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心頭太過惱怒，慕策之一時間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為什麼重燁需要他救。

他冷笑著反問了一句：“重燁？他的生死與我何干？”

“與我有關，”喻青嫣上前兩步，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下顯得格外誠摯，“我不想讓他死，只能來找你。”

“我有仔細想過，救了他其實對王府百利而無一害，甚至可以讓重燁欠下王府的一個恩。

他在西境威頗高，且對衛國忠貞不二，若是沒有他鎮守這邊境，怕是契丹人會再次進犯，屆時衛國必然會重新卷戰之中。了一名良將，于國于民都是巨大的損失，就算殿下不為自己著想，也該想想那些無辜于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

的語氣漸漸趨于激。

“而且之前我同殿下提過，只要我說服我師父，說不定他可以治愈殿下的心疾。這是真的，我不騙你。我對于他的醫有幾分了解，只要他能夠出手，不說一定能夠治好，至也是有五希的。

殿下只需要救個人而已，對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好卻有不，可謂是是一樁一舉多得的劃算買賣。”

慕策之沉默了一會兒，聽著的敘述，盡管心中依然不太舒服，但理智已經稍稍回籠。

重燁回京明面上是奉圣旨，但其實那卷文書究竟是不是圣上親手寫的還尚未曾知。孫禮一向膽大妄為，持朝政之后更加一心只想著鏟除異己，這圣旨有很大的可能是出自他的手筆。

司禮監與晉王府素有仇怨，孫禮擔任掌印太監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拿圣上的命他父親辭去攝政之位，從此潛心禮佛不問朝政，加之他尚且年又心疾頻發，晉王府地位明升暗降，也由此開始慢慢衰弱起來。

他確實可以暗中幫重燁一把，縉風衛在王府中被心訓練了這麼久，要從宮里救個人并非難事，甚至必要時還能和重燁合作，反將孫禮一軍。

無論是對現在的朝政還是對王府來說，都是一個共贏的選擇。

可是慕策之心深卻有緒在抗拒這個決定，一想到重燁這個名字，他就想起那日他在太醫署門外看見他與喻青嫣兩人相擁在一起的畫面。

如今看著喻青嫣仰著頭雙眸充滿希冀地著他，中梗塞，無論如何也開不出口應下個“好”字。

“重燁是你何人？”慕策之的心像是被人扯了一下，泛出一酸來，“需要你這麼費勁心思地去救他？”

為了重燁拿出種種條件和他周旋，甚至要允諾排除千難萬險治好他的心疾。若不是十分在乎此人的命，又怎會這般上心。

喻青嫣被他這話問得卡了殼，原以為慕策之會問憑什麼如此自信能夠治好他的心疾，再不濟也會問些和王府有關的話，沒想到他在意的居然是與重燁之間的關系。

實話說也難以衡量與重燁究竟算是什麼，說是親好像有些不像，因為他總是對做出一些逾距而曖昧的舉止，但是對別人時又是一副恪守禮制的嚴肅模樣，甚至容不得湛墨湛白在面前說那些從坊間聽來的葷話玩笑。

尤其在他們重逢之后的這段時間里，他便經常時不時對著說些尋常恩夫妻之間才能說得出口話，直把害臊得紅了臉。

雖是如此，喻青嫣也并未全部當真。重燁在軍營中待久了，時常會有故作正經開玩笑的時候，聽聽便過了，做不得數。

但是此刻支吾著答不上話的模樣，落在慕策之眼里就像是兒家對心上人難以啟齒的，連帶著臉上那抹胭脂般的薄紅，也顯得分外刺目起來。

他閉了閉眼睛，強行下心里涌出來的那抹淡淡的戾氣，不待回答，便自顧自沉聲快速道：“罷了，此事容后再議，我累了，先回去睡了。”

說完抬步要走。

算上今日，距離宮宴也不過只剩下幾日的時間，哪里來得及容后再議。

喻青嫣急急上前幾步去拽他的角，企圖想要繼續討個答案。

然而忘了自己燒剛退，整個人虛弱得很，這一拉不僅沒有將慕策之給拉回來，反而自己眼前一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磕絆踉蹌了一下，兜頭向前倒去。

低低驚呼了一聲，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在即將面部朝地的前一秒，慕策之及時回接住了。因為殘余的沖擊力，喻青嫣幾乎整個人都跌進了他的懷里，上一暖，鼻尖也縈繞上一淡淡的清苦藥香味。

兩個人從未得這般近過，近到喻青嫣一抬臉，就能到他線條分明的下頷，幾乎是瞬間，便騰得一下紅了臉，急急忙忙后退幾步地甩開了他的手。

“不好意思殿下，是我有些太著急了，”喻青嫣不住地道歉著，“既然殿下已經準備就寢，那明日我再來。”

