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越忽然就有點懵。

　他眉頭輕輕蹙起, 眸也不自然的閃了一瞬，似乎是對于「教學」二字頗有些抗拒。

　但看著村長希冀的神又不像是在說笑，因此猶豫了片刻后, 他還是抿了抿角問道：“教孩子們寫字, 應該是村小學里老師們的工作吧, 村長怎麼會想到找我？”

　畢竟依著他記憶中對這個世界的理解, 教書育人應該是持有某種「資格證」的人才可以勝任的。

　像大靖王朝那樣，隨意有點學識便可授課, 恐是不行的吧……

　村長聞言嘆了口氣，待到進屋落座后，便順勢的說起了村小學的況。

　“老弟你不知道, 咱們的村小學坐落在西屯村委會旁邊，整的總占地面積也才五十多平，加上相鄰的兩個村子, 小學每年能收不到四十個孩子。”

　“但正經的老師也才只有三個, 其中兩個小姑娘都是鎮里下派來的支教，人家只需要教孩子們語文和英語就行了, 誰愿意多騰出時間來教練字？”

　“實不相瞞，本來孩子們字好不好看這件事吧，村里也并沒有多重視，就是前幾天我家老二從鎮里小學回來，說、說……”

　提到這村長哽咽了一下, 渾濁的眸中似乎略有潤。

　“老二說啊，他們老師嫌他字丑, 說農村的孩子怎麼連字都寫不好……”

　這句話將將落下后, 村長的臉上閃過了一懊惱的神。

　他并非是在責怪鎮里老師說的話難聽。

　相反, 他打心里覺得那老師說的沒錯, 有錯的也只是自己并沒有給孩子們提供更好的教育罷了。

　這就是農村人的心中所想。

　屋至此陷了許久的寂靜，宋祁越的角微抿，也并未開口說什麼。

　過了好半晌后，村長似乎從悲傷緒中回過了神，又換上了那一副恨鐵不鋼的模樣，拍著大很是氣憤。

　“說真的宋老弟，你都不知道村小學里的臭崽子們，那一手字有多丑！”他騰出手比劃著，“直白點跟你說，就、就跟那蟑螂爬的一樣！”

　話說到這，宋祁越忍俊不，笑出了聲。

　見狀，村長便連忙笑的引進正事，說道：“你的字我昨天看過了，那可真是剛勁又好看，孩子們一定愿意和你學！”

　“而且你每天只需騰出來一個小時就行，也不用準備去考教師資格證啥的，每月工資四百塊都由村委會來拿，你覺著咋樣？”

　宋祁越垂眸微微思襯著。

　他子殘疾，國家每個月會給他發低保，按照安源鎮的標準是一千多塊。

　如果真的再加上教寫字的四百……

　那每個月可供支配的錢，可不就有差不多一千五百塊了！

　想到這里，宋祁越的眸子頓時閃閃發亮，毫不猶豫的直接應下：“好的村長，我可以教。”

　村長愣了一瞬，也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麼快。

　但他很快就回過了神，臉上頓時笑的褶子都抻開了，“那好！我待會去和村小學那頭說一聲，你明天過去就！”

　宋祁越含笑點頭應下。

　——

　次日又是一個大晴天。

　早晨起來的時候，宋祁越先是給小貓喂了米粥，又去將小園的柵欄都盤牢固后，這才換上最板正的一套裳，往西屯村小學的方向行去。

　朝漸漸升起，他跛著腳，慢悠悠的行走在田間小路中。

　溫的灑在他后背上，落下了一層淡淡的暖暈，遠遠看去似是在同而行，既好又靜謐。

　而沿路途中，他還見了不的村民。

　有放完牛羊打著哈欠回家的，有早間拎著菜籃去趕鎮集的，還有扛著鋤頭去大地里除草的……

　都是最樸實的農村景。

　宋祁越便笑著和所有人打招呼，言語談吐溫和自然又謙卑有禮。

　只不過村民們瞧見他時的神，倒是和那日食雜店店主差不多，均是一臉的震驚和詫異。

　也沒人敢和他說話。

　畢竟關于「宋祁越腦子有病」的傳聞，已經在黎明村散播很久了，大家伙誰都不愿意去招惹一個神經病。

　宋祁越對此也并不在意，仍是掛笑自顧地背走著。

　而待到他漸行漸遠后，幾個同行的村民這才湊在一起，邊走著邊嘰嘰喳喳的討論了起來。

　“還別說，有錢人就是不一樣，看著就貴氣嘿！”

