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相視無話之際，從隔壁的馬房里忽然走出一名老嫗。

的穿著打扮瞧著也是不短食，斑白的頭發上還戴著支翠綠的簪子，手上卻拿著飼馬的糧草，見到喻青嫣當即面一板，呵斥道：“哪里來的不懂規矩的小丫頭，未經允許，居然敢擅自闖進世子殿下的居所！”

喻青嫣知是誤會了，連忙拾起被放在地上的漆盒，沖端正行了一禮：“在下是太醫署的喻青嫣，奉命來給世子殿下送藥，是云綠姑娘帶我來此的。”

聞言，老嫗這才面稍霽，態度也緩和了許多：“老奴見識淺，不知太醫署中如今還有了醫，以為是府里那個貪玩丫頭誤闖進來，這才出言不遜，在此給姑娘賠個不是。奴家是殿下邊的教養嬤嬤，姑娘直接喚我劉嬤嬤就好。”

喻青嫣趕回了一禮，順便將手中的漆盒遞給了：“還請劉嬤嬤盡快將藥呈給世子殿下，再遲恐怕就要涼了。”

劉嬤嬤卻是沒接，欠給指路：“還是喻姑娘自個上去吧，老奴還得將這匹馬給牽回馬廄，世子現下就在閣樓里溫書，姑娘直接上樓便是。”

“這……”喻青嫣打心眼里其實不是很想和慕策之單獨相，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二層閣樓打開的窗戶，發現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就這麼一會兒愣怔的工夫，劉嬤嬤已經徑自穿過去牽馬了，走前還不忘催促一句：“快去吧，就如姑娘所言，再遲這藥便要涼了。”

喻青嫣無他法，只好在劉嬤嬤的注視下拿起手上燙手般的漆盒，快走幾步進了屋。

屋的陳設一如想象中的素凈，除了掛著的幾幅寫好的字畫之外，就只有幾個空著的青瓷花瓶和一套紅柳木的桌椅，就連床上也只有平整的衾被。瞧著是干凈的，卻了許多人煙味，若是將門一關，甚至連都不進幾，氣過重。

而且這偌大的臥房里，除了方才見到的劉嬤嬤之外，再不見任何一位小廝丫鬟，著實是過于清冷。

喻青嫣踩著階梯上到二層，木制的樓板在腳下吱呀作響，聽起來莫名有些滲人。

所幸只有短短的一段路程，很快便到了閣樓。

閣樓無論是采還是視野比下面好得多，南北各開了兩面窗戶，大片大片的過窗欞涌進來。樓梯口正好對著北面的窗，不僅能欣賞對面波粼粼的湖景，還能吹到穿堂而來的涼風。

窗戶的左面放置著好幾個大書架，里頭陳列著許多古籍兵書。慕策之就單手支頷倚在書架邊的塌之上，手上似看非看地握著一卷書，俊秀的容在線下簡直在熠熠發，恍若下凡而來的神祇，不染半點紅塵塵埃。

喻青嫣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連腳步也放輕了許多，生怕自己的作打破了這一副寧靜的畫卷。

“你方才說，你是太醫署來的醫？”

慕策之忽然睜開了眼睛，抿薄淡淡地發問。

“正是，”喻青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沖他示意手中的漆盒，“既然世子都聽見了，那便快些起來飲藥吧，也好讓在下能夠快些回去差。”

不知為何，聽說完這句話，慕策之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嘲弄：“藥？”

喻青嫣不明所以，跪在地上將漆盒放在地上打開，拿出一盞用尚且溫燙著的藥盅。墊著巾帕將蓋子掀了，用瓷勺在里頭輕輕攪勻了藥湯，隨后將東西呈至慕策之跟前：“是藥，上頭的人說了，在下必須親眼看著世子喝完，不然回去還得領罰。”

“你會否領罰，與本世子有何干系，”慕策之將眉宇得低低的，將目重新放回到手中的書卷上，看上去毫沒有要將藥接過去喝的打算，“此藥我不會喝，早點拿著東西滾出去。”

喻青嫣咬了咬，充耳不聞地咬牙繼續捧著那盅藥跪在他的跟前，執拗道：“今日世子殿下不飲藥，在下不會離開。”

慕策之懶得再搭理，拿著書漠然地起，從邊側過，留下語調似冰般的二字：“隨你。”

說罷，便自顧自去另一頭埋頭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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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慕策之再次想起來屋里還有這麼一號人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午時，時間過去了快一個多時辰。

