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無命悠悠返回軍中。
“拿下外長城。”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三軍。
“是!”吼聲震天。
大軍逆流而上,向著剛剛奪回的城門進發。
韓陵正揮軍北上,見到幽無命率人反攻外長城,登時火燒火燎地趕了過來。
“幽州王,你這是何意!”韓陵道,“桑州背后搗鬼,留在這里死路一條!還不隨我沖殺出去?!”
幽無命瞥他一眼:“欺負桑王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自去送一送死,桑州便會給我開門咯。”
韓陵:“……”
桑遠遠吃驚地發現,坐在韓陵前的夢無憂滿眼是淚,被一條白的布帶勒住,看起來委屈到不行。
那雙大眼睛是真的會說話。桑遠遠隨意瞥了兩眼,心中便明白了。
這冥魔巨浪之中,難免濺到污,或是直面那些恐怖的。
夢無憂時不時個驚,忍不住尖聲驚,韓陵早已煩了。此刻狀況危急,他角都起了燎泡,對再無半點耐心,干脆就用理手段令閉了。
“到底走不走。”韓陵咬牙切齒,“幽無命,看看清楚眼前是什麼形勢,你當真要拖著你的幽州軍一起死麼!”
幽無命笑容真誠:“誰死誰活,尚未可知。韓陵,我若記得,會隨手替你上幾炷香的,安心去吧。”
韓陵氣結。
若是兩支軍隊同行,還可相互照應支援,力要減一半不止。
但是和一個瘋子又怎麼說得通道理?
他重重地盯了幽無命幾眼,臨走時,忍不住又盯住了桑遠遠。
“幽州王,”韓陵覺得這應該是他此生臉皮最厚的一刻,“桑遠遠說不定此刻就在桑州軍中,你確定,要帶著別的人見?”
幽無命被他驚得抖了下:“你自己不是抱著個野人麼,還管到我頭上了?你想干什麼?”
他警惕地盯著韓陵。
桑遠遠更是像看白癡一樣看著這個名義上的丈夫。
韓陵豁了出去:“把給我,待我平安歸去,便赴天都,與桑遠遠和離。你,得你要的桑王,我,今日必須帶走。”
他指向桑遠遠。
他對,一見鐘。
他知道留在這里必死無疑,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去死。
韓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只知道,若是平時,哪怕是九天神降到面前,也不會令他這般失態。
幽無命笑得殘忍:“哪用得著這麼麻煩,你死了,婚契與同心契不就自行解除麼。有在這里說廢話的功夫,還不如趕去死一死。”
韓陵見說不通這瘋子,便盯住了桑遠遠:“跟我走,好不好?”
語氣中滿是祈求。
桑遠遠微笑,輕輕吐字:“不好。”
幽無命不再與他啰嗦,扯著韁繩,掉頭回到軍中。
韓陵失而歸,沒注意到,自己懷中的子,已是滿眼心碎。
幽軍開始登城。
‘尾嘯’,到了。
整座外長城在冥魔狂的沖擊之下開始如地震般地晃。
‘嗡嗡’聲不絕于耳。
面對這樣的攻勢,就連幽無命這樣的狂徒也不敢托大。他停在了城門下,旁拱衛著親兵,由自己的幽州軍先行登墻,與冥魔拼殺。
傷亡必定是慘烈的。
但卻也不算毫無意義,因為即便撤回長城,也必定要直面這一波‘尾嘯’。
只不過,長城有充足的補給,有強弓勁弩,有火油,有投石車。這里卻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段被冥魔占領的城墻,以及自己的之軀。
桑遠遠的心臟在微微地抖。竭力忍耐,但眼眶還是慢慢潤了。
幽無命很安靜。他出雙臂環著,毫無顧忌地當著眾軍的面,把的腦袋摁在懷里,用下蹭的額頭。
他的心跳依舊平穩。上染了,抹到了的臉上、鼻梁上。在這一刻,無人會關注這些外之事,眾人的命運編織在一起,每一個人,都是親依偎的戰友。
終于有人來報:“主君,百丈城墻已功拿下!”
“好。”幽無命立起腰。
桑遠遠不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個人的聲音時的場景。當時像木頭一樣躺著,聽到那染玉簡之中,飄出清潤慵懶的聲音,尾音仿佛還帶一點笑意。
他說,好。
登上城墻,桑遠遠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震撼的一幕,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冥魔本是像浪一樣卷來,在城墻下越堆越高,踏著同類的向上攀爬,而此刻,它們已然變了海嘯。
幾乎與黑鐵長城同樣高的巨浪翻騰著,撞在城墻上,無數冥魔被這巨力挾裹著,徑直飛躍了外長城,落向緩沖帶。
整個天空,都變了暗沉的。
在這海嘯中,幽軍就像是河中的蟻球一般,團聚在一起,依托著彼此來求得一線生機。每時每刻,都有最強大的戰士和冥魔一起倒下。
它們撞在臨時搭起的黑鐵防層上,堅不可摧的黑鐵,亦是發出了搖搖墜的‘咯咯’聲。
有一防,即將被沖垮。
幽無命一躍而起,輕飄飄地落向那一。
黑刀出鞘,帶著滅絕的青,破開腥黑暗,出十余丈,將那迎頭撞來的巨浪絞碎屑。
他單手抓著黑鐵架子,輕輕一掠,又掠向更遠。
守軍力驟減,發出振的低吼。
短命不住地打著響鼻,腦袋昂得老高。桑遠遠拍了拍它,道:“你的主人,真的很厲害啊!”
