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呈趕到地下停車場時這里一片安靜。

　陳北正倚靠在車門前叼著煙慢吞吞的想點, 等抬頭見著周呈時橘紅的點閃爍，煙霧彌漫間只剩下的間那抹勾起的笑最顯眼。

　——以及腳邊躺倒的周寧。

　周呈見過很多次這樣的笑，是帶著幾分興味和仿佛發現了什麼新鮮事的散漫微笑。

　在等他。

　周呈走到前, 上下打量過，確定沒什麼事才松一口氣。

　雖然他能百分之九十九確定周寧不敢傷害到陳北第二回 ，但只要沒有確定心底總是不放心的。

　當然，哪怕現在確定了，眼前的景象卻還是讓他有些不清頭腦。

　陳北高中的時候比較頑劣, 像個熊孩子, 打架逃課，為所為是常態。

　可是二十八歲的陳北已經掌控了語言藝的髓, 加之其社會地位，很有這樣直接手的時候。

　甚至令周呈有些懷疑周寧究竟在面前說了什麼, 才令選擇了最簡單暴的方式。

　可陳北卻不說話, 只靜靜盯著他看，盯到他連手心都開始張得冒汗, 等到指尖的煙燃盡了才拿起一旁的木慢悠悠說：“我下午的會還要開, 先走了。”

　周呈看淡定自若的轉, 猛得拽住了的手腕。

　從昨夜就開始的焦慮與抑幾乎在這一刻抵達巔峰。

　他深深的看，啞聲問：“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周寧不會想放過他，面對陳北會說什麼他甚至都可以猜到大半。

　大抵是對十年前陳北不告而別對恐懼, 他寧愿在這一刻將一切都說清楚, 得到一個審判, 一個結果。

　“我在你心底是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人嗎？”陳北晲他抑又克制的臉，來了點興致, 走近周呈, 角輕勾, 帶著諷刺，“而且很不幸，我也有一個討人厭的堂哥，和周寧這種背后說人壞話的人簡直一模一樣。”

　“哦，當然，我的堂哥比他可多了。”

　“你……”

　周呈下意識退后一步，臉上驟然出現的茫然也被他掩藏下去，只有耳垂開始泛紅。

　陳北靠他太近了。

　近得他甚至不知道心跳究竟是因為太過心慌還是因為陳北這樣神氣活現的模樣，一顰一笑都帶著他悉的鮮活。

　自我又傲慢，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人和事，卻又直白得可。

　給予他的信任令人連心口都在發麻。

　“現在該到我來問你了。”

　陳北挑眉，“周呈，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為什麼會打他？”周呈緩緩問，鏡片下的眸子黝黑且深沉。

　陳北似乎回想起了些什麼，眉頭蹙起來，“他的太臟了。”

　說著看了周呈一眼，表格外無辜，“而且他罵你。”

　多難聽倒是沒有再說了，說出來都怕臟了自己的。

　陳北得承認，從高中開始對周呈天然有一種濾鏡，認為他道德底線極高，乖巧斯文有禮，任何無憑無據對他的詆毀都讓人難以接，因為這樣豈不是間接說陳北是個沒有眼看錯人的蠢貨？

　能容忍周寧在自己面前聒噪的、胡言語的說臟話三分鐘已經是極限，誰知道想走周寧還跟上來喋喋不休并且擋住的路。

　陳北從來就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特別是決定不再去爭陳家之后，那點好不容易培養出的耐心更是幾乎消失不見，果斷的給了周寧一掌讓他閉。

　陳北向來覺得自己二十歲之后除了偶爾毒一點之外是個合格的豪門淑，哪怕把還想糾纏不休的周寧在車前用子防打暈了那也只是個稍微沖一點的豪門淑。

　嗯，沒錯。

　就是這樣。

　周呈聞言卻手一頓，還是迅速從手上接過那木抬手一下一下的掉上面屬于的指紋，心口說不出來的酸，本就焦慮又不安的一顆心像是被泡進水里，的不像話，瞬間熄火，他無奈的低聲說：“那你也不能打人。”

