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一假期還剩最后一天。
臨近收假,沙盤又邀請阿航、許愿和原曜去了趟自己家。
這回,沙盤旁邊還跟著一個剛滿五歲的學齡前兒,他說是家屬區里的小弟弟,小虎,住南二號樓。
許家是在南一號樓的,所以許愿對這個小朋友還有點印象,經常看見他穿一夏令營迷彩跑回家,手上拿著轉得快散架的風車,瘋跑到單元樓面前再剎車停下來,人又長得胖乎乎的,一腦門兒汗,哼哧哼哧直氣。
沙盤家那天吃的是壽喜鍋,是阿航外賣到家里來的。
幾個人圍一圈,圈中間放著鍋,吃得熱火朝天。
原曜塊頭大,又怕熱,就不跟他們,一個人端著碗坐在沙發上吃,看他們把電視頻道調到了軍*事。
報道節目開始播放,許愿自變了小朋友,和小虎分析到底蘇35和飛豹哪個更帥。
“比什麼,沒得比,”沙盤塞一塊薯片進里,“當然是蘇35啦。”
“你說了不算,你不夠客觀!問新來的哥哥,”小虎拽著才學會的新詞匯喊起來,“原曜哥哥!你說!”
被點名的原曜在回他爹的微信消息,沒注意到爭論到哪一步了。
他抬起頭,隨口問:“許愿說的什麼帥?”
阿航提醒他:“飛豹。”
原曜點頭,十分隨意:“哦,那就蘇35吧。”
“不對不對,”小虎撅起,不滿,都快哭了,“你都沒看電視呢。”
等到吃完飯回家過后,許愿才跟原曜說,小虎的媽媽在沿海一帶做機械師,修的就是飛豹這一型號的。
小虎呢,自己一個人跟著爸爸在這邊家屬區住著呢,平時爸爸理案子忙,沒時間管他,他沒人看著,只能去沙盤家,經常都是沙盤媽在帶他,可憐的。
原曜愣了一會兒,沒說什麼,許愿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開學后,兩個人去社區活中心領快遞。
原曜領了個方方正正的盒子,拆開包裝,拿了一把橡膠頭玩槍出來給許愿。
“干什麼?”許愿見他主遞東西,還不太習慣。
“讓沙盤轉給小虎玩。”原曜說完,快步從他側繞開,眼神還黏在槍上,“小孩子應該會喜歡。”
太從西邊出來了?
許愿一邊走路,一邊拿著槍在手里擺弄。
他看原曜對那玩好奇的樣子就想笑,故意板著個臉,知道原曜又是個口嫌正直的人,專門說原曜不聽的話。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是你自己想玩兒吧?”
說完,許愿笑得特別欠,眼睛又亮,像裝了個聚燈進去。
原曜不說話,把槍一把奪過來,泡沫制的子彈上膛,往后退幾步,一槍崩到許愿后腰。
許愿躲不開,氣得臉紅耳朵紅,“喂,你打我干什麼!”
“你讓我玩兒的。”原曜說。
路燈下,泡沫子彈彈到了地上。
許愿撿起泡沫,回頭往原曜頭上扔,低嗓子喊:“你敢襲我!”
原曜角一翹,沉默著不吭聲,又舉著槍瞄人,眼睛瞇,扣扳機——
“砰”地一聲槍響。
子彈跟拳頭似的揍到許愿屁上。
打完,原曜還挑釁他:“就打你。”
“……”
許愿石化。
他覺,原曜像是一掌往他屁上拍了似的,此刻他像個黃花大閨被小混混擰了屁,憤得想找個樹樁一頭撞死。
結果原曜這壞蛋還火上澆油,故意挑許愿不聽的說。
“你那麼害干什麼?”
“我沒有啊!”
許愿慌慌張張,扯校服擺來遮住屁,企圖用理防機制,還朝樹蔭底下躲。
不但如此,他還想湊過去搶走玩槍——
媽的,打我屁他什麼意思啊!
