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突然有些不敢回頭看。

　他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也完全沒想到聯結兩個世界的樞紐居然是商場三樓的衛生間。

　不過這也確實很合理——畢竟沒人會關心廁所里多了還是了個人。

　葉肅已經打開門走了出去，回頭瞥了他一眼道：“不跟過來？”

　“來——來了，”他的聲音有些僵：“現在就來。”

　岑安匆匆跟了過去，抬目一發覺自己竟站在一大片遼闊的平原上。

　他下意識地回頭去找門的位置，卻只瞧見一棵蒼老的樟子松立在后，如深云一般的樹冠隨著輕風微微搖擺。

　“你從沒有來過妖界？”葉肅往前走了兩步，雖然沒有回頭，但腳步放慢了一些：“也從來沒有聽說過？”

　“沒有……”岑安深呼吸著空氣，神有些訝異：“好甜啊。”

　這里的空氣帶著一久違的清甜，里面的水汽不多不，而且還著青草的淡淡香氣，聞起來都讓人愜意到想要嘆息一聲。

　他從雪山上下來以后，已經很久沒有聞見過這種味道了。

　葉肅沒有取笑他，只示意他看向不遠淙淙流的長河：“試試那個。”

　眺目去，這山河之景猶如墨畫舒展，綿延至天際末尋不到盡頭。

　近是翠蔥郁的一片草原，隨著地勢變化而隆起如小山丘一般。

　清澈見底的河流蜿蜒而過，水流之下能看清游魚石，在夕下連漣漪都被綴上了幾分碎金般的澤。

　河流對岸還有一大片的櫟木林，鵝黃的連翹花在河畔上開的頗為燦爛，猶如落在鵝卵石上的一捧又一捧星星。

　岑安眨了眨眼，手掌一抬便取了一小團水，試探著嘗了一口。

　“好清潤的水！”他眸子都睜圓了，小口小口的把一捧水喝完，出有些羨慕的神：“我在時都呆的這一年里，用工資買的純凈水都比不上這里的一半好。”

　沒有任何殘留的重金屬污染，也不需要化學藥劑澄清消毒。

　一口喝下去，連腸胃都仿佛被洗滌干凈了一般，也有種說不出的舒爽。

　“妖界本就是適合修道養的地方。”葉肅轉繼續往前走，不不慢道：“摒除，沒有人類，而且也不會有任何污染。”

　三千年前，他們一族的先祖建了這一玄境，雖與人類的空間是套疊重合的，但因陣法的緣故互不打擾。

　各類妖曾在類似的玄境中繁衍生息，只是現如今留完好的已不剩幾了。

　一只小狐貍正抱著松果在草間打著滾，聽見談時支起了赤紅的尖尖耳朵，歡歡喜喜地喚了一聲道：“十九叔來啦！”

　岑安腳步一頓，在看見那茸茸的小狐球的時候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好——好可！

　好想頭！

　他忽然又想起邊某位大魔王的本，干咳了一聲把雙手放到了背后。

　葉肅瞟了他一眼，低頭看向那小狐貍道：“家里其他人呢？”

　“阿爸跟哥哥們去春山郊游啦！爺爺還在睡覺呢！”小狐貍兩爪抱著松果，蓬松的紅尾擺來擺去：“十九叔好久沒有回來啦！還記得柯柯麼？”

　“記得的。”葉肅從兜里拿了一枚柚子糖，蹲下遞給了它。

　岑安努力把手管好，覺自己條都快空了。

　柯柯湊過去親了親他的手，叼著柚子糖就去別撒歡了，不一會兒就在青草間沒了影子。

　葉肅站起瞧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問道：“又想了？”

　“絕對沒有。”岑安立刻站直。

　“我變狐貍給你？”他的尾音微微上揚，眼神帶著些戲謔：“還想給我剪指甲麼？”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岑安臉都紅了，此刻簡直想變原型躲起來。

　葉肅眉一揚，抬手在空中寫了個‘~’。

　每一個筆劃在出現的那一刻亮起暗金的芒，伴隨著最后一捺的落筆，空氣中忽然泛起了漣漪般的白霧。

　“過來。”

　他往前走了一步，就直接消失在了薄霧之中。

　岑安左右扭頭瞧了一眼，很快就跟了上去。

　在過薄霧的那一刻，似乎有細的水珠覆在了上，連氣溫都變冷了一些。

　他再睜開眼時，發覺四周的景致都沒有變，只是不遠多了一古宅。

　葉宅落在兩幕白蠟樹林之間，既無炊煙也無人跡。

　古宅形制龐大，一眼瞧去便可知此亦曾是鐘鳴鼎食之家，端的上‘桁梧復迭，勢合形離’之語，但門前無家仆，門后無青柏，仿佛是早已被歷史忘的古老存在。

　岑安對這種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也不敢多吱一聲，小步快走跟在葉肅后，生怕從哪里躥出來個妖怪。

