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發生的一切究竟出于何種原理,白妙言爹看不懂,但他大震撼。
怨靈不該留存于世,他本以為這群仙門弟子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出手,沒想到只有個小姑娘站了出來。
而且還用一種聞所未聞的方式,把一大家子全都超度了。
他覺得這不太合理。
謝星搖乖乖等待院落里的怨靈消散殆盡,直到最后一縷金飄遠,終于卸下防備,長舒一口氣之時,后傳來低沉的男音:“你們……要去對付江承宇?”
“不錯。”
謝星搖轉,正對長刀之上的魂魄:“前輩,你兒如今被江承宇囚,甚至下了錮神識,唯有此刀能喚醒的意識。”
他們來路不明,白家人理所當然會心生戒備,謝星搖幫助一家老升天超度,算是一個結盟的籌碼。
有籌碼在,多出不底氣,順勢亮出腰間木牌:“此乃凌霄山名牌,前輩大可過目。”
男人定定凝視的眼睛,半晌,終是發出一聲嘆息。
“各位道友。”
他垂眸弓,竟是給在場眾人作了揖,音抖,如箭在弦上,怒意將發:“江承宇作惡多端,今日將此刀予諸位,還能斬除妖邪,還白府、還枉死的百姓一個公道!”
縈繞于刀刃的森森鬼氣漸漸淡出視野,如水融進夜之中。
魁梧的男子形隨之消散,嗓音被風吹開:“我執念未消,會以劍靈之附于刀中……在下還有一疑未解,不知當問不當問。”
“前輩請說。”
男人面沉了沉,抑恐怖的黑氣遮掩半邊面龐,看上去嚴肅又兇戾。
他眨眨眼,滿目純然道:“我……是真實存在的嗎?”
*
朝未出,凌晨的江府悄然無聲。
庭院深深,月織的薄紗細膩且曖昧,空氣里彌漫著不知名野花的味道。
幾縷黑煙徐徐而過,尋著源頭探去,赫然一張人榻。
一男一坐于其上,子目半闔,面無;側的男人劍眉蹙,手中不斷掐訣畫符,映出道道妖異紫。
江承宇心很糟。
心魔如此強大,表明白妙言心中極力排斥同他在一起。他到慍怒,想質問原因。
但此刻心魔正盛,顯然不是時候。
他百般嘗試,終于把二人的定之印對方識海,只要在識海留下烙印,白妙言定會死心塌地跟著他。
從今以后,將不再記得往日種種,把海深仇忘得一干二凈,乖乖棲息在鳥籠之中。
會是他最的鳥。
更讓江承宇心煩意的是,門外響起了十分嘈雜的響。
他不開,憑借聲音辨出那是一場打斗。新房外留有數名侍從把守,不允許外人進,在這種關鍵時刻,究竟是何人在招惹禍端?
這個疑問很快有了答案。
一聲小妖的哀嚎里,房門被人狠狠撞開。
江承宇微怔:“你……謝星搖?”
謝星搖點頭笑笑:“好久不見。”
青年冷笑:“你沒死?”
“我好得很。”
雖不是原主,但畢竟記得過去的零星片段,加之親眼目睹了白家滿園的怨氣,口中分毫不饒人:“不似江公子,只能用欺瞞人。做了如此上不得臺面的事,怎麼還是像條喪家之犬,得不到主人的憐呢?”
一妖氣颯颯而來,晏寒來為擋下這道突襲,頗為不耐煩地想,這人實在懂得如此惹人生氣。
堂堂仙門弟子,只學會了耍皮子。
“你閉!”
江承宇被中逆鱗,轟然起:“妙言心甘愿與我親,哪容你們這些外人置喙!”
月梵有點兒犯惡心:“心甘愿,哪來的厚臉皮。”
“你以為找來幫手,就能高枕無憂?”