　“他都破產了還算啥有錢人，瞅瞅那樣，在這破村子還窮裝啥啊！”

　“話也不能這麼說，人家也沒啥對不起村子的事……”

　“就是就是，昨天食雜店陳姐還和我說，這宋祁越找幫忙時候可有禮貌了，哪怕是跛著腳，但是往你面前一站，也讓人覺得舒服。”

　“說那些沒用的，哈哈哈我看你們都是被迷住了吧！”

　“楚老黑你再瞎說老娘撕爛你的……”

　……

　太完全升起的時候，宋祁越走進了村小學。

　此時應該正上著早間的第一節課，是語文課，孩子們稚的朗讀聲清脆的回在不大的學校里，聽著非常有朝氣。

　而不到十平的辦公室里，目前只坐著一個穿碎花的老師。

　宋祁越敲門的時候，正伏桌寫課件，頭也不抬的說著：“是村長介紹來的教孩子們練字的吧？工牌我放在桌子上了，你等會……”

　懶腰，抬頭，然后愣住。

　老師似乎有點懵，盯著門口看了好一會，大腦都跟著放空了。

　隨著又一下「篤篤」的敲門聲響起，這才恍然間回過了神，連忙起往門口迎去。

　“您、您是……”言語磕絆，“村長介紹來的……”

　宋祁越點頭含笑：“嗯，王老師您好，我宋祁越。往后便在村小學教孩子們練字了，希我們能相愉快。”

　他說著走進辦公室，將桌上的工牌拿起后，戴在了前的口袋上。

　“老師，這樣就可以了是嗎？”

　王老師僵的點著頭，臉上也飄過了一抹緋紅，還不自然的挽了下鬢角。

　“嗯，這樣就可以了。”語氣了不，“等語文老師下課后，有個半小時的課間，你今天在這個時候去教寫字就可以，現在坐一會吧。”

　這般說著，便將自己的椅子拽了過去，想讓宋祁越坐下。

　椅背上搭著的外套，薄紗的質地使其輕飄飄的墜在椅座上，甚至還有淡淡的香水味傳來。

　宋祁越目未有停頓，“多謝王老師的好意了，不過我正好趁著現在有時間，先去看看學校的環境吧。”

　他說罷微微點頭示謝，轉便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而王老師也是這時才真切的注意到，這個滿書卷氣息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居然是個走路一瘸一拐的跛子！

　愣住了，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樣有氣質的人怎麼會……

　片刻后斂回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椅子，好似是忽然理解了什麼。

　再抬頭時，眼中的驚詫已經轉變為了心疼，隨即眉頭輕蹙喃喃道：“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溫，一定是覺得怕弄臟了我的服嗚嗚……”

　半小時后——

　下課鈴聲響起，孩子們們歡呼著想要跑出教室，卻又被喊了回去。

　“別跑別跑，今天課間先停了，咱們學點有意思的東西。”

　王老師提前趕了過來，站在講臺上為孩子們介紹宋祁越：“這是以后教你們練字的宋老師，他每天的時間不多，只能教你們半個小時，一定要跟著好好學啊！”

　宋祁越跛著腳走上講臺，含笑著同孩子們頷首。

　屋有些安靜。

　孩子們瞪大眼睛向講臺，臟兮兮的小臉上是濃濃的迷惘，好似打心里就不理解，為什麼要占用課間時間練字。

　還是一個跛子來教？

　“我不要學！練字能干什麼呀，又不能讓我考滿分！”一個小胖墩站了起來，滿口滿心都是不服氣。

　接著其他小孩子也站起來，不滿的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就是呀，不如出去踢球啦！”