　“會給你帶去麻煩。”

　陳北揚眉：“如果別人罵我罵得很難聽，你不會這樣嗎？”

　周呈沉默了一瞬，在木上覆蓋上自己的掌紋。

　“會。”

　“那不就結了”，陳北笑起來，“你會做的事，我為什麼不能做？”

　“你不用把我看的太高了”，陳北的目炙熱得像烈日撒下的，里面的堅定周呈看過很多次，在高三的末尾日漸堅決的決定要離開他時，做下重要的決策時都是這樣的眼神，可這是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直面他，為了他。

　周呈近乎狼狽的偏開頭，不敢和對視。

　怎麼可能不用看得太高，在他心底的重要甚至超過他自己，他的虔誠與癡迷，不安與痛苦，每一樣里都有的名字。

　“我只是在為我的周星星討回公道而已。”

　——的周星星。

　這麼一句話，周呈連心尖都在栗。

　他了自己的指尖，強迫自己冷靜一點。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周呈緩聲說：“要是他醒來，說是我打的他好嗎？”

　“不好。”陳北否定得振振有詞，“我打他是正當防衛，又沒有什麼問題，他這樣在停車場糾纏獨的的行為擱上個世紀得以流氓罪槍斃。”

　說到這里略微遲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是自己先的手，當代法律不一定站在這邊，漂亮的眼睛向周呈，一副擺爛的模樣慢吞吞的說：“實在不行，大不了你帶律師來派出所撈我。”

　周呈：……

　去派出所是不可能去的。

　周呈也不會讓陳北有機會去。

　他只了眉心，然后替打開了車門。

　“你先去開會，這里我來理。”

　陳北今天穿了雙高跟鞋，站起來正好到周呈下尖，此刻像是被他圈在車和膛之間。

　掀起眼皮睨他，眸閃爍，突然拽住了他的領帶讓他不得不俯下來。

　這一刻周呈的氣息更加清晰。

　周呈上常年都伴著烏木沉香的淺淡氣味，且清雅，可陳北每次聞到都會聯想到上次去鶴枝山上，見到他跪在三清前的模樣。

　哪怕被格格不的西裝包裹，渾都有近乎冷淡的仙氣，令人心難耐，只想染指他。

　陳北仰頭吻在他畔，很淺淡的一個吻。

　眸掃過他微垂的眉眼，一字一句的說：“周呈，他對我說了些什麼，以你的聰明應該能夠猜到。”

　“我不信他，我要聽你今天回家給我解釋。”

　“每一件。”

　周呈握在車轅上的手。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復雜到極致的緒。

　這一瞬間，他甚至想扣住陳北直接回家，洶涌的吻過的眉眼。

　——回家。

　這個詞在他心底太珍重了。

　可周呈只克制替撥了撥臉側散開的頭發，輕聲說：“好。”

　無論結果如何。

　無論陳北是什麼反應。

　他總該親自讓知道，如今的周呈是個什麼人。

　和陳北重逢開始，他已經逃避這件事太久了。

　-

　陳北從公司里回別墅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盡管將大部分投資款丟進了木呈的子公司和新項目，但并不代表沒有繼續進行對其它中小企業的項目投資。

