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前往安祿府的時候，岑英國公還并未有此種想法。

　最初他只是一時的緒使然，迫不及待的想來找宋祁越，就著那份講義詳談一番罷了。

　然等到了之后，他才深覺魯莽。

　畢竟他早就有聽朝臣說過，這國子祭酒宋祁越是個迂固之人。

　其為人傲慢又不通理，萬一因此對元哥兒的印象大打折扣，那屬實是有些得不償失了。

　可直到他親眼瞧見宋祁越時，才覺得那些大臣們說的都是屁話！

　這宋公明明看著溫潤有禮、態度敦和，言語談吐著灑之意，與之相可謂是如沐春風。

　最重要的是，其侄兒也是有的，能與元哥兒相談甚歡的，同齡人！

　種種原因糅雜一起，才教他生出了這般想法。

　他思索至此，便抬眸看向宋祁越，忽然對其會做出什麼樣的答復，頗有些好奇。

　然此時的宋祁越，卻意外的有些沉默。

　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不安的挲著，仿佛在憂心的思襯著什麼，遲遲未能給予明確的答復。

　岑英國公都快有些沉不住子了。

　好半晌后，他才謙遜的回著：“能得岑老賞識，確教宋某惶恐。”

　“然想必岑老還并不了解，我這府中臨時搭起的小學堂，并不只有我侄兒一人。”他說道，“輕車都尉家的那位，傳聞不學無只會招貓逗狗的二郎，也在此聽學。還有我侄兒的書也在此，其還是位娘。”

　簡單來說，這小小學堂，雖才三人，卻很雜。

　云家二郎放浪不羈，泠哥兒書娘弱，倘若將岑小郎君也送至此，難免不會學些旁的出來。

　而宋祁越雖說早已知曉，岑英國公會提及此事。

　但這種況還是要與之說明的，反正無論兜轉如何，岑英國公最終還是會點頭。

　果然不出他所料。

　岑英國公在思襯片刻后，還是認真的點下了頭。

　“宋公所言我早已知曉，此事也并非我一時興起。”

　岑英國公抬頭，眸中現下滿是欣賞：“元哥兒若真能在宋公府中，多與同齡之人相玩耍，那倒是比平日苦學，更合我心意了！”

　見他這麼說了，宋祁越自然也不再推，當即應下。

　此事落定，未有不妥。

　岑英國公臉上含著笑意，想來心非常愉悅，又抿了一口熱茶后，才忽而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微頓，慢聲說著：“還有一事。如今宮中派別林立，太子與三皇子分庭抗禮，朝臣各自站隊以保平安……”

　“那麼宋公，聰慧如你，又是所屬哪派之人呢？”

　岑英國公這是在試探。

　他敬佩宋祁越的才華與能力，知曉宋祁越會將元哥兒教的很好。

　但同時，他也不會允許自家兒子，只是因為在安祿府聽了學，便被卷朝政紛爭之中。

　朝中硝煙四起，總會傷及無辜。

　而這黨爭之間的棋子，他英國公不會做，兒自然也不會做。

　這便是中立派的態度。

　宋祁越聽罷后眉眼一彎，深知這岑老心中所想，便囅然而笑道：“宋某與岑老一樣，只是所屬本心罷了。”

　這話便是表明了，目前的太子和三皇子，他哪派都不站。

　更有意思的是，宋祁越的這句話，還向岑英國公傳遞了另一條消息：他哪派都不站，但他同時也并不中立。

　他只為自保。

　如果到威脅，他會毫不猶豫的出手，不管對面的是太子，還是三皇子。

　而如果兩方都對他出手了，那他也完全不介意，再去尋找另一個派別，為完全不制于另外兩派的第三災。

　這句話非常的狂妄。

　但這份狂妄，卻并未讓岑英國公覺得不適，反而因此對其更為贊賞了。

　“年輕人有熱有心氣，好、好！”岑英國公笑言，“那往后我家元哥兒，便也每日同云家二郎一起，來安祿府叨擾宋公了！”

　宋祁越自然笑應。

　兩人又就著當下朝政高談闊論一番，直至暮四合月掛樹中，岑英國公這才婉拒留府用膳，起領著岑盛元離開了。

　將行之際，馬車的岑英國公，卻又忽而輕飄飄的說了句話。

　“宋公，現下是多事之秋，外城流民居所又久無管制，近期出行還是注意些吧。”

　這話說罷，鳴蹄遠去。

　而宋祁越則與宋泠站在府門前，目送著英國公府的馬車悠悠消失。

　半晌后，宋祁越斂回了眸，轉回府。

　夜鶯哀怨鳴啼，雨僝風僽之意。

　這平靜無波的清玉京，恐怕不過多日，便要翻起浪洶涌了。

　——

　翌日吃過午膳又理完事務，宋祁越便往流民居所行去了。

　近些年天災不斷，四紛爭不休，苦的只有百姓。

　而家最是心慈面，向來看不得這些苦難，卻又無法迅速管制整國。

　因此外城這里便是特意劃分出來，專為那些從各州縣逃荒而來的百姓們，暫時提供的一個住。

　可流民最難管控。

　尤其還要挨個的為他們落實后續生活，尋找合適的可供勞作的活計，人力財力都可謂消耗巨大。

　所以這里也算是清玉京，家每年撥款放糧最多的地方。

　但這同時，也是讓宋祁越覺得最不對勁的地方。

　他那日與岑小郎君往鈺蘆坊行去時，仔細的觀察了此的布局與環境。

　由城外城的那一段居所，布置安排的非常安穩妥帖。

　雖說風氣仍舊有些野蠻，且仍是無所事事的流民居多，但大看上去卻是和諧好的。

　可再往流民居所的更深走，所瞧見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景。

　黑暗、□□、骯臟……每個人都把自己藏在黑厚重的毯子中，像是匿在黑暗中的幽靈，仿佛生怕被誰瞧見一樣。

　這般模樣可全然不像是，投了大量財力力的況。

　在前些日子，他也特意宋泠去裝乞丐，側面問過京兆府尹。

　然那頭給出的結果模棱兩可，只說該做的安置都已盡數做好，銀錢、施飯無一落下，讓旁人不必費心。

　這便讓宋祁越生疑了。

　而昨日岑老的提醒，倒讓他瞬間豁然開朗。

　多事之秋、久無管制，近日多加注意則代表□□將生……

　這無一不是在告訴他，外城流民現在的境，與當前的黨爭或是黨爭中的某人，切相關。

　宋祁越抿，眸中微暗了一瞬。

　“到底會是誰呢……”

　行至鈺蘆坊后街時，沿路的行人明顯減。

　宋祁越倒是心無旁騖，微微垂頭繼續思襯著，踱步往更深走去。

　正神之際，他余便瞧見，迎面正跑來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孩子。

　及近旁，小孩踉蹌了一下，幾跌倒。

　宋祁越倒是眼尖，連忙上前兩步，然后手快的將其扶住了。

　“慢些。”他邊給小孩順著氣，邊問著，“可有傷著哪里嗎？”

　他的語氣太過溫，神也是滿滿的擔憂，倒教這小孩愣了一瞬，說話都有些磕絆了。

　“沒、沒、沒事……”

　說罷，小孩當即轉頭，就想尥蹶子跑開。

　然而沒想到腳步微微一頓，竟被人從后面將領給扯住了！

　他氣急，回頭罵罵咧咧拳打腳踢，卻連半點灰塵都沒落到男人上。

　而后清冷的聲音傳來，語氣中竟含了一笑意。

　“既拿了我的錢袋子，好歹留個回禮再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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