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7.12小修）

不知道車在夜裡行駛了多久。

腦袋剛要朝著玻璃撞去的一瞬間，魚薇猛然驚醒。

倏忽睜開睡意惺忪的眼睛，一時間不知道在何，眼睛確實地看清了周圍時，才想起自己正好端端地坐在步霄的車裡。

他的黑轎車此時停在路口，前面排著兩輛車，正在安安靜靜地等紅燈，他人的確就坐在左手邊，正握著方向盤，聽見的靜，一雙眼睛噙著笑意盯住：「醒了？」

他坐在駕駛座上，把視線重新收回到前方紅綠燈，魚薇這才注意到，他上的那件黑外套不知所蹤，只穿著件兒白短袖。

魚薇一低頭，果然上蓋著他的服……

是那件很舊很舊，碼數也偏大，款式已經過時，卻每每被他穿出一懷舊味道的黑長外套。

魚薇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問過他「難道就這麼一件服？每年來來回回地穿」，他笑笑回答說，人送的，不捨得扔。

那「人」是誰呢？以他那張很難撬開的，估計會把那個答案深埋百年難解之謎，不過可想而知，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

八是個人……

「馬上到了，你就沒有別的話跟我說了？」綠燈亮起時，步霄重新發車子，看似無意地問道。

魚薇知道他什麼意思，但剛睡醒，再加上已經快到地方了，暫態間只覺得疲乏至極，連偽裝的力氣都不想發。

「他們對我確實不太好，但，還是我可以自己解決的程度。」魚薇頭靠在椅背上說道。

步霄聽到的回答，依舊是絕不勞煩別人的老腔調，心想也不知道這孩子跟誰學的，脾氣倔起來，跟自家老爺子似的又臭又，是八百頭牛也拉不回來的那種，從這個方面來看，簡直像是步老爺子的親孫。

車外的景越來越繁，開到了高層住宅區林立的地界上，周圍臨近一個商業廣場，夜裡還閃耀著五十的燈，這附近有個大型超市和各種24小時營業的速食店，再往前開，路邊擺滿了大牌檔和路邊攤，熱鬧不減，大有不休不眠的樣子……

車等待橫桿徐徐升起，步霄把車駛進社區，最終停在單元門口，魚薇道完別剛要下車時，肩上的書包帶子被扯住了。

「等會兒。」他在後喊了一聲，魚薇回過頭

步霄除了第一次見面時喊過一次的名字，打那之後就一直喊自己「小傢伙」、「小屁孩兒」或是他給自己取的昵稱「小魚刺」。

幾年前，媽媽病危的那段日子，他曾親眼見過魚薇在醫院裡跟一群人打架，準確來說是撕，扯頭髮、咬人、用尖指甲撓臉，什麼招式都會，於是給起了個極相稱的外號……

此時車裡的燈亮起來，映亮了步霄的側臉，襯得他的臉更白皙，烏髮更黑，他把拽著書包帶子的長臂收回去，在黑長的口袋裡出一個小件，朝著遞過來。

「送你的。」步霄側過臉，對著魚薇笑，聲音溫沉。

他有一雙桃花眼，臥蠶又很深刻，所以顯得眼睛很亮很亮。

魚薇攤開手心來接，只覺得手掌中微微一涼，分量很輕，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條手鏈，黑繩，上面綴著一尾小魚形狀的雕鏤小掛墜，應該是銀質的，在黑夜裡映著車裡的，亮得古樸而低調。

魚薇在看見這條手繩的時候，眼前一亮，接著抬眸朝步霄看去，想看他的表。

從來沒想過，步霄會買這麼有孩兒氣息的禮送給自己。

果然，他坐在車裡，把車熄了火，神著一捉弄，瞬間安靜下來的空氣裡，他每個吐字都清晰可聞：「趕上樓去吧，小、魚、刺。」

不知道步霄是什麼時候開車離開的，因為魚薇乘電梯到了八樓，從樓道窗戶往下看時，步霄的黑奧迪還停在單元樓下，沒亮燈，黑亮的車在深沉的夜裡，幾乎被綠化帶的幾棵樹影給遮蓋住了，停在窗邊想等他離開再進門時，802的門就被拉開了，接著防盜門一陣子門鎖聲響起，樓道裡的聲控燈齊刷刷地亮起來。

