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盛喃還在沉思“與和平”這名能不能登進戶口本的時候，耳旁那把冷淡且拽的嗓音已經開口了。

　“再不起來，我松手了？”

　“——！”

　這人嗓音從近聽好像更低得磁，可惜盛喃此時顧不太上，連忙借力唯一的支撐點，也是方才在摔到臟地板上前，從半空扶住了的……

　盛喃低頭。

　哦，大拽比的胳膊。

　等等。

　大拽比的，胳膊？

　盛喃：！！

　原地經歷心小宇宙炸了兩千字的心理活后，盛喃終于在自己自燃前勉強站穩。

　小心翼翼從那人黑衛的袖子上收回手指。大概是方才太驚慌，用力不輕，把對方的袖子扯上去了一截。漂亮又藏著力道的腕骨線條都被剝了出來。

　盛喃手指：“抱…歉。”

　靳一把袖子擼下去，聞言抬眼，平靜又冷淡地從黑帽舌下瞥了一眼。

　幾秒后，

　“嗤。”

　“……”盛喃，“？”

　是不是被這人無地嘲笑了？

　盛喃剛從心底翻出那張“喵可殺不可辱”的表包，就聽那個特別聲控點的嗓音又拽又欠地補了一句：“不用這表。不打你，走吧。”

　盛喃：“？”

　有嚇得那麼慫嗎！

　像是為了告訴答案，理發店里的幾個角落陸續傳來了店員們忍笑的憋氣聲音。

　盛喃恥辱地攥手指，轉。

　停了兩三秒，帶著角度清奇的自尊心，又轉回來：“我沒害怕。”

　已經低回頭去的靳一：“哦。”

　盛喃：“真…的。”

　“所以，”靳一靠著墻壁，也沒抬頭，單手玩他的2048，“你是故意往我這兒摔了。”

　盛喃：“？”

　這種因果關系是怎麼得出來的？？

　盛喃繃住：“雖然很謝謝你剛剛幫助了我，但是你也不能這樣污蔑我。”

　“不是幫你，”靳一懶垂著頭，“地上水臟，我怕濺到上。”

　“……”盛喃，“？”

　聽聽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盛喃很想懟回去，可惜不太敢。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那人玩手機的作再次停下，一兩秒后，他仰了仰脖子，很自然地靠在后的墻上：“不服氣？”

　那顆淡的淚痣像在他眼角下輕閃了下似的。

　盛喃發現這人起眼看說話時就有那麼種特殊的勁兒，既撥又迫人，人進退不得。

　明明這會兒他還坐著，才是站著的、居高臨下的那個！

　盛喃不自覺地繃了繃腰，試圖使自己底氣氣勢都更足一點：“我說了，我剛剛不是故意的，而且是你的手，你不能這樣抹黑一個無辜純潔的人格。”

　靳一睨了兩秒：“安喬的，復讀生？”

　這莫名的威脅……

　盛喃心氣一虛，然后又立刻反彈回來：“嗯！”

　靳一：“什麼。”

　盛喃警惕：“你問這個干嘛。”

　“不是沒怕麼，”靳一瞥，“慫這麼快？”

　“誰、誰慫了？”盛喃了脯，就是聲音有點不自覺地小下去，“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盛——”

　轉凳踏板被踩得吱呀一聲。

　著棒球帽的年長踏地，從轉凳上起。

　對視的盛喃不得不跟著調整目。

　于是盛喃的小細脖就從俯視到垂直，再緩緩后仰了一個，憂傷的45°角。

　盛喃：“…………”

　他們安城的小孩，從小到大不吃飯只吃化嗎？

　靳一著兜居高臨下，眉眼冷淡，充分展示了一個拽比的風范：“什麼？”

　“盛，”地勢反轉，盛喃最后一點底氣也了，“…小白菜。”

　靳一停了兩秒：“？”

　“噗，”站理發區旁觀的店長終于看不下去，一邊笑出聲一邊救場，“你就別欺負人小姑娘了，過來理發！”

　“……”

　靳一睨了盛喃一眼，淚痣勾得冷淡，不過還是轉走開了。

　盛喃僵轉。

　終于在熬過人生里最漫長艱難的十幾分鐘后，盛喃帶上行李箱，從這家可怕的理發店落荒而逃。

　坐上計程車前，盛喃對著街口的“農貿市場”大鐵牌發誓——

　盛小白菜！

　絕對！這輩子！都不會再來這條街了！

　發廊門關上。

　門掛著的風鈴晃碎了玻璃外的夕，聲音清脆，像傍晚的風吹響清亮的口哨。

　靳一躺在洗發椅上，闔著眼，看著睡過去了似的。

　店長已經結束工作，把著轉凳笑瞇瞇地靠在一旁：“大城市來的小姑娘，上的味道是不是都特別香。”

　靳一難得睜眼，眼尾那顆淚痣冷冷淡淡的，襯得那一勾也涼：“你都三十幾了，再長兩年能當爸爸了。撿撿你的人吧。”

　“滾啊，我剛三十呢，”店長白眼，“再說，我是說我嗎，我說的是你好不好？”

　“說我什麼。”

　“跟我裝啊，你要沒意思，你扶人家小姑娘干什麼？往你面前‘摔’的小姑娘不了，我怎麼沒見你扶過別人呢？”

　“沒想扶，”靳一把眼閉回去，“手了。”

　“滾，你騙鬼呢。”店長笑罵。

　“……”

