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喬中學確實不小。

　盛喃進校門繞了十分鐘也沒找到趙阿姨說的高三A棟，只能依靠三步一問路向著大概的目標方向艱難前行。阻礙問路大計的是安喬中學的早課——從某陣鈴聲響起后，盛喃面前穿著規整校服的學生影就以速遁離了的視野范圍，連反應時間都沒給留。

　又多繞了兩分鐘，盛喃才終于在空的校園找到一位穿著食堂工服的校職工。

　“您好，”盛喃忙走過去，“請問高三A棟往哪邊走？”

　“你找三A啊？沿著這條路過去，最頭上有兩棟樓，北邊那棟就是三A了。”

　“好的，謝謝。”

　等終于抵達那兩棟教學樓前，盛喃松了口氣，仰頭。

　安喬中學的校園種著許多高大的楊樹，此時正值盛夏，寬大的葉片層疊蔥綠的海洋，被清晨的風一拂，掀起粼粼的。

　于是樓側的標識也被擋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到了。

　“北邊那棟……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盛喃左右一轉，視線定在前面那棟上，自信滿滿，“就是你了。”

　坦然邁樓中的盛喃顯然沒想起自己的方向就沒靈過這回事。

　因此，五分鐘后，盛喃就被“請”出了四樓走廊盡頭的班主任辦公室。

　“同學，這里是B棟，你要找的實驗班都在高三A棟。”

　“…謝謝老師，打擾了。”

　盛喃尷尬地拉上門時，還聽見里面溜出門的話聲。

　“開學半個月了連教室都找不著，看來又是靠家里‘贊助’進來的。”

　“是啊。穿條小子就來報到了，脖子上還掛個耳機，不倫不類的，像什麼樣子？”

　“這種學生啊，離了家里就什麼都不行，我看A棟的風氣遲早也要被他們帶壞了。”

　“……”

　盛喃眨了眨眼，耷下去，睫上掛著的那點緒就碎了末。

　心的小俠此時已經英勇地沖進門去，大喊了一句“有本事你們就去找校長反映讓我現在立刻馬上原地退學剛好這學本俠也不想上了”，而現實里，有賊心沒賊膽的盛小白菜只能默默地拽起大耳機，扣到腦袋上，然后轉回樓梯。

　四樓不高不低，盛喃也不想早去，就每個臺階溜溜達達磨磨唧唧，三層Z字樓梯是被磨了十分鐘去。

　然后就遭了報應。

　報應地點是一樓樓梯口。

　安喬中學的教學樓統一有東中西三條樓梯，對應一樓的樓道出口。不過為了便于管理學生，左右兩個出口一般是上鎖的，想離開教學樓只能走中間的教學大廳。

　盛喃是從辦公室外的東樓梯直接下來的，需要經過一樓的半條走廊。然而很不幸，在剛轉進走廊，還沒走到第一個教室的前門時，就看見前面第二個教室的后門走出個男生——

　川字眉，神兇狠，步伐六親不認。

　這人轉到盛喃前面那個教室，對著前門就是一記重踢。

　“砰！”

　可憐的教室前門哀嚎著拍在墻上。

　低著頭晃悠的盛·無辜路人·喃被嚇得臉一白，瞬間僵在前后門中間的走廊上。

　“艸你大爺的潘文遠，你給老子滾出來！”男生在死寂的早課教室外怒吼了一嗓子。

　沒幾秒過去，另個男生罵罵咧咧走出來：“誰他媽大清早的在外面放屁，不想活了！？”

　“你爸爸我！”

　“儲興？你個狗兒子腦子有病啊，罵誰呢？”

　“罵的就是你——”

　青春期荷爾蒙大概是種易燃分，兩個男生面還沒幾秒，就非常高效率地扭打在一起了。

　中間還夾雜著輩分相當混的互相問候輸出。

　走廊狹窄，兩個男生打得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不可開。前后兩個教室也很快有了靜，早課不用上了，同學們看起來很快樂，門窗得不留空隙——全在看戲。

　就差在前排放上幾捧瓜子的那種。

　唯有盛喃被堵在走廊角里，進退不得，滿眼驚慌以及茫然。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

　紀律嚴明，學風端正？

　“潘文遠加油！”

　“儲興你沒吃飯啊，踹他下面啊！”

　“我靠誰的主意，不？”

　“別給咱班丟人啊潘文遠，使勁！”

　觀戰雙方竟然還陸續響起了加油聲。

　盛喃：“……”

　和趙阿姨中間，一定有人對“紀律嚴明學風端正”有什麼誤會。

　這場“酣戰”的同時。

　高三B棟，三樓西側。

　“啊？哥你還不回來啊？”裴朔苦著臉，“半個月沒來上課，那‘榮榜’上的校警告都快給你滿了。”

