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搖：“震驚, 兩男兩，竟同時遭遇這種事。”

　月梵：“男人看了會沉默, 人看了會流淚，點擊就看修真界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所以，”溫泊雪吞下一口油泡芙，任憑濃香在口中開，“我們到底為什麼會來這兒？別的小說要麼穿要麼魂穿，我們倒好，不但各自帶著游戲，還弄了一出大團建, 像是集旅游來了。”

　自從認完老鄉, 許是韓嘯行那句“篩子修真界”的影響，一伙人若有所思坐在廚房里，展開了一場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的沉思。

　“莫要著急, 無論是誰主導這一切、他又究竟有何目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遲早會漸漸顯出來。”

　韓嘯行溫聲道：“我們既然察覺了不對勁, 那便在心中做好戒備, 以防被始作俑者錮于掌之中；但也不必過于心急，心急只會擾戰線。”

　謝星搖點點頭, 凝神瞧他一眼。

　怎麼說呢, 褪去冷漠刀客的偽裝、向他們展出真實一面的大師兄……

　就很人淡如。

　他雖然生了一副冷峻面孔，此時此刻的目卻是極致和。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雙眼這麼一耷拉，理所當然將他的冷戾稀釋大半, 好似日暖, 消融一片寒冰。

　更何況這人上還圍了條圍, 純白，中間繡著朵干干凈凈的小雛，雪白系帶勾勒出青年強健的腰，有種說不出的混搭。

　聽韓嘯行所言，他在二十一世紀就是一個甜點師。

　那個詞語怎麼說的來著，男、男媽媽？

　老鄉之間總會生出奇妙的親近，他們與韓嘯行雖是頭一回見面，已然建立起了他鄉遇故知的可靠戰友。

　正如月梵門即通的駕駛技一樣，有《瘋狂廚房》在手，韓嘯行的烹飪亦是爐火純青，招招式式標準無比，不消多時，一道香味俱全的水煮片便圓滿出鍋。

　這碗片是香辣口味，被切得厚薄均勻，甫以清新可口的豆芽與香菜，乖乖躺在瓷碗之中，滿滿浸開鮮紅卻不顯油膩的湯。

　騰騰熱氣刺激味蕾，謝星搖低頭嗅了嗅，心里的饞蟲不自探出腦袋。

　大師兄介紹完了自己的游戲，該到他們進行自我介紹。

　溫泊雪如同回答老師問題的乖學生：“我之前是個演員，游戲是《人們一敗涂地》，只要打開游戲，就會變一灘橡皮泥，不怕火燒不怕雷電，但是行起來很不方便。”

　“我知道這個游戲。”

　韓嘯行頷首微笑，當真像個頗有耐心的兒園老師：“游戲角能奔跑跳躍，還可以自由攀爬，若能掌握行走方法，定有大用。”

　“我在酒吧駐唱，游戲是《卡卡跑丁車》。”

　月梵揚揚下：“道賽。”

　韓嘯行笑：“是指水泡泡和香蕉皮？”

　“嗯哼。”

　斜斜靠在門邊，不再做出先前的高雅圣潔姿態，聞言勾勾角：“若是對兜風興趣，我不介意帶一帶你。”

　謝星搖最后發言：“我是個學生，來之前在玩《一起打鬼子》。”

　韓嘯行的眼中多出幾分新奇：“這是……戰斗游戲？”

　謝星搖笑笑：“修仙者的法多到數不清，相比之下，戰斗技能反而沒那麼特別了。”

　“很難相信，搖搖居然只是個年紀不大的學生妹妹。”

　門邊的月梵輕嘆一口氣：“會彈古琴，能殺妖魔，懂得多，腦子也聰明。”

　溫泊雪深以為然。

　“沒有沒有。”

　謝星搖擺擺手：“只是家里管得比較嚴，讓我零碎學了點兒東西，都不通。”

　將這個話題一筆帶過，看向旁的韓嘯行：“大師兄，等做完了飯菜，我們去哪兒吃？”

　廚房畢竟只是烹飪的地方，這間屋子算不得大，他們師門上上下下好幾個人，不可能在這里用餐。

　韓嘯行溫和應答：“去花庭。”