　“不要學不要學，我才不要和一個跛子學東西！”

　“寫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還浪費我們時間！”

　“王老師我們想出去玩，今天的真的好好哦——”

　……

　孩子們七八舌的說著，王老師的臉都有些青了，卻又不好當眾斥責。

　于是忙轉頭看向宋祁越，“宋老師，孩子們言無忌……”

　然而宋祁越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旋即拿起講臺上的筆，轉在黑板上刷刷的寫下了幾個大字：字如其人。

　他寫字的時候非常專注。

　神一不茍，角微微抿起，手上的作干凈又飄逸，極其引人注目。

　過玻璃窗打在黑板上，將那四個大字都鍍上了金描邊。

　“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嗎？”落筆，他挲著指腹上的筆灰，笑問。

　孩子們愣住，齊齊搖了搖頭。

　宋祁越角微勾，同王老師要了一張白紙，又要了一塊不用的破布。

　他讓孩子們湊到邊來，然后拿起那塊破布沾上墨水，在紙上再次寫下了這四個大字。

　孩子們瞪大了雙眼——

　明明是踏踏的破布，可寫出來的字，仍舊是那般剛勁有力！

　這之后的半個小時里，宋祁越一直都未解釋那四個大字的意義，只是領著所有的孩子們走出教室，然后用各種各樣的東西來寫字。

　鉛筆、木、樹葉、石頭塊……

　只要是能拿得住，他都能輕而易舉的用來書寫，不管是在地上還是紙面，那四個大字永遠剛勁有力、龍飛舞。

　孩子們的眼神，也從最開始的懵懂無知，轉變為了興激。

　就好像是忽然到了一個，曾經從未接過的世界，這種新奇會讓人的大腦不斷活躍，從而激發出極強的興趣。

　連王老師都被染到了，雙頰上落著激的紅暈，忍不住拿出手機來給他們錄像，以此記錄下這樣人的時刻。

　宋祁越含笑，眉眼之間滿是狡黠，挑眉問著：“現在懂了嗎？”

　孩子們齊聲：“懂了！”

　他繼續追問：“現在想跟著我練字了嗎？”

　孩子們就差沖上前去把他抱住了，小臉上洋溢著最為純真的笑意，聲音清脆的好似能穿云霄。

　“想學！”

　宋祁越笑意更甚，攬住最先沖過來的小胖墩，輕聲笑道：“那先回去學習吧，明天我來正式教你們練字。”

　孩子們都很乖，聞言重重點頭，隨后便踩著上課鈴響起的瞬間，顛顛的跑回了教室。

　周遭瞬間安靜了下來。

　宋祁越拍了拍上的灰塵，回頭看向正擺弄手機的王老師，語氣微沉：“王老師，我看見你剛才好像是在拍我們，是要做什麼嗎？”

　他眸間暗了一瞬，似乎是在警惕什麼。

　“啊抱歉宋老師，我沒提前和您說……”

　王老師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把手機遞了過去，“是這樣的，目前短視頻平臺不是很火嘛，我平常就會把咱們村小學里孩子們的狀態發到網上，讓更多人知道大山里孩子的可之。”

　指著最新的一條視頻，笑著說道：“剛才你帶領孩子們明白練字的意義時，那副場景看著特別溫馨，我沒忍住就拍下來發出去了……”

　宋祁越角微抿，點開了最近的那條視頻。

　畫面中確實是剛才的場景，而且王老師也很會掌握分寸，并沒有將宋祁越的正臉拍進去，只能瞧見一個單薄高瘦的背影。

　孩子們的歡聲笑語穿屏幕，摻雜其中的，還有他渾厚卻又干凈的聲音。

　確實看起來很溫馨。

　宋祁越眸不自覺便了些，將手機轉手遞回給王老師，“拍得很好。”

　王老師有些，接過手機后垂頭看了一眼，瞳孔卻頓時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