍不了。

　突然間，他們兩人所的背景變了另外一個地方：他們不再在教室里，而是突然出現在那家咖啡廳里。

　他們面對面坐在咖啡廳一蔽的角落，周圍喧鬧的同學都消失了，桌上的課本也消失了，變了兩杯酒。

　陸平嚇了一跳，不明白他們怎麼莫名其妙換了一個地方，可是不等他想明白原因，沈雨澤忽然近了他，雙手攥住了他的肩膀。

　“陸平，”英俊的年盯著他的眼睛，語氣里含著某種他不懂的怒氣，“難道你周五的晚上約我來咖啡廳，只是為了讓我給你講英語題嗎？你只是在利用我，為了多拍幾張照片，欺騙你網上的對嗎？”

　陸平應該解釋的。他應該告訴沈雨澤，在他眼里，沈雨澤一直是個遙遠又燦爛的存在，他像是一道，照亮了藏在影里的自己。

　他拼命向沈雨澤奔跑，他只想接近、為……而不是替代。

　但不知道為什麼，陸平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全一不，眼睜睜地看著沈雨澤向他緩緩傾，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沈雨澤致的五毫無保留地占據了他的視界。

　住他肩膀的那兩只手滾燙至極，不允許他有任何閃躲……

　然后——然后——

　——“鈴鈴鈴鈴鈴鈴……”

　一陣刺耳的鈴聲醒了睡夢中的陸平。

　陸平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有些怔愣地著自己所的這間豪華的房間。

　他想起來了……昨晚，他去咖啡廳找外教，結果莫名其妙和埃里克起了沖突，是沈雨澤帶他回了家。

　手機就躺在他的枕頭旁，鬧鈴是五點半的——這是陸平周一到周五固定起床的時間，他要早早起來，陪媽媽去出攤。本來周六他可以睡到自然醒，昨夜睡前卻忘了關閉鬧鈴。

　不過，幸虧有鬧鈴……幸虧有鬧鈴。若是沒有鬧鈴的話……

　陸平腦子一片混，他抱住腦袋，哀嚎一聲又回了床里。

　天啊，他到底做了個什麼夢啊。

　明明沈雨澤對他這麼好，他卻在夢里把他當作了埃里克的同類人——只是因為自己白嫖了一個英語老師，夢中的沈雨澤就要對他！

　天啊，他真是愧對那麼好的沈雨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