　*

　花庭，建于小峰東北角，距離廚房極近，顧名思義，是一種花的地方。

　意水真人早年花草、秉風流，出于一時興起，收集諸多花種，盡數播于庭中。

　仙山靈氣充沛，加之庭園被施了法，一年四季溫暖如春，花草樹木樣樣長得蔥蔥蘢蘢，瑰麗如煙。

　可惜不久之后，小老頭對花花草草看得厭倦，再沒管過花庭。

　謝星搖搜尋一遍殘存的記憶，庭園之中幾乎為了野草藤蔓的天下，花香濃郁過頭，反倒溢開淡淡的惡心，人不想多待。

　許是察覺神一愣，韓嘯行耐心解釋：“諸位莫怕。我對園藝有些淺薄的了解，在三天前，把園子里簡單修剪整理了一下。”

　花庭又大又雜，他既有信心讓大家進去，必然不會是“簡單整理一下”這麼容易。

　大師兄，勞之，家務的神。

　謝星搖由衷激：“多謝師兄。”

　和二十一世紀不同，修真界不必把雜七雜八的品裝大包小包，再憑借兩條胳膊去提。

　在這里，有神奇的儲袋。

　韓嘯行的一頓午餐終于做完，出乎意料地，他并未用出任何法，而是拿起好幾個食盒，把飯菜小心翼翼裝其中。

　“這是我的習慣。”

　他被一伙人看得不好意思，垂眼笑笑：“把飯菜放進儲袋，倘若突生顛簸，定會大大影響食的口。”

　不愧是專業人士。

　謝星搖幫他提起其中兩個：“有勞師兄。”

　廚房與花庭相隔不遠，謝星搖對食覬覦已久，迫不及待想要出門，然而還沒邁出步子，就聽見啪嗒一響。

　原來是有塊木頭晃晃悠悠，從廚房門上的牌匾里掉了下來。

　“沒事吧？”

　韓嘯行張一眼：“這地方太久沒用，建筑過于老舊。我來的時候，也差點被一塊木板砸到頭。”

　“小峰這麼久沒被打理，咱們是不是應該出出力，讓它看起來正常一點兒？”

　謝星搖提著食盒上前幾步，邁出門檻時好奇抬頭，瞧一眼木匾：“讓我看看，這廚房的名字是——”

　說著停住，好一會兒才遲疑出聲：“這個……［土包］？”

　“是［凡塵庖屋］，古代都把廚房‘庖屋’嘛。”

　韓嘯行走在后：“山中太久沒修葺，匾上的木頭都快掉了。”

　“這又是什麼？”

　月梵看向門邊角落，瞥見一塊方正石碑：“寫的是……［小峰弟子的頭］？！”

　“小峰弟子的頭牌菜。”

　韓嘯行聽得一陣皮疙瘩，趕忙解釋：“這是廚房建那年，師父他老人家親自用筆寫的碑。過去這麼多年，墨漬漸漸消去了不，只能認出個大概。”

　這恐怕已經不是“認個大概”，而是完全扭曲了含義吧。

　謝星搖心大為震撼，盯著石碑往下看。

　［小峰弟子的頭牌菜］乃是碑題，字跡瀟灑狂放，字也是最大。

　向下探去，赫然一串串菜名。

　溫泊雪站在側，低低念出聲：“第一道菜……馬打滾？”

　“驢打滾，驢打滾。”

　韓嘯行拭去額角一滴冷汗：“‘驢’字墨沒了一半。”

　“第二道菜。”

　月梵對修真界食譜同樣好奇，往前探出腦袋。

　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

　月梵把眉擰一個結：“仙門弟子還吃，黃——金——？”

　這能消化得了嗎，難道仙門人均黃金礦工？

　“黃金餃。”

　韓嘯行嘆一口氣：“順便一提，它后面那道菜不是‘水晶’。我們小峰不吃水晶，吃水晶梅花包。”

　“這墨，掉得還調皮。”

　謝星搖聲笑笑，盡量委婉開口，為師門免去一分尷尬：“其實也無傷大雅，看上去還好玩兒，比如這下一道菜——”

　目繼續下挪，尚未出口的話，一腦停在嚨。

　笑容僵住。

　離譜。

　下一行，深黑墨跡矯若游龍，縱逸寫出五個大字。

　［干切人］。

　韓嘯行弱弱：“干切火。”