他遲疑片刻，緩緩收了手中的書卷，狀若無意地走到書架前遞了一眼，發現喻青嫣仍然跪在原地。

許是累了，的跪姿已經大不如一開始前那麼標準，手臂也沒有繃得很直，但依然還端著那盅藥。再如何保溫的湯藥過了一個多時辰也都會變得冰冷，似乎也察覺到了，但還是沒放下手，反而將藥盅捧得更了些。

就在低下頭的那一刻，慕策之忽然瞟見指節上多出了一塊被燙傷的紅痕。因為的那雙手白皙如玉，沒有半點瑕疵，那痕跡便顯得格外突兀。

過去這麼長的時間，紅痕非但沒有變淡，反而有越來越紅腫的趨勢。

他的眉心微微一皺，當即負手大踏步地走了過去。

喻青嫣等得都快昏昏睡了，驟然聽到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連忙捧起了手中的湯藥，重新打起神道：“世子殿下是想要服藥了嗎？這藥已經放涼了，還是在下去熱一熱再服吧。”

話音剛落，便看清了慕策之此時的臉，他的眼底有著一層不易察覺的抑怒氣，著手中的藥盅，如同見到了什麼洪水猛一般，面上帶著深深的厭惡之。

“世子殿下？”喻青嫣又試探地問了一聲。

“給我吧。”慕策之嘆了一口氣，像是妥協了一般，手將手中已經冰冷的藥接了過來，端到了邊。

見他忽然變得如此爽快，喻青嫣有些反應不及，甚至沒來得及提醒他藥已經變冷，就眼睜睜看著慕策之將藥湯一飲而盡。

“喝完了，”慕策之將空碗擲回到了的手中，“現在可以回去差了嗎？”

喻青嫣愣愣地捧著碗，還是有些不太敢相信，方才還冷著一張臉說自己堅決不喝藥的人，轉眼就將藥喝了個干凈。這麼短的時間里，慕策之就像是忽然轉了一般，莫不是撞邪了？

特意暗自抬眼仔細觀察了一番慕策之的氣，見他面雖然有些天生不足的蒼白，卻也沒有太大的不舒服，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左右也是完了這趟差，喻青嫣重重地松了一口氣，歡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的跪得有些麻木了，站起來的時候氣不暢，像是針扎一般地疼。

但是喻青嫣渾然不在意，匆匆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后，沖著慕策之福了福。沒等到他的回應，便直起子一瘸一拐地下了樓，看樣子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呆。

慕策之靜靜立在窗邊，默不作聲地目送著同兔子一般飛速逃離的背影，眼中不由得蘊起了一笑意。但是這笑意又很快被憂淹沒，他的面容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依老奴看，世子對今日這個姑娘還是了惻之心的，不然以殿下的格，也不會做出不喝藥的事。”劉嬤嬤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邊，替他輕輕蓋上了一件披風。

“我喝與不喝，有什麼所謂。就算我不喝，孫禮依然會殺了滅口，還不如讓死前些罰。”慕策之面無表道。

劉嬤嬤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目里滿是對慕策之的憐惜：“世子總是這樣恤，他們未必會領會世子的恩。這藥再怎麼說，對世子的子都是有損害的，以后還是喝才是。”

“嬤嬤說笑了，”慕策之角扯出一抹自嘲，“若不是我，他們又怎會遭這等無妄之災。更何況劉長辭都已經斷言，我這心疾這輩子都不可能治好，橫豎不過是個將死的廢人罷了，倒不如借此讓孫禮對我晉王府些忌憚。”

劉嬤嬤聽著他這番自棄的論調，心頭不免一陣泛酸。

想的小殿下時便聰慧伶俐，無論是學文還是又學武，都是一點就通，加之模樣又肖似王妃，小時便能看出長大后必是個俊逸非凡的兒郎。

可是天公不遂人愿，竟讓這神仙一般的人患上了心疾。這些年來，晉王府尋遍了名醫靈藥，也無法徹底醫治這病，只能用著藥拖一日是一日。

原先活潑開朗的殿下，也漸漸變得郁消沉起來，誰也不見，在這澤山苑中一坐便是一日景。

哪知都已經這樣了，孫禮這閹人還不愿意放過他，專程派人在他每日需服的藥中下了毒。生怕慕策之有朝一日治愈了心疾，掌控晉王府，對他不利。

“咳咳……”慕策之驀然握拳抵在邊輕咳了兩聲，移開手的時候，有一點從角溢了出來。

他見怪不怪地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將跡盡數拭去，回頭囑咐劉嬤嬤道：“今天來的那個小醫，你去派人囑咐一聲，讓今夜，務必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