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看著張皇的小臉,啼笑皆非,便問:「小懷真,你在樹上做什麼?」又打量那棵一人多高的樹:「你是如何爬上去的?」
應懷真手足,弄得樹葉嘩啦啦作響,小唐嚇得手制止,道:「行了,不要,掉下來不是好耍的。」
應懷真咽了口唾沫,道:「那……你別跟我娘說。」
小唐差些兒笑出來,怕著急,只得應承:「好好好,那你先下來再說吧。」
應懷真答了聲,把頭了回去,小唐不錯眼地看著,見樹枝搖晃片刻,葉里探出兩隻小腳來,在樹榦上蹬了會兒,又停下。
小唐不解,便問:「怎麼了?」卻聽裏面傳來悶悶地聲音:「我下不去了。」小唐忍笑:「那你原先如何上去的?」
隔了一會兒,應懷真才答:「你在下面看著,我就不會下了。」小唐終於笑出聲來:「那我不看就是了。」應懷真卻道:「唐叔叔你先走吧,我一會兒再下去。」
小唐咳嗽了聲,索走到樹邊,仰頭看看,笑說:「你休要,我帶你下來。」
應懷真大吃一驚:「什麼?」話音未落,就驚一聲,原來小唐雙足點地,形輕輕躍起,探手在腰間一抱,旋即落下地來,一起一落,帶樹上的金桂紛紛飄搖而下,甜香陣陣。
應懷真如在夢中,定睛看去,正對上金的桂花雨中,小唐笑微微地雙眸,眼角那一點滴淚痣若若現。
小唐笑道:「別怕,已經下來了。」
俯把放在地上,舉手向頭頂去,本是安,手心卻落了空,原來是應懷真轉過去,邁小短,剎那間竟跑的無影無蹤。
小唐十分愕然,想到昨日應懷真煞白的小臉,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探手臉,自言自語道:「難道我生得很可怕麼?」
小唐在縣衙後院逛之時,林沉舟在縣衙大堂,看了一場好戲。
這一次前來擊鼓的人,報的是宗人命司,而這案子中的死者,卻並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出現過的黑婆。
而兇手也一同被四鄰八舍解押來了大堂,分毫不費應蘭風半點氣力,只是讓人驚訝的是,兇手居然也並非別人,而是黑婆的婿。
原來,自從應蘭風一怒燒殺了黑天牛,黑婆便失了心智,整天瘋瘋癲癲,卻也不改罵打狗的脾氣,因此滿村裏的人越發嫌。
黑婆的兒早就出嫁,離得也不遠,就在鄰村,因此保長把黑婆送到兒家裏,本來是想讓兒照應著,不料黑婆的兒子同娘一脈相承,極是個撒潑無事生非的婦人,尋常在家裏就挑唆著漢子不去孝順公婆,如今自個兒的娘來了,伺候不上兩日,也便生了厭。
其實黑婆雖然瘋癲,但這麼多年搜刮,家裏也累積了不的錢財,自打出事後,這兒就跟婿一塊兒風似的跑去,先把婆子的錢財搜刮乾淨,黑婆瘋了住到家后,就順勢也把黑婆原來的房子賣了,得的錢自然都攥在自個手中。
本來有了這筆錢,也自養得起黑婆,可惜這婦人全沒有半點孝順親娘的心,輒高聲訓斥,打打罵罵,把娘當豬狗似的對待。
只可憐黑婆先前那樣尖酸不饒人,教導出個跟不相上下的兒,如今反被兒欺,果然也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了。
鄰舍的人時常聽見,雖然不平,但也不敢多管閑事,若是招惹那婦人,不免會被罵的狗淋頭,因此雖然很多人心裏不平,卻不敢多,又想黑婆不過是自作自……於是四鄰八舍雖個個明白,卻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罷了。
前日裏那婦人因嫌黑婆弄腌臢了一床被子,便指著鼻尖把黑婆罵了一頓,這還不算,又接連幾頓沒給飯吃,婆子晚間得難耐,便跑到廚下東西吃,正巧黑婆的婿出來解手,看到黑乎乎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只以為是了賊,拿了杠子上前,當頭一……