　靳一難得沒駁回去。

　燈正昏暗，他有點困，懶得說話。

　至于為什麼扶啊。

　好像沒原因，就是覺著好玩。非要說的話，有點像他以前養的那只胖橘。

　窩里橫，，亮爪，膽子卻小得厲害。被刮一眼都像是被欺負壞了，恨不得一團，又總給你它在勾引著你欺負它的覺。

　那只貓后來了不苦，這孩估計也難免。

　好在，和他也沒什麼關系。

　·

　盛喃在新“家”里悶頭睡了三天。

　說是睡，其實就是被窩里趴著。盛喃覺得應該是這座小城的原因，跟這地八字犯沖，一來就困，提不起神。

　很難得，趕著這三天的最后一個下午的尾，盛笙竟然還想起來這個流放的妹妹了。

　【充話費送的哥哥】：安城那邊的生活適應嗎？

　【小白菜】：謝領導問

　【小白菜】：托您的福，活著

　【充話費送的哥哥】：你這昵稱……

　【小白菜】：夠寫實嗎？到底層勞苦人民的辛酸心路了嗎？喚醒你沉睡已久的對自家妹妹不聞不問的良心了嗎？

　【充話費送的哥哥】：你就這麼排斥殷阿姨嗎

　【小白菜】：？

　【小白菜】：難道你不排斥？

　【充話費送的哥哥】：不

　【小白菜】：……

　【小白菜】：你為什麼回答得這麼利落

　【小白菜】：你不會是

　【充話費送的哥哥】：？

　盛喃對著聊天框沒表地發了兩秒的呆，又瞄了一眼臥室窗外的云，然后才懶洋洋地趴回來，把故意憋著的那句發了出去。

　【小白菜】：哥，你聽說過，小媽文學嗎？

　不出所料，最后這句一發出去，對面就安靜了。

　盛喃側翻著仰進被窩里，然后對著窗玻璃外的云彩比了一個報復功后的歐耶姿勢。舉了會兒，累了，就把胳膊垂下來了，蓋到眼睛上。

　還是困，想睡覺，不想思考。

　其實也知道，盛笙他們會覺得無理取鬧。畢竟殷娟長得秀氣，脾氣好，格溫，待人親近，沒結過婚沒有孩子，作為后媽簡直是不能再好的選擇。

　可盛喃不喜歡。

　原因很簡單，盛喃也已經跟盛天剛說過：有過一個媽媽了，不想要第二個。

　就算對那個在兩三歲就去世了的媽媽只有最模糊的記憶和僅供參考的老照片，就算那些照片從背景到到主角都讓覺得遙遠而陌生……盛喃的心很窄的，有過這一個，就只能接這一個。

　誰來也講不通。

　對，就是這樣，沒有別的原因。

　盛喃一翻，像只鴕鳥似的把腦袋埋進被子里。

　……才不承認別的原因。

　“篤篤。”

　房門突然被敲響。

　盛喃頓了下，慢慢從被子里探出了“殺手發型”的腦袋。

　隔著一層門板，負責照顧起居的趙阿姨聲音溫和：“小喃，你的班主任打來電話，讓你明天去學校報個到。”

　盛喃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對方說的是的新學校，新老師。

　從床上坐起，趿著拖鞋走去門旁。

　門打開了一顆腦袋的距離，出來盛喃生無可的臉：“我記得說好的是下周上學。”

　趙阿姨笑得很慈祥：“班主任說復讀生們容易不適應，建議你提前過去了解一下況。”

　“們？”盛喃被勾住注意力，“除了我，我們班還有別的復讀生嗎？”

　“好像是還有一個。”

　“…喔。”

　盛喃在心里松了口氣。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下，能多出個和境況相近的“革命戰友”，這件事確實讓安心不。

　已經開始思考要怎樣和對方建立深厚穩固的友誼了。

　見不說話，趙阿姨又繼續勸：“反正明天也是周五了，你就去一天，周末可以再緩兩天。”

　盛喃木著臉：“……”

　這跟對死刑犯說明天試行刑、下周一才正式行刑有什麼區別。

　“小喃，你覺得呢？”頭頂傳來趙阿姨溫的催促。

　“好，”盛喃慢吞吞點下頭，“我明天會早起的。”

　“起不來也沒關系。”

　“嗯？”盛喃從絕里聽出一希。

　“阿姨定了鬧鐘，阿姨你。”

　“……”盛喃悲憤地沉默了兩秒，喪氣低頭，“謝謝阿姨，我起得來。”

　可能是這幾天睡多了，周五早上的盛喃確實起得很早。吃過一頓值此“良辰”很難有胃口的早餐后，盛喃被趙阿姨送去安喬中學報到。

　路上略微有點堵車，蔫小白菜似的靠在車窗上的盛喃就被迫聽起了安喬中學的發家…不，建校史。

　安喬中學是安城唯一的市重點高中，同時還是一所私立中學。

　據說歷任校長治校有方，校紀律嚴明，學風端正，每年的本科升學率都不低，校方正在致力于向省重點高中序列邁進。

　而且因為是私立中學，可以不怎麼限地接學生家長對校方的教育事業的“大力支持”，所以校的教學建筑設施和條件比起同類小城高中，都算是很不錯的標準了。

　趙阿姨在學校這方面顯然做過不功課，一路上功把本來就沒什麼神的盛喃說得昏昏睡。

　眼見著學校堪比監獄大門的校園正門都進眼簾，盛喃才終于聽到一點讓興趣的——

　“座位？”盛喃拎起快合上的眼角。

　“嗯，你有什麼位置要求可以提前說，方便你們老師安排。”

　盛喃想了想：“那就最后一排吧。”

　“你喜歡最后面？”趙阿姨驚訝地問。

　“嗯。”

　“為什麼啊？”

　“書里說了，”盛小白菜懶洋洋掛在車門邊，“后排靠窗，王的故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