　……行。

　沒什麼能比這道干切人更加離譜，謝星搖緩緩舒一口氣，保持平穩心態，視線再往下。

　食譜之上不多不，剛好一個顯眼的大字。

　［佛］。

　好家伙。

　小峰這群人，吃到宇宙盡頭了屬于是。

　韓嘯行：“……還有佛跳墻。”

　“居然連佛祖都在食譜之中。”

　月梵由衷慨：“上吃天文，下吃地理，上天地無所不吃，我愿稱之為小峰食譜宇宙。”

　“而且按照這些碑匾，倘若有外人來瞧——”

　謝星搖攏了攏襟，只覺后風陣陣：“小峰的弟子，住在土包，了就吃礦石和干切人。”

　溫泊雪看一眼默默佇立的石碑：“土包旁邊，還擺著個小峰弟子的頭。”

　——這是哪門子喪心病狂的恐怖片生存模式啊！邪修都不這麼玩吧！！！

　他們這個宗門，或許，可能，大概，有那麼一丟丟不太靠譜。

　“要不咱們把小峰翻修一遍，我這次下山得了點錢，應該夠用。”

　謝星搖說著一頓，剎間想起什麼，抬眼將前三人匆匆掃過：“對了，你們知道師父所謂的‘好去’在哪兒嗎？他帶著晏寒來，不會也去了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吧？”

　“看他們二人離去的方向，似乎是北邊。”

　溫泊雪細細回想：“北邊……應該是梅屋居吧。”

　意水真人花草，早些年間，特意修建了一小苑，名喚［梅屋居］。

　梅苑有法陣加護，一年四季白梅盛開，加之立于山林深，靜謐怡人，日日杳靄流玉，有如人間仙境。

　那的確是個極佳的住，謝星搖蹙眉沉思，記起梅園里的布置。

　先是一條漫長小道，道路兩旁種滿梅樹，一直往里走，能見到致的院落和木屋。

　院落旁側，亦是立了塊碑。

　“師父好客，時常帶著好友去那兒品酒，想來環境應當不錯。”

　韓嘯行下，嗓音溫和：“我想想，那碑上寫的是……［歡迎住，有芳香梅屏可嗅］。”

　溫泊雪認真分析：“師父既然常去那里，應該會多多打理，不讓它變得太糟糕。”

　月梵點頭：“就算石碑上的墨掉了點兒，單憑這句子，不管怎樣排列組合，鐵定鬧不出什麼大烏龍。”

　好像的確是這樣。

　謝星搖在識海中寫下這句話，橫看豎看想不出歧義，終究只能遲疑應聲：“應該……吧？”

　*

　另一邊，梅屋居。

　梅園建在山中，如今正值早春，緩緩踱步于小道，能聽得一兩聲清脆鳥鳴。

　白薄霧繚繞其間，偶有春風過，下簌簌花落如煙。青年默然不語，靜靜跟在白胡子老頭后，不聲地，碾碎一片落在指尖的花瓣。

　意水真人很說話。

　尤其是面對小輩的時候。

　“搖搖那孩子，從小到大不讓人省心，這回給小公子添麻煩了。”

　酒葫蘆咕嚕一晃，白胡子老頭慢悠悠打個哈欠：“今日之，我會為你尋來一位靠譜的醫修前輩，保證三下五除二，把魔氣盡數清除——不過你們長途跋涉，如今應該又累又吧？小公子，一并去嘗嘗我徒弟的手藝如何？他雖然剛學，但極有天賦，定能你滿意。”

　他說得樂呵，倏而眸一，自邊勾出一個愉悅的笑：“到了。晏公子，這便是梅屋居。”

　晏寒來聞聲抬眸，但見云蒸霧繞，簇擁出中央一座方正木屋，四下白梅紛然，不似花朵，更勝大雪皚皚、玉砌冰琢。

　耳邊傳來意水真人慵懶的笑音：“不瞞你說，這里可都是我曾經最為中意的珍藏，若是一般人，不會輕易讓他瞧。”

　風聲緩過，吹落幾朵飄搖的梅花。

　晏寒來看著房前的石碑，陷沉思。

　意水真人亦是愣住，瞳仁瑟瑟一抖，胡須被吹得半豎起來。

　石碑之上，赫然幾個張狂如龍的墨字。

　上題：［一屋尸］。

　下書：［歡迎住，有芳香尸臭］。

　晏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