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陸平：“！！！”

　他慌了。

　安安經常會借用他的手機、看看英文畫片什麼的, 陸平從不阻止。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正是對電子產品興趣的年紀，偶爾也會用他的手機拍照、錄視頻跳舞……一定是妹妹翻相冊的時候, 看到他之前存下來的照片了！

　他心虛極了，下意識地看向對面的沈雨澤。

　沈雨澤被安安的話提起了興趣，他先是似笑非笑地看了陸平一眼，接著低下頭，語氣輕緩地問小姑娘：“哦？你哥哥手機里有我的照片？是什麼照片啊？”

　誰說小孩子分不清丑了？安安哪里見過這樣好看的大哥哥，甚至覺得, 沈雨澤比話書里的王子還要帥氣俊。安安被他迷得分不清東南西北，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安安回憶著：“唔……有一張照片，你穿著病人的服坐在床上，還打著吊瓶！”眨眨眼睛，很關心地問, “大哥哥，你也生病了嗎？”

　之前陸爸爸做手住院, 安安跟著媽媽哥哥一起去探。那時候，陸爸爸就穿著病號服躺在床上，因為失了氣，他臉灰敗, 和往日那個溫和善的爸爸一點都不一樣。

　小姑娘從醫院回來后，接連做了好幾晚噩夢，從此以后，醫院、病號服、病床就了的心結，每次要去醫院打針，都會嚇得哇哇哭。前幾天, 在哥哥手機里看到了沈雨澤的照片, 被悉的病號服嚇了一跳, 深深記住了照片上沈雨澤的模樣。

　——原來是那張照片！

　——還好是那張照片！！

　聽到妹妹的話，陸平原本高懸的心放下一半，他大腦飛快運轉著，力為那張拍照片找借口。

　“啊……就是那個……沈雨澤，我那天去看你，不是帶了一束花嗎？那束花是班費買的！”陸平說得結結，他生怕說得慢一點就會出什麼來，“班長說，我送完花后要拍張照片，證明那束花真的送到你手里了，他才能和老師報賬，這……專款專用！對對對，專款專用！所以我就拍了一張你的照片！沒想到讓安安看到了。”

　他說話時，眼睛本不敢看沈雨澤的視線，而是心虛的四飛。

　這個理由聽上去合理，但不能仔細推敲，若沈雨澤真的去向班長求證，那事便會敗。

　沈雨澤想，真應該給陸平遞一面鏡子，讓他看看他說謊時臉究竟有多紅、人究竟有多慌張。

　在比拼演技這件事上，沈雨澤還是技高一籌的。

　他沉思幾秒，做出一副有點相信又沒完全相信的樣子，問旁的小姑娘：“安安，你哥的手機里只有我在病房里的照片嗎？”

　安安：“還有幾……嗚嗚嗚！”

　陸平手捂住了安安的，沖出一個見牙不見眼的“溫”笑容：“安安，今天興趣班上老師都教了什麼啊，累不累啊，來給我們表演一個節目吧！”

　安安：“？？？”委屈極了，和漂亮哥哥還在聊天呢，為什麼突然要表演節目啊？

　陸平本不給申訴的機會，直接扔給三個選項：“唱英文歌、背乘法表、還是詩朗誦？”

　“……能都不選嗎？”安安只能被迫選擇了一個。

　“不選的話，就回屋寫作業去。”黑心腸的哥哥如此說道。

　安安能怎麼辦呢，剩下的話全都憋回了肚子，只能從哥哥膝上跳下來，嚶嚶嚶的回屋去了。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妹妹，陸平一轉頭，便對上了沈雨澤若有所思的目。

　陸平尬笑：“你別聽胡說，平時就翻我的手機，看到一張照片就大驚小怪。我、我手機里怎麼可能會有很多你的照片呢！”

　沈雨澤當然知道真相是什麼，但是沈雨澤并不打算拆穿他。

　當初，沈雨澤知道網上有人冒充他后，立刻讓人鎖定了ip地址，輕而易舉的找到了這個小城的同齡年。然后，他因為一些無聊的好奇心，來到了這座城市、來到了陸平邊。

　在此之前，陸平的家庭背景早就清清楚楚地擺在了他的桌上，他知道陸家清貧，知道陸平在學校里是個邊緣人，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認為，陸平冒充他是因為虛榮。

　但是，當他真正認識陸平之后，卻發現陸平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這個年，干凈、清澈，一雙眼睛坦坦的，幾乎可以映見他的靈魂。沈雨澤從沒見過像陸平這樣的人，他既自卑又驕傲，既天真又狡猾。