　“吧，隨便他們。”站窗前的人懶著口袋，清晨的薄削下來，勾出他清瘦修長的影。

　“我就不明白，”裴朔嘆氣，“反正你也答應復讀了，干嘛不回來上課呢？”

　“沒意思，懶得回。”

　一聽這話裴朔就差跳起來：“哪沒意思了，校園生活多麼富多彩！多有意思！”

　“比如呢。”

　“就、就比如……”

　等了一兩秒，窗旁那人側起視線。薄薄的黑口罩遮了他大半張臉，細碎的發藏在黑衛拉起來的連帽下，只出雙長而凌厲的眼。眼尾白得冷淡的皮上，綴著顆淡淡的淚痣。

　一聲懶散敷衍的笑從黑口罩下逸出來：“比如陪你打架，給你撐場？”

　裴朔極力掩飾：“那不是，還有別的呢。”

　“別的什麼。”

　“就那個什麼。”

　“哦，忘了，”黑口罩點了點頭，“還有追小姑娘，吹牛，考倒一？”

　裴朔：“……”

　裴朔心虛地往后看了一眼，確定自己的小跟班們離得遠，他這才低聲扭回來：“好歹我現在也是安喬說一不二的老大了，哥你給我留點面子啊。”

　“還是你給學校留點面子吧。”

　“那我也想——”裴朔心虛了幾秒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啊哥，在‘榮榜’上獨占鰲頭的可是你不是我，咱倆到底誰不給學校面子？”

　靳一冷嘲瞥下來：“我不上課是我不需要，而且我至不禍害別人。”

　裴朔：“……”

　談績這他媽就很傷自尊。

　裴朔還沒想好給自己挽尊的法子，兩人后，站在樓梯口的幾個男生間起了什麼靜。

　“朔哥，”沒幾秒，其中一個快步跑過來，“一樓那邊，普5班和普6班有人打起來了。”

　“誰？”裴朔扭頭。

　“普5班的儲興和普6班的潘文遠。”

　“艸，”裴朔罵了聲，“又是這兩個二百五。”

　罵完以后裴朔突然想起點什麼，心虛扭頭。

　靳一半靠在墻棱上，口罩上面那雙漆黑長眸正回來，似笑非笑的：“說一不二？”

　裴朔：“……”

　兄弟間那種不掩飾的尷尬就在裴朔臉上停了一小會兒。

　等落回眼，他把口袋一，冷著臉朝樓梯口走過去，側臉已經帶上其他人更常見的狠勁兒：“跟我下去。”

　“哦哦，好。”旁邊的男生原本還愣著想這是什麼人敢這麼和他們朔哥說話，聽見這句就連忙扭頭跟上去了。

　裴朔走出去兩步，想起什麼，扭頭：“哥，你跟我一塊下去嗎？”

　“……”

　窗前那人無聲站了兩秒，像是在走神。

　一樣也是著口袋，但那人看起來就懶散隨意，還拽得特別從容自然。

　看了一眼，裴朔就立刻很有自知之明地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了。

　這一秒，恰好那人了。

　“下，”靳一背著轉過來，眸子幽黑，緒卻淡得沒什麼焦點，“我就回去了。”

　裴朔想說什麼，最后還是咽回：“行。”

　沿著B棟正中主樓梯往下走，還沒到一樓，就能聽見五班六班門口傳回來的吆五喝六的靜了。裴朔越往下走臉越黑，旁邊跟著的幾個男生都沒敢說話，一直跟到樓梯下的教學大廳。

　裴朔邁下最后一級臺階，走了兩步就停下了，他回頭往上看。

　樓梯上還有個“吊車尾”，長了雙最長的，走最慢的路，此時才慢悠悠老大爺散步似的下了樓梯。

　“哥，”等靳一下來，裴朔才開口，“那我就不送你了。”

　“嗯，”靳一隨意瞥了一眼靜不小的走廊盡頭，“沒事麼。”

　裴朔冷笑：“收拾這倆二百五，我要是手都是給他們臉了。”

　“……”靳一沒說話。

　裴朔：“你要是不想來就不來，等要考試了我跟你說。反正學校也不舍得怎麼著你。”

　“……”靳一還是沒靜。

　裴朔等了好幾秒沒見靳一走出去，不解抬頭，卻發現靳一仍一未，就那麼著某——

　裴朔扭頭，看見的走廊盡頭。

　“哥？”裴朔出聲，“你看什麼呢。”

　著那個在墻角的孩影，靳一停了兩秒：“…胖橘。”

　“？”

　裴朔迷扭頭。

　隔著口罩他看不到，但怎麼覺，靳一好像突然……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