原曜今天心好,隨他鬧,也讓許愿把槍給搶過去了。
許愿還沒念初中就已經玩過真人CS了,再加上有個會散打擒拿的親媽,拿槍本不在話下,他三兩下把槍眼瞄準原曜,狠狠地打了好幾槍。
兩個人一追一趕地進了院子里,鬧得一地落葉紛紛揚揚,院里買菜回來的家屬們都拎著塑料袋著他們笑。
“哎喲,好久沒看見你們這幫大孩子了,”有個年輕姨姨講話細聲細氣的,手腕上戴個綠鐲子晃得人眼花,“愿愿都快一米八了吧?”
許愿著氣,一只手撐著腰,還得笑瞇瞇地回話:“我差不多啦。”
原曜繃了一張死人臉,沖他抬下,“你有一米八?”
許愿中氣十足地喊回去:“我知道你有!”
原曜學他講話:“我也差不多吧。”
許愿一口氣沒提上來。
“你還跑呢?”
許愿再瞄,對準了在單元樓下站著歇氣的原曜,挑眉道:“你還說不是自己想玩?”
原曜沒理他,眼神瞄著別。
“喂——”
許愿不喊他大名,故意沒禮貌地喊“喂”,用槍桿再進一寸,激他:“認輸了?”
正當他以為原曜可以隨意拿時,原曜卻忽然發力,猛地出手抓住他的槍*桿,再順勢把槍*桿連帶著人往前拽。
許愿沒控制住,驚出來:“干什麼!”
原曜回道:“你再打我就要負責了啊。”
你要臉嗎?
許愿瞪大眼睛,這話他都還沒說原曜倒先說了。
被這麼一拽,許愿樁子又不穩,一個趔趄沒站好,連著槍*桿子帶人栽進原曜懷里。
怕傷到人,他又下意識松了手。
玩槍“啪”一聲摔在地上。
許愿呢,放棄了反抗,干脆就整個臉都埋到原曜膛前了。
哇哦。
原來同齡人上也這麼燙。
這是許愿在這一刻腦子里唯一的想法。
夏天剛來臨的時候,他跟于嵐貞說上發燙,然后展示了自己的綠碼,于嵐貞說估計是火氣重,不要熬夜就好了。
許愿半信半疑,覺家長可以把任何不對勁都歸納為熬夜熬多了。
哦,許愿還有一個想法——
原曜的脖子連接鎖骨那一塊,有一種很特殊的氣味,有點香,又絕對不是什麼人工的味道。
像夏天的涼風吹過街道,雨水敲打在薄荷葉上。
是不是gay都喜歡噴香水啊。
但是真的好好聞。
他抱歉地帶著刻板印象,忍不住了鼻尖,地,往原曜脖頸嗅了一口。
趁他整個人重心還在前傾,原曜把他勉強扶穩,手把地上的玩槍撿起來。
“聞什麼聞,”原曜著鼻子,做出嫌棄的表,“狗一樣。”
許愿做著沒用的反抗:“你才是狗!”
原曜繼續噴他:“還是小狗。”
許愿無力地噴回去:“你才是小狗!”
原曜冷笑一聲。
說完,他退后幾步,報仇似的,泡沫子彈一槍打在某只小狗前的位置。
秋風又吹下幾片葉。
許愿看著扛槍往單元樓里走的原曜,看著那再悉不過的背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口。
好像是左邊?
等鬧完了,鬧累了,許愿上樓拿飲料喝。
他單手拉開一瓶可樂,把另一瓶遞給原曜,問:“怎麼想起來給小虎買東西?”
原曜愣了愣,說:“覺得好玩兒的,小男生應該都會喜歡。”
“是啊,”許愿說,“小時候我也有一把,槍管是金的,看著特別拉風,我天天在院子里拿著炫。那槍打人不疼,我媽還老著我耳朵警告我,說拿槍指人不禮貌,不許拿來打小朋友……”
原曜說:“我知道。”
“什麼?”
