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洗機無非是電機、定時、滾筒這三樣東西，有什麼難的？”

　“怎麼哭了？”

　錢三平聽覺靈敏，喬圓圓連忙打哈哈，“沒事，就是有點冒，鼻子塞了。”

　“天太冷了，要注意保暖…………哎，是的是的，趙工已經關照過了，我馬上來…………”

　兩個人沒講幾句話就被工作打斷，喬圓圓小心翼翼地問：“今天很忙嗎？”

　“嗯，趁著過年工廠不開工不用電，在搞檢修，估計今晚開機，會要通宵。”

　“那你先忙吧，我沒什麼事，就是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你。”

　“好，注意，不要多想，等忙完我給你電話。”

　“好的。”

　掛斷電話，喬圓圓終于認清，自己當下的困境不是任何一個男人能夠拯救。

　好像走進死胡同，既找不到出路，又不肯后退，最后只有撞到頭破流甚至和高墻同歸于盡才能逃生。

　等外面約莫吃得差不多了，喬圓圓這才從臥室出來，徑直走到廚房，洗碗池里已經被大大小小的臟碗堆滿，沒人管。嘆一口氣，萬分小心地給傷的手帶上橡膠手套，開始清理廚房。

　“姐——”

　碗洗到一半，小表妹劉勝男走進廚房。高高個子，留短發，二十出頭的年紀，皮亮飽滿，仿佛夏天的荔枝。然而“荔枝”此刻卻皺一團，愁眉苦臉地著喬圓圓，“你別理他們，表嫂懷孕了，人家說給老李家延續香火，四代單傳，了不起得很，一家人尾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喬圓圓沒抬頭，專心致志于碗碟油污作斗爭，“我是不想理他，我想整他，辦法多的是。”

　劉勝男走近了，找了塊抹布幫廚房案臺，“我也是煩得要死，過年才給我媽八千八的紅包，我媽轉手就包了三千給哥哥嫂子，說是人家替老李家傳香火辛苦了，這些都是我們該給的，我真是直接氣得七竅生煙。我又不像你，能賺那麼多錢，就這點我也是辛辛苦苦省出來的…………”

　“你剛進社會，能有錢剩就不錯了。我估計過會兒我媽也會讓我包紅包，咱們倆誰都逃不過。”

　“圓圓姐，姨媽老這麼數落你，你怎麼不搬走啊？你不是在城西買了房子嗎？房沒？”

　喬圓圓說：“了，還沒裝修。唉…………你不知道，我國慶的時候在單位附近看中了一套公寓，打算租下來，跟我媽一說，天哦，你不知道那個盛況…………”說到要的地方，就跟間諜接頭一樣，還要抬頭看一眼廚房門，確定沒人聽才小聲和劉勝男咬耳朵，“我媽拿了把菜刀一個勁往我手里塞，說我好不容易回來了還不跟住一起，就是不跟親，傳出去別人有話講，說我要死，讓我搬家之前先砍死再說…………”

　“那你…………”

　“我跪下，道歉，磕頭，這才算結束。”

　“天啊，我真沒想到姨媽背后這麼…………”

　“沒辦法，認命了。”喬圓圓聳聳肩，對當時李老師歇斯底里的盛況仍然心有余悸。

　收拾完衛生，回到臥室，果然李老師馬上跟來——

　“包個紅包給你嫂子。”

　“為什麼啊？好像沒有妹妹給嫂子包紅包的道理吧？”

　李老師眉頭鎖，也不知道了什麼霉頭，這個年過得太不順心，天天都有人惹發火，“這還用問？你嫂子懷孕了，我們不得包個紅包意思一下啊？”

　喬圓圓躺在的小沙發上，不不慢地說：“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替我懷的。”

　李老師說：“你哥的孩子，姓李，你自己親侄子，你打個紅包怎麼了？”

　“那等孩子出來再說。”

　李老師一掌拍在喬圓圓大上，“那是以后的，現在歸現在，快點，包個五千差不多了。”

　“五千？媽，你知不知道我工資三千零幾啊？你我包五千給表嫂，你開玩笑吧？”

　“別拿工資說事兒，我知道你有錢。”喬圓圓的經濟狀況從來沒瞞過李老師，去銀行存錢都是李老師帶著找悉的業務員，知道喬圓圓手上有底，本不把五千塊放眼里。

　“最多兩千……”推不過，喬圓圓開始講價。

　李老師又拍一掌，鐵砂掌也不過如此，“劉勝男都包了三千，你給兩千！你讓你媽我的臉往哪放？你連個大專生都比不過是吧？”

