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得子實在是過于無力，喻青嫣仰面盯著床帳足足發愣了好一會兒，背上的傷勢未愈，重重紗布之下傳來一清苦的草藥味。

對藥理方面自詡還算是有幾分通，不過片刻就嗅辨出涂抹的都是些名貴藥材制的膏藥，對于傷口恢復有極好的療效。

想來那在深院的牙公牙婆決計不會干這種虧本買賣，救命又給上這種藥的必然是個講究貴人。

喻青嫣勉力支撐自己坐了起來，嚨干啞冒火到無法正常說話。見桌臺之上還置著茶，即刻著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囫圇咽下后才覺好了許多。

這時，后的房門被人一把推開，線大喇喇淌進來，靈巧鉆進來一個丫鬟打扮的人。

手里拿著一個黑刺繡錢袋，笑容滿面地從門口了進來，抬頭的那一剎正好對上喻青嫣循聲過來的清凌雙目。

幾乎是瞬間，臉上的笑意如同泡沫一般盡數破滅，空余下濃濃的心虛和惶然。

那丫鬟忙不迭把手中的錢袋往后一藏，強作鎮定道：“奴婢是綠柳，奉命來照顧姑娘。姑娘你……你怎麼忽然醒來了？”

喻青嫣佯裝沒看見那些小作，眼皮微微闔上，手指疲憊地著脹痛的太，反問道：“我昏了很久？”

“是啊，就是一直都沒見醒，大夫也都說你可能是醒不過來了，”綠柳眼神躲閃地抓撓了一下側臉，“本來陸大人還想按照四公主的吩咐，等你醒來帶你一并回京的，但是你一直昏迷著，他公務繁忙，就留我在這里繼續照看你。”

陸大人？四公主？

經過這麼一提醒，喻青嫣才驀然記起來，昏過去之前，的確看見一隊兵闖進院救下了他們。

領頭那穿著朱紅袍的面容看著頗有幾分稔，像是在何見過。不過當時剛挨了棒之刑，已然疲力盡，滿腦子只剩下上殘余的痛楚，哪里還有余力去辨甚麼陸大人長得如何。

至于陳佩佩……

喻青嫣心中一凜。

當前京都風雨未定，朝政大權旁落權宦手中，皇族力量式微。三番五次的皇位換早已使得朝廷暗斗不斷，加之邊境不斷起兵侵擾，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憂外患。

先前跟隨在重燁麾下，便時常看見他為了爭取邊關將士的軍功軍餉和朝廷四斡旋。即使那時對于京都的印象并不深刻，但也從隙里窺見了它腐敗的一隅。

正如先前猜測的那般，陳佩佩確是世不凡，但萬萬沒料到竟是如此尊貴的來頭。可若是如此份，為何現在才有人大張旗鼓地來尋，按理來說早該昭告天下才是。

現下陳佩佩已經被接回京，那位陸大人也已經走了，那麼與同樣了重傷的李錦娘呢？

喻青嫣抬起眼睛：“我問你，是否有個李錦娘的姑娘和我一起被送來瞧病？”

“自是有的，”綠柳不假思索地回道，“四公主臨走時吩咐過要好生伺候著二位姑娘，下人們都不敢怠慢，李姑娘的傷不重，七日便已經能下地，也來看過姑娘幾回，眼下已經隨著陸大人進京去了。”

綠柳快言快語地說完，忽的言又止地看了喻青嫣一眼。

沒告訴喻青嫣，李錦娘養病的這些時日，除了每天照例來看之外，其余一顆心全撲在了陸秦云的上，日日吁呼寺正大人短長的，不愧是煙柳烏糟出，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沒沒臊。

喻青嫣聽完綠柳的話后實打實愣了一下：“上京去了？就一人？”

印象里的李錦娘行事雖不計后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莽撞，但是在大事上絕不會含糊。

即便先前日夜地謀劃著想從瘦馬院里逃出去，卻也從未想過要離開陵蘭，總歸說來還是舍不得那些把拋棄的家人，進京對來說算是割舍了一切過往羈絆，徹底背井離鄉。

喻青嫣一時沒想到是發生了何事才讓催生出這般莫大的勇氣。

不過吃驚只有短短的一瞬，喻青嫣很快就為到高興起來。畢竟上京也沒什麼不好的，生活在天子腳下，車馬駢闐，紅香土，地界大眼界也更大，說不定更容易能夠覓得好人家，就此安定下來。

將茶盞擱下，眉目自然地舒展開：“既然公主殿下和錦娘都走了，那麼待我傷好后是否也可以離開了？

綠柳的神變得猶疑起來，之前陸秦云特意囑咐過，讓好好看著喻青嫣，若是真的斷了氣，就將喻青嫣好生收殮安葬，因此，還領到了一份比之前不知多出不倍的月俸。

可是若是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對方醒過來了，便立即派人送信回稟，屆時他自會趕回陵蘭。