周家門裡的客廳沒開燈，門外樓道裡的太耀眼，映的門裡那個人的影宛如鬼魅，被影扭曲、拉長。

從門裡頓時飄出來一子飯菜味兒，混雜著室不潔淨的空氣，興許周家人晚上吃的海鮮蝦蟹，魚薇只覺得鋪面襲來一種直鑽鼻腔的腥味。

「不進屋在這裡做鬼啊？」徐瑩的嗓音很尖很細，像是貓被踩了尾發出來的。

魚薇最後不聲地掃了一眼樓下步霄的車，垂下頭跟著小姨進門。

客廳裡的燈沒開，只有電視亮著螢，姨父周國慶坐在沙發上正看電視，邊看邊「嗤嗤」地笑，電視機裡演著八點檔電視劇，魚薇進門的時候他的目開始死死地盯著。

徐瑩「啪」的一聲把客廳的燈打開了，忽然亮起的白讓的臉像是刷過漆的牆皮，出皮笑不笑的意味：「他給你錢了？」

魚薇沒吭聲，只面無表地搖搖頭。

「把口袋全部給我翻出來，書包也放這兒。」徐瑩照例要搜。

周國慶死人一般的冰冷眼在徐瑩上有沒有藏錢的時候，像是上百隻蟲一樣黏膩地爬過子，上上下下一陣逡巡，特別是徐瑩拉魚薇領口朝裡看的時候。

沒翻到錢，但步霄剛剛送給的那條手鏈被塞進校服口袋裡，自然被徐瑩搜了出來，興許剛才就一直在樓上盯著他們的舉，看見步霄把送回來，給遞了東西，今天才搜得格外久。

「噯呦，我以為什麼好東西，打發孩子的小玩意兒，頂多值個五塊錢，他也好意思送你……」徐瑩五尖利的臉上出一種像是要嘔吐的嫌惡表：「他不是有錢嗎？開這麼好的車，就買這個給你？虧你還想傍他，他要是真睡過你，你就虧大發了。」

魚薇渾發冷，只覺得汗豎起來，每個孔裡往外滲出一陣陣惡寒。

這是一種徹骨的冰冷，冷得牙關打。

但是沒有說話，生怕自己一句微不足道的反駁，徐瑩會把步霄送給自己東西直接扔垃圾桶。

可沒那麼做，卻直接把那條黑繩手鏈套在了自己的手脖子上。

「還給我。」魚薇抬起眼，定定地看著徐瑩說道：「這是我的。」

徐瑩聽見的話，立刻像是聽到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言辭，瞪大眼睛：「你說什麼？你天天吃我的喝我的，睡在我家裡，你吃穿用度花我的錢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是我的呀？」

魚薇肩膀了，只覺得脊背了一天，此時如山倒的緒幾乎要把撕碎片，晃了晃，再次站得筆直筆直。

那條手鏈掛在徐瑩浮腫的手脖子上，繩子顯得有點，那魚形鏤空掛墜像是直直在的裡……

那是步霄剛剛送的，連戴都沒戴過一下。

「去，先去廚房把碗洗了，然後趕進你屋寫作業去。」徐瑩說完這話，重新坐回沙發上。

周家並不算大，一百多平，三室一廳，每個房間都小了點。最大的那間臥室是小姨夫妻倆住的，其次大的那一間房，是表弟周小川的房間，此時小學三年級的表弟正在屋裡伏案寫字，檯燈灑出很抑的線，他本來就胖，打在白牆上的黑影龐然大一般，魚薇洗完碗回房路過時，那個胖乎乎、留著寸頭的小男孩回過臉對著呲牙咧，臉被燈照得花白。

徐瑩最寶貝這個兒子，據說當初頭兩胎懷的孩，私下找人做了彩超，得知別後都打掉了，好不容易才生下一個讓在婆家可以起脊樑骨的男孩，自然萬般寵溺，表弟每天只吃，胖得像隻豬。

魚薇走進自己房間時，魚娜正在門後等，把門開了一條小，出一雙圓圓的大眼睛。

魚娜今年九月份剛上初中，多虧了步霄的幫忙，給安排的寄宿學校，每個月五百塊錢生活費，雖然在學校過得不算好，但也省得妹妹在人家屋簷底下跟自己一樣氣。

「姐，你可算回來了……」魚娜看見自己走過來，趕把門閃開。

「你不寫作業，站這兒幹嘛呢？」魚薇進了屋，只見魚娜飛快地把臥室門關上了。

「這屋門鎖壞了，剛才我換服，小姨夫忽然進來，門也不敲！」魚娜氣得撅起：「姐，你平常都怎麼過的呀？」

魚薇看了眼門鎖，立刻搬了個凳子堵上，周國慶確實隔三差五地假裝忘記敲門，闖進門裡想看。

「他看見你哪兒了？」魚薇把魚娜拉到床上坐好，問。

「沒，我裡面幸好穿了件背心。」魚娜看見魚薇神嚴肅，想著話題興許太沉重，又一個月沒見姐姐了，很快就嘰嘰喳喳地跟魚薇聊起學校裡的事。

「姐，我對數學還是沒轍，我這腦子興許不靈，但是英語這次月考我還考滿分了呢，總分全班第三……」

床頭燈的幽幽的，灑了些暖的在妹妹的小臉上，神洋溢著小孩子獨有的靈，黑瞳仁乾淨清澈，大概是因為上了初中，往常還是一派天真爛漫，在封閉式學校裡呆了幾個月，此時有些變化，像是了些，言語間多了幾分得意的神，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學習上的事，隨便學學就好。」魚薇聽著魚娜說完，淡淡然地對妹妹說道。

「人家都盼著績好呢，你怎麼這麼隨意啊？」魚娜瞪圓了大眼睛。

魚薇輕輕笑了，眼底和，但那笑容很快斂去，漸漸出了神，聲音更像是自語：「績是最無關要的，關鍵是活得像自己，你像魚娜，我像魚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