江承宇眸微,笑意更深:“一群筑基,能奈我何。”
他開口的瞬息,房中氣流一滯。
月被紫氣吞沒,窗邊無風,青年寬大的金邊袖口卻騰然而起。一樣的暗紅蔓延開來,侵蝕他的整個眼珠,如浪如。
溫泊雪沒什麼游戲技能,好在道法嫻,在三個凌霄山弟子中修為最高,當即祭出法,以靈力抵擋下一波殺氣。
晏寒來實力雖高,卻不可能向他們表真實修為,注定整場劃水。原著把這場戰斗寫得極為慘烈,他們雖然保住一條命,無一不是重傷。
好在當下有了更好的選擇。
謝星搖不聲,腳步輕旋。
他們位于房間東南角,江承宇的注意力,絕大多數集中在這里。
他要應付來自好幾人的進攻,正是對白妙言防衛最薄弱的時候。
儲袋里的長刀震不已,不知是應到了主人的氣息,還是迫不及待,要將妖邪斬于此地。
它憤怒,也興。
只要幾個瞬息就好。
只要靠近白妙言,進的心魔之中,把刀送到手上。
婚房正門,溫泊雪蓄力掐訣,引出凌厲法。
青年如松如雪,后卻是群魔狂舞。他僅憑一己之力攔下府中各路妖魔,在滿目肅殺中輕聲傳音:“放心,這邊一切給我。”
月梵手中化出長劍一把,生挽出一個劍花:“我來吸引江承宇注意力。”
謝星搖與他們對視一眼,揚點頭。
【技能.潛行】。
*
白妙言的人生從未有過不如意。
出生于捉妖世家,從小到大頗家人寵;因相貌出眾、子隨和,邊總有數不清的玩伴,從來不覺得孤單。
爹爹看上去又高又兇,其實講起話來溫溫,因娘親早逝的緣故,學會了溫聲細語哄人。
邊的兩個小侍最嘰嘰喳喳,大多數時候都在討論新買的話本子;廚娘有個七歲的小兒子,喜歡吃糖,總是甜甜地姐姐。
還有個溫潤如玉的未婚夫。
未婚夫長得好看,談吐風趣舉止得,據他所說,打從第一眼見到白妙言起,自己便確定了此生心意。
他帶放風箏吃糖人,每天過得無憂無慮,白妙言想,這種日子一輩子也過不厭倦。
不久之后,就是他們的大婚。
似乎忘記了什麼,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這讓時常頭痛,未婚夫告訴,如果再有不適,就一兩人的定信。
那是致的銀簪子,每每它,識海里翻
涌著的莫名緒都會漸漸平息。
白妙言決定好了,等大婚當日,要送出好多好多喜糖,再把池塘里擺上花燈,紅綢子纏在樹上。
真奇怪,大婚本是喜事,卻不自想要落淚。
悄悄問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傷心?
古怪的念頭再一次席卷而來,頭疼裂,習慣握銀簪。
然而這一次,卻毫無由來地覺得,自己應當握著一把刀。
刀柄漆黑,雕有逶迤龍紋,刀狹長筆直,泛起寒,那是——
識海愈發疼痛,猝不及防的一瞬間,眼前襲來一道似曾相識的白芒。
是刀。
……有人擅闖與承宇的新房!
對方出現得毫無征兆,攜來夜風陣陣,敲得門窗砰砰作響。
再這樣下去,新房定會塌掉。
白妙言下意識抬手反抗,以靈力穩住搖搖墜的房梁,可那刀愈盛、門窗愈,腦中的劇痛愈是難以忍,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掙扎而出。
屋外的長刀嗡然一震,木窗如鏡片碎開。
有可靠的父親,無話不談的友,真心敬重的長輩……
可細細想來,為何臨近新婚大喜之日,卻從未見過其中任何一個人呢?