綠柳著后那份鼓鼓囊囊的錢袋，心中生出一點不甘。原本都已經和喪葬隊伍打好了招呼，就等著喻青嫣斷氣之后能夠立即下葬，辦完喪事后剩下的那些錢最終自然都進了的口袋，屆時就拿著這些錢去給阿翁看病。

誰知道在這關頭，居然安然無恙地醒了過來。

“怎麼了？”喻青嫣見久久沒有回答，神一，像是猜到了什麼，“難道你們大人沒說放我走？”

綠柳咬了咬下，忽然當著的面重重跪了下來，雙手在額前行了個大禮：“請姑娘救救我阿翁。”

作來得突然，喻青嫣來不及作扶，生生了這大禮，急忙道：“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直說便是，我若是能幫你，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這才抬起臉來，眼眶已經眼可見地紅了一圈，看上去甚是可憐：“大人走時姑娘只剩下一口氣，以為姑娘已捱不過這幾日，就給了奴婢一筆厚酬，妥善理姑娘的后事。奴婢原想著這錢拿來置辦喪儀，多應該還有的剩，屆時可以拿回去給爺爺看病。我爺爺得了風疾，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喻青嫣想起方才進來時藏起來的錢袋，上下一串，心頭頓時了然，沒好氣地嗔道：“即便我醒了，這錢難道還會再收回去嗎？”

綠柳惴惴道：“奴婢沒辦過這樣的差，也不清楚。不過說不定呢，奴婢不敢賭……”

“也是，”喻青嫣也犯了難，“不過你急需用錢，和你主人家說一聲預支出月例不就行了，倘若我真死了，你省下來的這點錢也堵不上這麼大的窟窿。”

綠柳聽出話語中的拒絕之意，不由得流出一失的神。

“不過正好，我想到一個法子，可解你我現下的燃眉之急。”

“什麼？”綠柳直勾勾地盯著看。

喻青嫣被盯得一笑，也不繼續賣關子了，如實道：“就和他們直接謊報說我死了唄，我若死了，這錢便全是你的。至于你家大人說的厚葬——人都還活著，草草蓋過便是。”

“這……”綠柳被的話嚇得不輕，“這可是欺瞞之——”

“噓，”喻青嫣及時做了個噓聲作讓住，“你需要錢，我想要走，我們各取所需，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

“何況我也不會上京，也許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他又何須在意我是生是死，左右不過是為了給公主一個代罷了。如果能夠因此救你阿翁一命，想必就算之后這個謊被拆穿了，想必你家大人也會諒你的難。”

“……”綠柳仔細想了想的話，發覺也在理，于是默然低下頭哽咽著道謝，“即是如此，綠柳便多謝姑娘舍相救。”

喻青嫣本就打算自己上路，幫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滿不在乎地替了滿臉的眼淚。

“綠柳斗膽，敢問姑娘若是不上京，那要去何？是回家去嗎？你孤一人上路，奴婢總歸有些不放心。若是路程不遠，需不需奴婢雇人送送姑娘？”

“沒什麼不放心的，我一個人獨來獨往都習慣了。”喻青嫣笑著安。

先前還沒流落到這瘦馬院里頭時，一個人在西境漂泊，無論是劫擄征戰還是山災疫病，什麼都見識過。

如今差錯到了陵蘭，雖說這里風土人與西境大相徑庭，但原先的家也在這一帶，適應起來也終歸沒什麼不習慣的。

“我不回家，就在這附近的州縣隨便走走，”喻青嫣垂下薄薄的眼皮，掩去眸中的那份一閃而過的落寞，致的眉眼在燭火下流轉生輝，“那就這麼說定了，過幾日等我子好些，你就把我送出去。”

綠柳是個心思靈巧的，知道是故意岔開話題，不愿讓人探究世，于是安分地止住，不再繼續探問。

把自進門就藏在后的錦囊重新取了出來，遞給喻青嫣：“這里的錢姑娘取些去，當作路上盤纏。”

“我不用，這可是你爺爺的救命錢。”

“早就已經綽綽有余了，姑娘就安心拿著罷。”綠柳執意要將繡囊放進手中。

喻青嫣拗不過，還是接過來拿了幾塊碎銀。

將繡囊還回去的時候，瞥見袋口上約用金線繡著板正的“子舟”二字，細眉微微一皺：“綠柳，這錢袋可是你的件兒？”

綠柳抬起眼睛搖頭：“是陸大人的，他走得急，不慎將錢袋落在了這，奴婢還想著找機會托人送回去呢。”

姓陸，又名子舟。

這名姓令喻青嫣忽然想起了一個許久未見的人，細的黑睫了一下，眼中起輕微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