它回轉過腦袋,用潤的鼻頭親昵地蹭了蹭的掌心。
旁有個負了傷退下來的老兵呲牙笑道:“最難的時候還沒到。主君畢竟不是神,這麼耗,至多撐得半日,‘回’的時候,才是真正兇險。”
桑遠遠輕輕點著頭。
冥魔是會退回冥淵的。等到它們回退之時,前方攻擊長城的大便會經過外長城,到時候外夾擊,這里便是兩巨浪的匯。
只希桑州王快一點,‘回’慢一點,不要發生書中那樣的人間慘劇。
桑遠遠已然確定,書中幽無命并沒有和韓陵一道北撤,而是依托外長城來死守,生生撐了過去。
這一戰沒有過程,只有結局。
結局便是幽無命重傷,這一支幽軍幾乎全軍覆沒。
環視四周,看著這些活生生的人。他們年輕、強壯、修為過人,他們眼中都燃燒著火焰,拼盡了全力在與冥魔廝殺。
想起幽無命出發之前的樣子,他懶懶散散對著他們說,能活,就不要死。
能活,就不要死。
深吸一口氣,跳落在地,從地上撿起一把失去了主人的刀。
手又寒又沉,刀柄粘膩,不知染的是人還是魔。
雙手握住刀柄,將它從地上拖了起來。
能出一分力,便出一分力。
黑鐵防架呈網狀,麻麻的冥魔攀爬上來,像是墜了滿架的葡萄。
桑遠遠取起刀,卯足了勁兒,從網中刺出去。
‘噗哧——’
刀尖刺魔軀的覺一言難盡。
熱濺來,瞇了瞇眼,用力頂向外面。
一只冥魔慘嚎著墜了下去。
桑遠遠收回長刀,大口著氣,忍不住發出低低的笑聲。一邊笑,一邊有熱淚落下來。
有手重重拍下了的肩膀。
以為是幽無命,轉頭一看,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士兵。
他沖著,豎起了大拇指。
點點頭,繼續回對付那些爬到黑鐵防架上冥魔。
“當心它們的舌頭!”斜地里橫過一面刀,替攔下一擊。
桑遠遠偏頭一看,又是另一張陌生的面孔。
“多謝!”
這一刻,已然忘記了幽無命是個瘋子,也忘了幽州軍的壞名聲,只知道,左右的人都是可以托后背的戰友,而,也會竭盡全力替旁人攔下來自背后的襲擊。
若是平坦的戰場上,像桑遠遠這樣的弱肯定活不過半分鐘,幸好這里有黑鐵防架,只要躲過襲進來的長舌,就不會到任何傷害。
這樣的環境,最大限度地小了高修為者和低修為者之間的差距,讓桑遠遠這樣的人也能做一點小小的貢獻。
幽無命仍然飄在黑鐵防架的頂端,時不時還會像只大蝴蝶一樣掠出去,絞滅一群狂魔,又翩然掠回。
靈耀境……
桑遠遠空了酸的胳膊,苦笑。
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轟隆的震聲傳來。
桑遠遠心中微驚,四下去。
竟不是冥魔來襲,卻是韓陵帶著人,返回來了!
數萬人登上城墻,依托著幽軍清理出的安全地帶,他們很快拓展了安全區,穩住了腳步。
戰局稍定,韓陵便走了過來。
這種時候,倒是無人會顧得什麼恩怨仇。有韓州軍共同防守,顯然是百利無害。
桑遠遠心中頗為驚喜,滿是污的小臉上不自覺地出了笑容。
韓陵再次覺到心臟被重重一擊。
那樣弱的子,吃力地拎著那麼大的刀,汗水流過臉頰,一雙眼睛異常明亮。
角的小梨渦仿佛盛了,溺得死人。
他像失了魂的木偶一樣,怔怔向走去。
只見一道黑影如蝶一般掠來,青芒閃逝,得韓陵倒退七八步。
是幽無命回來了。
他隨手一撈,將那個小小的影摟進了懷里。
語氣滿是嫌棄:“不是說人清涼無汗麼,你臭死了。”
桑遠遠抬眼看他,見他鬢發果真是干干凈凈,一滴汗也無。
彎起眼睛笑了:“所以你才是人。”
幽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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