“我記得那把槍。”
也正是因為記得它,原曜記得當時心對玩需求的,才給小虎買了這把槍。
不過他沒多說什麼。
秋季即將收尾,市里迎來難得的好晴天。
天氣一熱了,許愿又開始撒歡,天天穿短袖上學,出門前連天氣預報都不看。
他一截曬不黑的胳膊,手長長,校服拴在書包上再系個結,發頂被融化淺褐。
用原曜的話來說,就是招搖過市,包。
原曜還是不愿意跟他一起上學,不過許愿也無所謂了,著胳膊從家屬院里過,好幾個伯伯嬸嬸都對著他直搖腦袋,說高三可不能生病,要多穿點兒啊!
許愿笑著賣乖,說好的。
他還在書包里揣了瓶冰水,在教室里要是熱了,就拿冰水冰額頭。
有次班主任來隨機測溫,給他測了個二十多度的溫,嚇得班主任繞著許愿的位置轉圈圈,許愿拿出屜里的冰水,笑得一臉抱歉。
那天下午,學校開始組織讓學生們打青年批次的疫苗。
學生一多了,天氣又熱,怕有人中暑,學校只得安排學生在育館里排隊,分批次接種,高三的就吃完晚飯再來排隊。
晚飯后的育館擁無比,人聲嘈雜,吊頂天花板掛著的電風扇轉得徒勞,掙個場館熱鬧得似乎連一直蚊子都飛不進去。
許愿在排隊的時候,還有點焦慮。
“怎麼了,”舒京儀在例行檢查每個同學填的接種知單,瞥他,“你在看什麼?”
“原曜打沒打啊。”許愿嘀咕。
“快了吧,你看他都開始捋袖子了。”
舒京儀順著他的視線朝另外一隊去,沒忍住夸了句:“我靠,原曜真壯。”
確實壯,壯得校服袖子一捋起來全是,關鍵他還好看,勻稱結實,不夸張,線條流暢自然,本不像刻意練出來的。
原曜不白,是在下長起來的。
他才從游泳館回來,頭發沒來得及干,還漉漉地在后面,應該是有一段時間沒剪頭發了,比剛來家里的時候長了很多。
許愿環視了一圈四周,發現不止一個人在看原曜,還有人拿手機拍。
原曜也不躲,當沒到這麼多目似的,眼神全在前面醫護上,等著挨針。
他肯定故意的。
故意在擺pose給別人拍。
許愿這麼想著,心里連連哼哼好幾句。
“許愿。”舒京儀喊他。
周圍太吵,許愿眼神還黏糊在原曜上,靈魂出竅,沒聽見。
“許愿!”舒京儀掐他一下。
許愿這才跟回魂了一樣,愣道:“怎麼了?”
“這兒,要填你的家庭地址。”舒京儀指著許愿沒寫字的空白。
“好。”許愿推了推排在前面打瞌睡的李淳。
后者會意,稍稍弓背,讓許愿墊著寫。許愿把接種單鋪到李淳背上,寫下一串文字。
原曜往這邊看了一眼。
“凰街道?”舒京儀出一張單子,“你和原曜是一個社區的?”
“啊?真的嗎。”許愿趕裝蒙,誠實守信如他,時刻牢記約法四章,眼神又不敢看舒京儀,怕被看出來他在滿跑火車。
他不太會撒謊。
“對啊。”舒京儀低頭核對信息。
“真是太巧了。一個社區那麼大,好幾百戶人呢,我們都沒見過。”許愿干地說。
“你們居然沒過面麼?”舒京儀問。
“沒有,還不太。”許愿擺擺手。
“這里這里,門牌號也要寫。”舒京儀提醒他。
“哦。”
他那串文字還沒寫完,也不知道原曜寫的多棟,只得把家里門牌號給改了。
又等了一會兒,終于到許愿了。
結果原曜那一隊打得慢,許愿坐上凳子的時候,醫生也才開始給原曜涂消毒酒。
原曜似乎是看出來許愿怕疼,轉過腦袋來看他,眼神幽幽地,很不屑,像在說——
氣。
許愿瞪他:才沒有!
原曜挑眉,眼神挑釁:那你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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