　“我一錢都不想給。”

　“娘親舅大！你懂不懂？我早知道你跟我不親，你看不起我們李家人是吧？你一門心思就想往你爸那邊撲，可是你看人家理不理你？人喬文泰要的是兒子！兒他看都不看一眼的，你再怎麼都沒用。”李老師越講月氣，氣到滿臉通紅，淚眼婆娑，“我這真的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大過年的你要這麼來氣我，什麼話都不聽，恨不得氣死我…………”

　看見李老師的眼淚，喬圓圓不由得心，默默掏出手機，“我沒現金。”

　“我有。”

　“我轉給你。”

　喬圓圓默然向李老師轉賬五千。

　李老師收了錢，眼淚也干了，歡天喜地去客廳打麻將。

　喬圓圓躺在沙發上玩了會兒手機便昏昏沉沉睡過去，夢里喬文泰還是年輕模樣，家庭聚餐，他當著滿桌人的面說，“我們家圓圓什麼都好，只可惜是個孩子，遲早要嫁出去。”

　二叔立刻說：“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哪能繼承家業啊，會伺候男人就行。”

　說：“你別聽他們講，我們圓崽要好好讀書，找個好工作，不男人的氣。”

　可明明在好好讀書，努力工作，卻不懂為什麼這樣不快樂。

　好在春節七天假總算結束，喬圓圓從來沒有如此這般期待上班，甚至于七點二十就從家里出發，七點四十到區政府樓下，有幸圍觀紀委的同志剛剛到崗，門神一般把住前后門，手持攝像儀與記錄本，絕不放過任何一個開年遲到的同志。

　初七的工作相當簡單，和每一個遇見的人說“新年好”。

　喬圓圓笑到角痛，原本想躲到方月辦公室喝杯熱茶，不料一進門就聽到重大消息，“孫曉彤又被紀委抓住了。”

　“蛤？”

　“我真服了了，年年都被抓，年年都要被通報，年年都要害我寫況說明。”方月氣得拍桌子，“這個大姐也真的是牛，是個人都知道開年紀委要查崗，偏就這麼牛，遲到了還從前門走，走就走吧，人家問哪個單位的，就照實說，媽的說自己是辦事人員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真他媽的傻…………”

　“孫曉彤還是蠻厲害的，天天這麼…………也…………嗯…………算了我還是不說了，別氣了，咱中午一起吃頓好的，我做東哈。”

　結果初七只有肯德基送外賣，喬圓圓這個春節假期簡直與肯德基結緣，以肯德基開始，也以肯德基結束。

　中間還收到軍的信息，詢問為什麼不說話，并送上一張自拍，“好多人都說我長得帥，但是我覺一般，普通人而已，你覺得呢？”

　喬圓圓看著那張過度普的自拍照，實在夸不出好話，只能說：“確實普通的。”

　軍不回話，估計傷深重。

　剛開年沒什麼工作任務，一到下班時間喬圓圓頭一個沖出辦公室，逃命似的往家趕。

　到家推開門，正要第一時間去抱貓，卻發現家里多了個大活人——

　“阿姨，螺刀有沒有？還要萬用表和電烙鐵？”

　“有有有，我這就找給你啊，小錢。”

　錢三平和李老師站在客廳聊天，喬圓圓愣在門口，反倒像個外人。

　“你……你們…………”

　“我來送貨。”錢三平面不改心不跳，簡直是撒謊專家。

　李老師找出工箱，熱絡地招呼錢三平去臺，順帶跟喬圓圓解釋，“你買了個取暖，小錢來送貨，正好我們家洗機又壞了，小錢就說修一修試試看，哎呀，小伙子真是個熱心腸，一會兒留下來吃了飯再走啊。”

　“不用了阿姨，不客氣，我先拆開看一下。”說完便蹲下來，開始擺弄起喬圓圓家同樣“殘志堅”的洗機。

　趁李老師去忙活晚飯的檔口，喬圓圓湊到錢三平后，低了聲音問：“我什麼時候買了取暖啊？”

　錢三平說：“我年會獎了個踢腳線取暖，還沒拆封，你不是說你冷嗎？正好送過來給你用。”

　“你今天不上班嗎？”

　“我連續三個通宵了，再不休息我就要猝死在崗位上。”

　那你還跑到我家來……

　這話喬圓圓沒能問出口，仔細看他圍著洗機瞎搗鼓，疑道：“你真的會修洗機嗎？”

　“洗機無非是電機、定時、滾筒這三樣東西，有什麼難的？”他小眼放，自信滿滿，仿佛全天下的洗機都拜倒在他的西裝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