　認識的越久，沈雨澤越無法理解，究竟為什麼陸平要冒充他。

　他承認自己就是有惡趣味——在得到最終答案之前，他愿意讓小老鼠再裝一陣貓咪。

　不過，陸平實在太不小心了，世界上有這麼笨的老鼠嗎，這已經是陸平第幾次在沈雨澤面前出馬腳了？

　這一次，沈雨澤不想就這樣輕易放過他。他決定逗一逗他。

　——不就是互相演戲嗎，沈雨澤也會演啊！

　沈雨澤：“陸平，你不如承認了吧。”

　“！！”小老鼠哪里知道貓咪的心思，他還以為自己餡了，他全僵直，結結地問，“承、承認什麼？”

　“承認你崇拜我啊。”沈雨澤信口胡言，“我在以前的學校時，也有人像你一樣會拍我的照片。甚至有人拿著拍照，賣給低年級的生。你若是也想做這個生意，不如直接和我講，我大大方方讓你拍，賺的錢二八分。”

　“我又不是窮瘋了，我干嘛要賣你的照片啊！！”陸平本想都沒想過這種事，第一反應就是否認。但話說出口后，他忽然腦子轉過了彎，扭著問，“……那個，是你二我八嗎？”

　沈雨澤：“你在想什麼，當然是你二我八。”

　陸平哼哼唧唧地抱怨他太黑心，但還是沒忍住掰著手指頭開始算賬，越算越覺得這門生意有利可圖。

　沈雨澤本來只是逗逗他，但見陸平真的開始計劃起來，沈雨澤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陸平，你不會真打算賣我的照片賺錢吧？”

　“唔……這個嘛……”

　“陸、平！！”

　“你生什麼氣嘛，又不是不給你分賬……”

　就在兩個人嘰嘰歪歪嘀嘀咕咕宛如兒園小朋友吵架之際，廚房里傳來了媽媽的聲音——

　“陸平！別聊天了，快來幫我端菜！”

　“哦！”陸平趕忙起。

　有了陸媽媽這一打岔，什麼照片不照片的事立刻被他們扔在了腦后。天大地大，當然還是吃飯最大啦。

　陸家的房子是自建的兩層小樓，一樓一進門便是寬敞（且裝修簡陋）的大廳，這里即做客廳，也當餐廳使用。

　陸平把平時很使用的折疊桌從柜子后面拉出來，仔細干凈，又在旁邊支上折凳，擺好碗筷，然后匆匆走向旁邊的大廚房。

　一推開廚房門，飯菜的香氣滾滾而出，陸平早上吃的那個梅花糕早就消化干凈，現在聞到這悉的家常菜味道，他肚子都的咕咕起來。

　廚房里，陸爸陸媽各占一個灶臺，夫妻倆“雙劍合并”，一道道富有椒江特的當地菜肴接連出鍋。

　椒江臨海，這里講究“無魚不席”，不論誰家宴請賓客，蝦蟹魚魷必不可。這里盛產一種小章魚，有著極浪漫的名字，做“”。它學名短蛸（shao），生活在近海的灘涂中，漲時外出、落時回巢。因為型小，難以捕捉，故而市場上價格昂貴，只有逢年過節才能打打牙祭。的做法也很簡單——不用加任何佐料，只要下熱水汆燙，撈出后直接沾醬油，吃的就是原滋原味。

　當然……對絕大部分海鮮過敏的沈雨澤，是沒有這個口服了。

　雖然沈雨澤吃不了，但是他的司機和兩位“遠親”都可以吃啊。

　圓桌旁，陸爸陸媽張羅著讓大家吃菜，沈雨澤看看桌上的幾道海鮮，以及旁大快朵頤的司機和“遠親”，陷沉思：要不然他也嘗嘗，大不了之后再去醫院報道。

　“沈雨澤，那幾道海鮮是給他們的，這邊的幾道菜都是特地給你準備的，也是我們當地特，你嘗嘗。”陸平見他踟躇著不肯下筷，以為他不認識面前的食材，趕忙給他做起介紹。

　這個季節正是吃南瓜藤和芥蘭苗的好時節，再晚些時候，這兩種蔬菜就咬不了。

　南瓜藤理時要摘掉老，只留下芽和細桿，油熱后先加蒜香，再下藤苗快炒。這是道快手菜，南瓜藤后就可出鍋，綠瑩瑩的一叢盛在盤中，清香爽口。

　芥蘭苗還帶著中間一點花蕊，用火熗鍋，腌制好的火片散發出的油香與芥蘭苗的清香融合在一起，又是一道當地常見的下飯食。

　除此之外，桌上還有夏天摘的槐花攤蛋，野菌青菜炒糍粑，糯嘰嘰的炊圓，以及被板栗和胡蘿卜塞得滿滿當當的糯米豬肚……

　這些菜，沈雨澤這個北方人從未品嘗過。

　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要先從哪一道菜下筷了。

　就在這時，陸爸爸突然起從旁邊的瓦罐鍋里盛了一碗湯，放在了沈雨澤面前，用磕磕絆絆的普通話讓他趁熱喝。

　這碗湯發褐，撲鼻而來一濃重的黃酒香氣。沈雨澤用勺子探進碗中攪合了一下，發現里面有大塊的塊、姜片、還有某種……水果？

　“這是——荔枝？？”沈雨澤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拔高。居然往湯里放荔枝，這是什麼奇妙搭配？