此刻已經驚了四鄰,點燈了看時,才發現死者是黑婆,可憐裏還塞著半個饅頭,大傢伙兒見死了人,又見黑婆死狀如此,不免覺著可憐,當下齊心協力,把那漢子跟婦人解來衙門。
那漢子一腦屈,只說自己以為是進了賊,並不曉得是自己的丈母娘,婦人也慌神,在旁邊作勢哭泣,求大老爺輕判。
應蘭風聽了兩人供詞,微微沉,就人證。
因為當場圍了許多鄰居在,見老爺到,便一個個出面作證,把黑婆的兒平素里如何待親娘,漢子不管不問之事都說個明白。
一時仵作上來,回稟查驗過黑婆死狀,確定是吃東西時候被打死,又說衫襤褸,且又枯瘦,上各有些淤青,顯然是被待良久……
圍著的百姓們聽了,一個個向著那兩口兒撅白眼,都等著看縣老爺怎麼判此案。
圍觀者之中,自然也有一個林沉舟。
「那到底是如何判的?」
縣衙後院的客房之中,兩人對桌而坐,小唐替林沉舟倒滿一杯新茶。
林沉舟看著那碧綠的茶,一清香的氣息緩緩繚繞,他點頭,答非所問:「你看這茶如何?」
小唐挑眉,知道林沉舟如此問必有緣故,便道:「像是上佳的龍井?」
林沉舟微微一笑:「還是今年新出的,龍井價貴,尤其是新茶,只有富貴人家同宦之家才能購得,另外他昨日拿出來相謝我們的那些燕窩,也非凡品,尋常的貧寒員家哪裏會有這些?」
小唐猜到林沉舟要說什麼:「恩師的意思,莫非是說……」
林沉舟並不回答,反而說道:「黑婆這案件,應蘭風判了那兇手斬監侯,那婦人流放,將家產一半充公。」
小唐再度挑眉:「過失殺人原本不必判死……是不是太重了?」
林沉舟一笑:「不,恰恰正好。若非兒婿不孝待,也不至於夜半做賊,自然不會被無故打死了,所以之所以死,還是那兩人所致。」
小唐微微點頭:「既然應知縣判的很好,恩師為何仍是心事重重?」
林沉舟目垂下,看著那杯茶,輕聲道:「為師只是擔心……這應蘭風,若不是個大智若愚的清,就是個深藏不的大之徒。」
小唐一驚:「這……此話從何說起?」
林沉舟道:「照你方才所說,他分明家徒四壁,窮得捉襟見肘,然而你看這龍井,一兩的龍井,恐怕得有一兩銀子……這是一個窮能有的手筆麼?另外,今日中午他請我們吃的,瞧來也盛的很。」
小唐忙道:「今日中午的飯,我打聽了那兩個丫鬟,那吉祥的才告訴我,原來是那張大人家早上送來的。說是為了答謝這一次小懷真為他家小人替了禍。」
林沉舟沉不語,桌上兩盞茶盈盈碧綠,水汽裊裊,模模糊糊,變幻莫測。
片刻,小唐才問:「恩師……莫非已經有了打算?」
林沉舟起,往外看了看,庭院寂寂,花樹寥寥,有麻雀在樹枝上跳來跳去,十分自在。
林沉舟道:「既然他想同我做買賣,那麼我就同他做一筆買賣。」那本來於枝葉間玩鬧的麻雀「吱兒」一聲,飛得無影無蹤。
進寶頭前領路,林沉舟同小唐拐過走廊,來到縣衙書房。卻見應蘭風埋頭在看什麼,見兩人來到,忙推了文書起相迎。
三人落座,林沉舟道:「大人前日所說的販賣棗子之事,我已經思慮過了,倒正是可行。」
應蘭風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是麼?那、那著實大好……不知兩位要多?」
林沉舟微微一笑,道:「不知大人有多可以出手?」
應蘭風見他口氣頗大,神一振,想了想道:「大概有二三百石,不不……大概四五百擔也是有的。」
林沉舟跟小唐心中各自震驚,林沉舟似笑非笑:「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小唐張了張口,終究沒有出聲。
應蘭風笑道:「尚可尚可,不算太小,不過也不算太大就是了,畢竟先生兩位乃是從京城來的……這棗子鮮吃最好,若是吃不了,還可以曬乾備用,橫看豎看都不是虧本的買賣。」