　他們直接穿過了四五個庭院屋舍，不斷地往最深走。

　這一路上都寂靜無聲，連鳥鳴都已完全消失，仿佛所有生命的痕跡都已經逃離于此。

　院落和房舍都空空落落的，里面的擺設和件都已經被撤了個干凈。

　也不知彎彎繞繞走了多久，葉肅才終于停了下來。

　他越往里走，便離那些記憶越近，心也一寸寸地在往下沉。

　岑安差點撞著他的后背，腳步一頓瞧見了門口的匾額。

　如意居。

　葉肅掌心一抬，那扣的門扉便吱呀而開，猶如一本舊書重新被緩緩打開。

　悉的氣味又傳了出來。

　岑安眸子一眨，便發覺那氣味和大白狐貍上的一模一樣。

　葉肅化為人的時候由于職業原因，上總是漫著一消毒水味。他自己在醫院轉久了之后，不知不覺也沾了一，換服以后才勉強散掉一點。

　但大白狐貍上其實有種約的月桂香氣，聞著讓人放松又親切。

　這院落之中，同樣也有一樣的氣味。

　清沉恬淡，又帶著微微的甜。

　院落中還散落著小木馬和銅球，瞧著像是孩的玩。

　“你站在這里。”葉肅腳步一頓，徑直走了進去。

　大約兩三分鐘之后，他就重新折返回來，手中還多了一枚白金質地的勛章。

　岑安還沒有看清那東西的廓，它就被收進了兜里，約瞧著不像是時國的東西。

　男人走出來的時候，后的門一扇扇地重新關上，最后一步邁出大門時院門也應聲關攏，如石墻一般連半分隙都不留。

　“走吧。”他沒有任何留地往前走，任岑安跟在自己的邊。

　“葉醫生，”岑安小聲問道：“這是你小時候的家麼？”

　“嗯。”

　這里這麼好……為什麼卻變這樣了？

　葉醫生為什麼寧可在時都三院里天天罪，也不回來修煉？

　他覺到葉肅的心有些抑，最后還是沒有問出口。

　兩人穿過九曲回廊，繞過如云幕般重疊遮天的梨樹，后忽然響起了笑的蒼老聲音：“十九。”

　葉肅腳步一頓，筆直的背僵了兩秒，半晌才轉回去：“爺爺。”

　這是……葉醫生的外公？

　一個白胡子老頭拄著拐杖不不慢地溜達了出來，瞧著鶴發又神矍鑠：“十幾年沒回來，也不跟我打聲招呼？”

　葉肅著他，聲音放低了些：“我回來取些東西，柯柯說你睡了。”

　老頭兒拄著拐杖立在梨樹下，又向了岑安，眼神落在他的手腕上停了一秒：“這位是？”

　“家里養的盆栽。”葉肅淡淡道：“打擾您清凈了，抱歉。”

　岑安特乖巧的跟著喚了聲爺爺好，果不其然又被塞了枚柚子糖。

　葉肅側頭瞅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一看就是好孩子，平時記著多陪陪十九。”老頭了個懶腰，擺了擺手道：“回去吧，時候不早了。”

　直到他們重新回到那樟子松前，葉肅都沒再多說一句話。

　他一來長月丘，便比在醫院里還要沉悶，仿佛本不想再踏這里半步。

　岑安握著那柚子糖跟在后面，突然又想起了柴犬妖跟自己說過的那番話。

　可他不愿意相信葉醫生是壞人。

　“從人界來長月丘，代碼是131。”葉肅立在了樹前，看向岑安道：“從任何玄境回人界，代碼都是211，記住了嗎？”

　岑安正走著神，下意識地問了一聲：“什麼？”

　葉肅眉一挑，直接示意他先走過去：“你先回去。”

　岑安點了點頭，有些不確定地在樟子松旁往左繞了兩圈，往右繞了一圈，又往左轉了一圈。

　是……這麼做嗎？

　他在最后一圈繞完的時候還沒回過神來，突然發覺自己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遠還能瞧見暮下第三醫院的霓虹燈牌。

　此刻已是傍晚，由于又開始落下小雨的緣故，行人們都舉著傘步履匆匆，不曾察覺到任何異常。

　哎？這就回來了？

　他轉一看，附近一棵樹都沒有，只有一禿禿的電線桿。

　——這都是怎麼做到的？！

　一恍神的功夫，葉肅也出現在了他的邊。

　“我還要回醫院加班，你先回家吧。”

　“好……好的。”

　葉肅轉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沒有再多言一句。

　他還是心不太好。

　岑安有些為難的目送著他的背影，本想安幾句，也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口。

　雨下的漸漸有些大了。

　小青年嘆了口氣，迎著雨往小區走，的碎發都因被雨水浸的緣故垂了下來。

　一把油紙傘忽然舉在了他的面前，把雨都擋在了外面。

　岑安下意識地說了一聲謝謝，抬頭去看那傘的主人。

　那男人墨發垂至腰側，眼眸深邃有神，角還帶著淡淡笑意。

　他的深灰西裝一塵不染，刺繡著大朵牡丹的西式方巾疊作三角放在側，猶如寶藍的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