說罷，也不敢看慕策之現下是個什麼臉，匆匆地捂著臉回了屋。

-

次日清晨，慕策之剛從榻上醒來，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靜。

他斂目按著眉心在床上坐了一會兒，隨及穿上服起去外面查探況。

推開門就見到喻青嫣站在門口，背對著他，正小聲指揮著院子里的下人來回搬東西。的臉雖然還是有些蒼白，時不時還會咳嗽幾下，但是氣已經看起來比昨日好多了，估計再修養幾日便能夠恢復如初。

慕策之心中稍安，沒有走過去，只是問站在邊上的侍從：“一大早的，都在做什麼？”

劉嬤嬤端著一碗藥穩穩地從遠疾行過來，飛快地沖著慕策之行了個禮，滿面笑意地替邊的侍從答道：“殿下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您忘了，今兒個可是您的生辰，榮寶齋那邊特意送了好幾樣東西過來，喻姑娘正在幫忙收拾呢。這不，煎好的藥都還沒來得及喝，就忙活上了，害得老奴又去重新熱了一遍。”

慕策之的目不由得順著劉嬤嬤的話，重新落到喻青嫣的上。

姑娘看起來和往常有些許不同，也才剛起床沒多久，頭發都還沒梳齊整，看上去有些躁躁的。但是眼中毫未見疲累，滿目興地指揮著小廝將一盆甚是名貴的素冠荷鼎栽種到新開辟的一小花壇里。

他舉目了院子，這才發現四周好像變得有哪里不一樣了。院子周圍荒置的泥土都被仔細清理了個干凈，專門砌了一小塊地方用來種植那些妍鮮艷的花草。就連他平時用來自弈下棋的石桌，都被拭得干干凈凈，擺上了一個白瓷瓶，里頭著一支猶帶著新鮮水的柳。

劉嬤嬤在一旁端詳著他的神，有些忐忑地替喻青嫣解釋道：“姑娘說這院子太過空，沒有半點人煙氣。還說您是病人，得看到些熱鬧景，心好些病才能更快痊愈，稍微打理一下會更適合居住。若是殿下不喜，老奴這就讓他們停下。”

慕策之扯了下角，不置可否，臉上看不出什麼緒：“隨便怎麼折騰，今日別來我跟前晃就行。”

劉嬤嬤聽后不由得詫異地挑了挑眉，心中警覺地打起鼓來。明明昨天這兩個人才剛剛重歸于好，怎麼這麼快又開始吵架了？

難不昨日又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的事？

劉嬤嬤滿心猶疑著，正愁著該怎麼不著痕跡地去提醒喻青嫣一聲，就看見喻青嫣不知道何時已經聽到靜轉過來，目掃到慕策之的剎那，那雙清冷而不失的柳葉眼立刻輕輕彎了彎，其中蘊含的晶亮笑意，任誰見了都要心尖一。

提起擺小跑而來，恰好阻住慕策之抬腳想要離開的步子。

“世子殿下，”姑娘的臉上罕見地帶了一點張，背在后的雙手忽然拿出了一小捧不知道從哪來采來的白桃花，“今日才從劉嬤嬤口中得知你過生辰，所以特意去后山摘的，時間匆忙，有些簡陋，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慕策之看著放在眼前的這束桃花，可以看得出它被人心擇選修剪過，每一支都開得飽滿而鮮妍。在府中這麼多年，也過了這麼多個生辰，除了父親之外，這還是他頭一次收到別人專程為他準備的生辰禮。

哪怕是他的親生祖母，在這個日子也只不過是從王府的庫房中按例給他找幾件珍稀古畫玉了事。

他的手指輕輕上桃花花瓣，腦子還沒轉過來，話已經先一步口而出：“你這麼賣力討好我，可是為了昨日的事？”

話音未落，他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但是收回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面前姑娘的笑容一點點垮下去，漸漸變為一種不理解的失。

“難道在殿下心目中，我便是這樣的人？”喻青嫣有些不敢置信地輕聲問道，“雖然我承認，是很想殿下現在便給我個承諾去救人，但是也不至于要到以禮相挾的地步。”

“這花是我專門去采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一年難得過一次生辰，有人送生辰禮應該開心些罷了，既然殿下不喜歡，那便扔了便是，沒必要用如此惡意揣測我的心意。”

說罷，將花往地上一丟，頭也不回地轉回房了。

“喻姑娘！”劉嬤嬤在后喚了一句也沒喚住人，不由得有些急了。

有幾分無奈地沖著慕策之道：“殿下不該對這般說話的，這束花看著雖然算不上什麼，但老奴看著喻姑娘為了摘這花費了不心思，人還生著病呢，就冒著冷風在山上四跑。即便您不喜歡，也該領下這份心意才是。”

慕策之俯將地上的花拾起來，小心翼翼地拭去了塵灰，牢牢握在手中。聞言嘆了口氣，淡淡地苦笑起來：“嬤嬤，我并非不喜，相反我還高興得很。只是未曾與人好好相過，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回應。”

“等到心好些，嬤嬤替我同好好道聲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