采朱與青碧從小陪長大,三人一起逛花燈聽曲子,悄悄談論近日所看的話本子。
采朱想要覓得一位英俊瀟灑的如意郎君,聲稱日后一定要請大家吃喜糖;青碧習慣板著臉,一本正經告訴,待在小姐邊就很開心。
當白妙言想起們,卻是兩張被鮮浸的臉。
青碧以之軀作為代價,拼命護著逃出婚房,采朱獨自攔下殺氣騰騰的妖邪,臨別前一把抹掉眼淚告訴:“我不想嫁人啦,其實一輩子陪在小姐邊也很好。”
一定是假的。
那樣深切地著江承宇,他怎會——
這些記憶遙遠又模糊,到茫然無措,駭然后退一步,在白粼粼的刀里,卻想起更多。
廚娘為保護孩子,被一爪刺穿心臟;兄長拔劍而出,形被數十只怪須臾吞沒;空氣里彌漫著與火的味道,那麼多人在哭在跑,那麼多妖邪放聲大笑。
最后是前院。
爹爹與群妖對峙多時,周鮮淋漓,幾乎拿不手中長刀。哭著上前,卻只得到匆匆一瞥的目。
男人雙目猩紅,如山的脊梁高大寬闊、寧折不彎,宛如修羅殺神,令見者膽寒。
看向時,卻是無比清澈溫的眼神。
“妙言,”爹爹說,“別哭。”
曾經真的很喜歡江承宇。
世上不會有誰比他更懂白妙言的心事,也不會有誰比他更明白,怎樣才能使開心。
那時像小一般依在他邊,每日祈禱一生一世,可當記憶逐漸清晰,江承宇的面孔反而變得不那麼深刻。
新房劇震,不知從哪里傳來碎裂般的咔響音,好似鐵鏈斷開。
記起來了。
比起他,還有更值得被銘記的事。
那是許多年前的一個正午,與爹爹一并走在庭院長廊上。
那天日正盛,屋頂有只
懶洋洋曬太的貓。父親打開鎖的房門時,驚嘆上前。
“這便是我白氏一族自古傳下來的寶刀。”
那時候的父親尚未滿污,他擁有一雙深邃卻溫和的眼睛,看上去又高又兇,其實最笑著哄人:“想拿著它降妖除魔嗎?”
高興咧,滿目憧憬:“想!”
男人輕笑:“它繼承無數先輩的意志,總有一天會傳到你手里。”
好奇道:“可爹爹用得很順手呀,一直用下去不好嗎?”
“爹爹總有老了的時候,除魔之路道阻且長,不知何夕便要分離。妙言,莫要恐懼別離。”
父親看著的眼睛:“無論何地,為白氏傳人,不要忘今時今日的本心,也不要忘了……這把刀的名字。”
刀的名字。
腦海中疼痛難忍,如有小刀在不斷切割。白妙言捂太,眼中潤一片,似似淚。
聽見孩說:“我怎會忘呢。”
對啊,怎會忘呢。
咔。
記憶源源不斷匯的間隙,耳邊傳來轟然一響。
婚房剎那之間煙消云散,放眼去,四周皆是茫茫白煙。
此地不似真實,更像某人的識海。
方才那婚房……莫非只是一道妄念麼?
后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白妙言駭然轉,見到一個面目模糊的說書人。
“公子為報滅族之仇,在大婚當日引群妖進犯。小姐哪會知曉此事,可憐毫無防備,被屠了滿門。”
說書人一拍驚堂木:“然而即便隔著世仇,公子還是不可救藥地上了小姐。他為尋遍千山、踏過九州,蹉跎一年又一年,忍無盡苦難,嘿,最后還真就找到法子,要與小姐婚了!”
默然不語,聽那人繼續道:“這也算是苦盡甘來,天定姻緣。”
“你覺得這出苦盡甘來的戲碼如何?”
說書人嗓音落下,另一道陌生的音接踵而來。
白妙言速速回頭。
來者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瓜子臉,鹿兒眼,偏生眼尾勾出了點兒狐貍般的弧。
與白妙言對視的一剎,姑娘出和善微笑:“白小姐,我謝星搖。”
白妙言蹙眉:“你如何認得我?這是何?”
“我是誰不重要。”
謝星搖上前一步:“白小姐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如何看待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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