　別墅里燈火通明，打開門，周呈已經坐在了沙發上，他換了一居家的常服，正捧著手里的平板在理工作，聽到開門聲驟然抬頭。

　陳北與他對視一眼，換了鞋走過去。

　“吃飯吧。”周呈牽過的手，拉著往飯桌邊走。

　今晚的菜全部都是陳北喜歡的菜式，皮蛋瘦粥、清蒸河蟹甚至還有大明蝦和白灼。

　兩個人坐在飯桌的兩頭，吃飯吃得格外安靜，白織燈的線下陷，縈繞在兩人之間，房間里安靜的只能聽到拿起餐的磕聲音，一如往常。

　直到飯后，陳北洗過澡，換了的酒紅綢睡袍，一頭漉的長發披散。

　看了眼鏡子里的人，從屜里了釉。

　本就潤的覆上一層瑩亮的珠，哪怕只是抿著笑笑都襯得人散發一嫵的風。

　陳北這才去敲響了周呈的房門。

　周呈顯然已經等候了良久，卻在看到的模樣時微愣。

　“幫我吹頭發，可以嗎？”陳北站在門口笑著問。

　周呈沉默著點頭，放進門。

　周呈的房間比陳北的整潔太多了，他是個格外會打理甚至有點潔癖和強迫癥的男人，無法忍雜的房間、雜的擺放。

　整個房間都充斥著淺淡的蘇木沉香。

　陳北實際上向來不喜歡被別人的氣息包裹，因為會讓失去安全，可在周呈這里卻不一樣。

　喜歡這能令人沉靜下來的味道。

　仿佛天然代表著樹叢深的凝，昆侖山頂峰的雪粒，著寂寥無人的冷，天然的能讓人心都放松幾分。

　在房間的小沙發前坐下，背對著周呈，漂亮的肩胛骨略微收，像對雪白后背上展翅飛的蝶。

　周呈抿了抿，移開視線，坐到了的后。

　吹風機的聲音響起時，周呈的手穿在陳北的發，一如高中時的每一次。

　陳北不喜歡吹頭發，向來嫌棄麻煩都是自然干，只有周呈會怕頭疼，每次都會著吹干。

　兩個人得不遠也不近，卻都能到彼此的氣息。

　周呈沉了一瞬，焦灼一天的心在這一刻突然平靜了下來，伴著吹風機的噪音，他半垂著眸子，目落在陳北烏黑的發頂，緩緩開口：“你去英國后的第二年，我向我表現了順服。周家的企業臃重不堪，可不能當這個壞人，所以我愿意來當。”

　“做這件事只有心狠手辣，不顧及親才能做到，大概我有這樣的天賦，做得很好，也功打消了拿我聯姻的想法。”

　“你去英國后的第七年，周家該收拾的人我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怕我權力威太大，打算發揮我的最后一分價值，替我找一門能夠給周家帶去幫助的姻親。周家的孩子，除了周寧以外，在心里每個人都要有為周家犧牲的準備。”

　“我不樂意，也就只能和對抗，然后想辦法架空了的權力，將周家掌控在我手里。”

　周呈是周家言傳教下養出的一尾巨蟒。

　在一點點蠶食周家這麼多年的家族運作模式。

　周呈要自由，要不被人規劃的人生，要擁有選擇的機會。

　所以他只能打破僵局，打破過去，將蛀蟲和攔路虎打到。

　頭頂的吹風機聲音停了下來，陳北的頭發已經被吹干，在燈下泛著凌，回過，紅烏發，目流轉，手肘倚靠在扶手上托著腮問：“那木呈呢？”

　周呈眸微深，“為你。”

　這才是周呈真正害怕的事。

　他怕陳北不喜歡他這個可憎的模樣，他從來就沒有陳北想的那樣風霽月，溫潤從容。

　他是暗夜里生長的毒蛇，是窺伺太的小人，是在時間里幾乎快離軌道的星星。

　陳北離開的那一刻，他就在為重新走到面前做準備。

　他不準任何人、事、擋在他的面前，包括令他厭煩至極的周家。

　他破壞周家的規矩，乖乖做了眼高于頂的五年的傀儡，表面替整頓維持周家的秩序，實際上卻在做空的權力，的掃除周家想利用他達目的、榨他每一分價值的人。

　他需要完全的自由和不會打擾到陳北的家庭。

　等到他功了，干干凈凈，屬于他親手打拼出來的木呈才走到陳北面前。

　他在實現當初的承諾。

　親自，一步一步走到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