林沉舟呵呵道:「那麼不知要價幾何?」
應蘭風想了片刻,道:「按照市價行的話……」他大概說了個數目,又問:「兩位覺得如何?只是有一點最是要:銀子萬萬是不能拖欠的。」
林沉舟見他句句不離銀子,如此善於鑽營,市儈兼銅臭,虧得先前他還跟小唐暗中商議,說應蘭風是個「不凡之人」,此刻見狀,不免大失所,臉上出幾分慍怒之意。
小唐便咳嗽了聲,低低道:「大人真的想做這筆買賣?我可是聽聞……朝廷員不能行商的。」
應蘭風面尷尬之,隨即呵呵笑道:「我何嘗不知呢,只因為見兩位是誠實君子,又委實是走投無路,才暫時出此下策……」
小唐聽他彷彿有言外之意,正要問起,便見外頭招財跑了進來,向著應蘭風道:「大人,有人來找,還請您快快過去。」
應蘭風道了失陪,他前腳去后,林沉舟嘆氣道:「這廝真是鬼迷心竅,竟如此可惡,果然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小唐道:「恩師,我們尚不知他為何急切間要如此,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
林沉舟冷笑道:「不過是貪財罷了,現在泰州被旱所苦,他不思勤政賑災,卻忙著大發橫財,這等貪婪愚蠢,實在見。」
小唐笑問道:「恩師多久都不曾犯惱了,怎麼這一次竟這般怒?」
林沉舟頓了頓,皺眉嘆道:「或許之前因為聽聞他種種不凡舉止,故而對他暗懷期,沒想想竟是這種人品,倒果然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豈不讓人惱怒?」
小唐笑了兩聲,道:「照我看,反正他是逃不的,何不再緩一緩,細看看他意何為,再行作?」
林沉舟思忖片刻,終於點了點頭:「我好似真的有些急躁,那便如你所說,且再看看罷了。」
小唐見無人來到,又低聲問道:「不過,要真的給他銀子麼?算來總也有兩千兩了。」他們兩人微服出巡,雖然不缺銀兩,但一時也拿不出千兩銀子之巨來。
林沉舟一怔哼道:「之前在允州不是抄了幾千兩出來麼?便先用著。橫豎等他收了銀子,治他的罪便是鐵板釘釘,給了多到時候我分文不差地他再吐出來,哼……偏偏這廝還說什麼『萬萬不能拖欠』,真是自尋死路。」小唐聞言,只得苦笑。
一刻鐘的功夫應蘭風便返回,兩隻眼睛撇著他們,不知又在尋思什麼。
林沉舟怕事有變,向著小唐使了個眼,小唐起,從袖子裏掏出兩張銀票,道:「這是一千兩的銀票,以做定金之用,請大人收著。」
應蘭風一看,兩隻眼放出來,急忙接了過去,雙手的地,道:「兩位竟如此爽快!我方才已命人去採摘棗子,下午便會送來,兩位可先看看,委實是甘甜多……」
林沉舟素來城府深厚,此刻卻恨不得一掌拍死他。小唐虛與委蛇道:「我等自然是相信大人的,對了,方才大人說是急需銀子用才出此下策,莫非是衙門中出了什麼事?」
應蘭風擺手道:「不曾不曾。」
小唐本是想看他是否有什麼衷……見他一口否認,微微皺眉,正要再問,應蘭風卻又看向林沉舟,道:「林兄,說起來,我還有一事……」
林沉舟側目看他:「何事?」
應蘭風笑了兩聲,道:「我泰州除了棗子,更盛產柿子,不知先生有沒有意思想要?」
林沉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連小唐也是目瞪口呆,獨應蘭風還滿懷希冀笑容可掬地等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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