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憬低著頭看著慕容熾,眼睛里翻滾過許多緒,最后一個字也沒有說。
黑漆漆的瞳孔正映著笑靨如花的模樣,燦爛到足以與太肩并肩。
慕容熾分明該是行走在黑暗夜幕里的存在,就跟如今的一樣。怎麼在這一刻,在明憬心底里,竟然會稱得上明亮灼灼呢?
眨眨眼,將那些洶涌的緒都驅逐走,看到慕容熾支起,很努力地和面對面:“煙花很好看,對嗎?”
明憬沉默地點點頭,雙手握拳將慕容熾顛了一下,把人抱得愈發,甚至忘記了自腳底傳來的陣陣痛意。
慕容熾于是轉過頭向府燃燒得正旺盛的火海,側如畫,眸里藏著一點淚。
晶瑩剔如琉璃寶石,眼尾下著一顆很小很小的黑痣。
明憬驚異地發現,原來慕容熾的右眼下竟然長有一顆痣,盈盈一點,襯著那抹朦朧的淚,好看到不行,愈發勾人心。
“煙花好看,火焰熾烈,半個時辰后,這座府就會徹底化一片廢墟。往日的痕跡全部消失得干干凈凈,就好像這修羅崖底,從來不曾出現過你和我一樣。”
慕容熾抬手,緩緩挲過明憬的面容,自下頜到鼻尖,再到眉眼,最后停留在黑如墨的發頂,帶著幾分莫名緒狠狠了一把,繼續道:“所以,沒有什麼是割舍不下的。”
“世人常說浴火重生,我其實并不是很相信,但也無妨一聽。”
“火焰可以燒掉傷痛、覆滅重山,但是毀不去心底最深的執念。”
“府遍地開花,火海烈焰焚得正旺,無論是千年不倒的古亭、陡峭嶙峋的山石,還是寒涼勝冰的玉床,都要湮沒在火焰里。”
“我們剛從府逃出來。”
“所以換句話說,我們戰勝了火焰。”
其實更準確地說,是戰勝了紅蓮業火。
慕容熾眸深深看著那片火海,嗓音有些許很難察覺的抖:“紅蓮業火燒得那麼熾烈、灼熱,我們都可以活下來。失去一切后,已經一無所有,就不會再害怕失去。”
無懼的人最無敵。
的眸追隨著那縷跳的火焰,低低笑著,眉眼飛揚,角上勾,一派愉悅開心的模樣。
明憬下意識低下頭。火沖天,在慕容熾致艷絕的臉頰上投下一層照影。
側著臉全神貫注著那片火海,眉梢間蘊著化不開的思緒,眸深邃而意味深長。
白得勝雪的三千發垂下飄揚,拂過明憬的腰間,到了心里。
慕容熾,竟然是在安嗎?
慕容熾,竟然也會安人嗎?
府煙花盛放,慕容熾在看著那團火笑,明憬就低眸定定看著慕容熾。
小徑旁有纏繞而下的藤蔓,有破石向上生長的渺小綠植,頭頂是大片大片翻滾奔涌的云霧。
崖底天地無垠,于這一刻眸底只看得見慕容熾一個人。
慕容熾看了那團火很久,明憬于是也看了慕容熾很久,久到一雙手臂反復酸痛到失去知覺。
看不懂慕容熾面容上那抹笑容,只是看著那張臉上飛揚的眉梢和上挑的眼尾,覺得懷里笑如花的這個人這一刻很難過,難過到了極點。
與以往九年時里,待在慕容熾邊的每一個時候相比起來,都要難過許多。
明明是放的焰火,怎麼自己開心了一點點,卻反而難過起來呢?
明憬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向上一挪,覆落在慕容熾的眼睛上,擋住的視線,將這個人和那團火焰徹底分隔開。
到睫眨間劃過掌心的微微意,明憬清清嗓音出聲:“煙花雖好看,不宜久觀。”
反正慕容熾現在躺在懷里,看與不看,是有資格幫決定的。
明憬如是想,在慕容熾來不及做出反應前加重手上的力氣,抱轉向外面走去。
腳步輕快越過長而窄的路徑,一步過世界,立在廣闊天地之外。
日漸西斜,過云霧照進來,在崖底照出一片迷蒙,踱著一層黃昏的暈,連著呼嘯而過的凜冽罡風也漸停歇下來。
慕容熾斜眸看了明憬一眼,眸底映著黃昏迷離的,笑開:“你說得對。”
“既然煙花不可以久觀,那麼其他風景,你允許我看嗎?”揪著明憬上最喜歡的那截袖子,幾乎到了不釋手的地步,語氣半帶著撒的意味。
明憬頓了呼吸,聲音有些沙啞,話語里含著一層淡淡的笑意:“你想看什麼風景?”
崖底景致就擺在這里,因著符陣的緣故荒蕪,府之外幾乎可以稱得上寸草不生。
腥之氣浮,殘垣斷壁,像極了一方破舊被棄的戰場。
“很多啊。”慕容熾一只手扯著那截袖子,一只手揪著明憬垂下的一縷墨發,纏過指尖打了個旋,笑得懶散:“崖底的風景,我都沒有看過。”
或許是這一刻的氣氛太好,慕容熾的聲音里竟然有一層自己也察覺不出來的委屈。
千年,連府門都走不出來,只待在那座致齊全如小宮殿的府里,不曾見過府之外崖底的一寸土地,無從得知崖底的模樣。
從來沒有見過,所以對于慕容熾而言,都是新奇的。
“明憬,你抱著我去逛一圈,好不好?”慕容熾的聲音里有揮不去的涼氣,也有孩般的純真清脆,恍惚間穿虛空重重,準確無誤地敲在明憬心上。
明憬低著頭,眸凝一點,只落在慕容熾眼睛里,啟吐出很輕很輕的答復:“好的。”
的一傷痕因催生劍氣而起,哪怕慕容熾以古妖氣鎮下那些的修羅氣,也留存著痛意,令很難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勢。
更遑論是像這樣抱著慕容熾,還要走來走去。
這樣的作對于明憬來說,是極其艱難且吃力的。
可是聽著那些裂后傳到耳畔的煙花盛放之音,心里最真實的想法是:這一刻,哪怕慕容熾要一直抱著,走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也沒有什麼關系。
痛苦而已,可以忍的。
本來就該習慣忍耐這種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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