　“對，是荔枝。”陸平最喜歡看北方人出這種沒見識的表啦！他心大好，“這可是我們這兒的特燉湯，‘荔枝夾心’。夾心就是豬前，有嚼勁；荔枝選用的是陳年荔枝干。這可是我爸箱底的絕活，等我媽盤下鋪子，可是要拿去賣的呢！”

　別小看這小小一碗湯，湯底用黃酒和姜片熬煮，配上適量的紅糖，湯底濃烈，姜的辣與荔枝的甜全部融塊中。一碗下去，又發汗又滋補。

　說實話，這個荔枝與豬的搭配實在太不搭調，很多外鄉人都覺得是“黑暗料理”，但對于從小喝到大的陸平來說，這可是只有生病時才能喝到的味。

　沈雨澤沒有告訴陸平，他從來不吃姜。若是他家的廚師把這麼一碗充滿姜味的熱湯放在他面前，他是絕對不會一口的。而且，他也很討厭把水果做，比如菠蘿咕佬、荸薺炒片、雪梨燉湯，全部是他的食黑名單。

　但看著陸平亮閃閃的眼睛，沈雨澤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那就……勉為其難的喝一口吧。

　一勺熱湯，一種從未會過的甜辣滋味在沈雨澤舌尖上炸開。區別于韓式的甜辣、泰式的甜辣，這種來自生姜的辛辣和荔枝的清甜，是地地道道的本土滋味。

　它們并不沖突……反而，融合的很巧妙。

　太怪了，再嘗一口。

　再嘗一口。

　再嘗一口。

　不知不覺間，一碗湯見了底，就連碗里的塊與荔枝干，也被沈雨澤吃了。

　這對于日常吃飯挑挑揀揀的他來說，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若是他家私廚看到他居然能把一碗姜湯喝的這麼干凈，一定會驚掉下的吧。

　陸平笑瞇瞇地看沈雨澤把一碗湯喝完，心也跟著變好了——這種覺和他投喂學校后門的大黑貓一樣，實在太有就了！

　……

　這頓午飯吃得沈雨澤停不下筷子。十七八歲的男孩本來就飯量大，他和陸平兩個人幾乎把面前的幾道菜“清盤”了。有他們做榜樣，安安今天也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

　客人這麼捧場，陸爸爸陸媽媽當然很開心。

　午飯后，沈雨澤拿出了自己為陸家人準備的禮——給二老的私立醫院vip終生檢卡、給妹妹的五條公主、還有給陸平的英語教材。

　面對這些禮，一家四口表現的各不相同。

　陸爸陸媽連連推辭，一雙手在圍上了又，不知該不該接：“小沈，你太破費了！”

　安安興到原地轉圈圈，興地抱住其中一條天藍的公主，來不及下上的服，就直接把公主套在外面，然后爬上椅子，手里攥著碎紙片，自唱自演《let it go》。

　唯有陸平，他著那足有半人高的英語教材，人、麻、了。

　謝謝，禮是一分鐘前收的，人是一分鐘后沒的。

　他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靈魂幾乎要從里飛走了。

　他一時無法判斷，沈雨澤送給他的這些書，究竟是謝呢，還是報復呢……

　“瞧這孩子，都高興壞了！”陸媽媽本沒看出來他魂游天外的僵，還以為他是太過開心。

　兒子能和沈雨澤為朋友，又欣又。

　在看來，沈雨澤真是個特別好的孩子。雖然家中有錢，但沒有驕二氣，說話做事都很妥帖，知道陸平英語績差，還帶了這麼多的補習資料。平平能有這樣的好朋友，真是他的幸運。

　沈雨澤讓兩位“遠親”把書搬到陸平的房間，陸媽媽忙說：“不用麻煩了，幾本書又沒多沉，讓陸平自己搬就好，他沒那麼氣。正好，你也可以去平平房間休息一會兒。”

　陸媽媽眼睛一彎，眼角的笑紋又多了幾條：“知道你要來，昨天平平又是掃地又是桌子，就連床單被罩都換了一套新的。小沈，你若是累了，可以在他床上睡個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