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承認得這麼爽快,謝宥笛反倒說不出話來。眼神一會冒火一會發涼,最后像扛了千斤麻布袋般沉甸甸。
卓裕:“你別這樣看我。”
“滾一邊去,誰想看你。”謝宥笛不耐地別開臉,默了兩秒,又將臉轉回來,“我拿你當哥們,才跟你說實話。”
卓裕示意他繼續。
“你到底是不是認真的?”謝宥笛:“如果只是口嗨,那當我沒說。”
“我這幾年一直循規蹈矩,怎麼就留下不負責的渣男印象了?”卓裕調侃,眼里笑意像松散的公英,“我也沒對不起過誰吧。”
“你以為我擔心小姜?”謝宥笛冷呵,一副看傻的神,“我是怕你出不來。”
后來這些天,卓裕一閑下來,腦子就跟復讀機似的重播謝宥笛當時的話。
“你可能不太了解姜宛繁這個人,家祖輩都是做刺繡的,在業就是響當當的標桿。不靠家里的名號,自己那間工作室出的東西,你去了解一下,就知道是什麼行。”
“條件這麼優越的姑娘怎麼會沒有人追?但我認識這麼久,真沒見過答應了誰。這證明什麼?俗一點是眼界高,有事業心,瞧不上凡夫俗子。敞開點講,神獨立,靈魂充沛,拎得清,看得開。”
“別到最后,你是陷了河不可自拔,還云淡風輕地站在岸邊看你撲騰。”謝宥笛想想都殤,“尬不死你。”
小謝爺說得真誠且在理,卓裕失眠到四點,在書房了半宿煙,十分認可他的金玉良言。
于是第二天起,他帶卓怡曉去[簡胭]的次數與日俱增。
姜宛繁忙,卓怡曉跟呂旅聊得來。呂旅帶看板,看構圖,看各種線和針法。
呂旅拐彎抹角地問:“大學生課很嗎?”
“不,可多了。”卓怡曉一臉愁容,言又止。
呂旅眼珠滋溜溜轉,轉到休息區的某人上,“你哥真好,每次來都陪你一起噢。”
回學校的路上,呂旅忍無可忍,“哥,我以后就不來了吧,作業早了,老師很滿意,我的分是最高的。”
紅燈時,卓裕看了妹妹好幾眼,眼神蓋彌彰。
“有事沒事總這麼打擾別人,可太像一塊牛皮糖了,得干。”卓怡曉喃喃自語,總結到位。
卓裕忍俊不,“好。”
卓怡曉不來,他也沒有正當理由總往店里跑了。
這妹妹啊,愁人。
周三下午,卓憫敏讓他過來吃晚飯。到的時候,一桌子菜跟過年似的。卓憫敏端著湯從廚房出來,心很好,“來了啊,嘗嘗這湯,半夜我就熬上了。”
林以璐冷不丁地說:“待遇就是不一樣呵。”
林延搞砸的貸款,他給解決了,款項早上到賬,中午就吃到了卓憫敏親自做的菜。
“給我擱這兒怪氣。”卓憫敏嗔睨一眼,“我做得還嗎?”
林以璐剛想開口,畏于媽的警告,訕訕閉了。
卓裕的笑意始終禮貌疏淡,沒事人似的。
2016年,他進[兆林]的那一年,對卓憫敏是真心激與敬,加上父親的事,他對這個姑姑一直心存愧疚,他想,既然虧欠在先,這一輩子為[兆林]干活,干就干吧。
后來有一回,他喝多了睡在林家。半夜口醒來找水喝,無意聽到了卓憫敏和林延聊天——
“你以為我愿意費那個心思給他做飯?還不是因為你。你但凡爭點氣,有你表哥一半強,我用得著籠絡?”
卓憫敏的妃指甲紅得刺目,聲音像尖銳的雪粒刮打著耳。
“心里沒點數啊,[兆林]如果沒有你表哥,早被你敗完了。我不吊著他,你能開跑車?能住這別墅?能找小明星當朋友?”
卓裕才明白,姑姑做的不是菜,而是賞賜與恩典。
這些年,卓憫敏一向如此。而把戲演好,全這一團和氣,也了卓裕得心應手的例行公事。
飯桌上,卓憫敏聽似關切,實則高高在上的姿態一直沒變,林延吹噓炫耀的病改不掉,林以璐一個勁地刷手機網購。姑父林久徐稍好一點,還能和他扯幾句公司上的事。
窗戶沒關,灌進來的風呲得卓裕心躁、不爽快。他放下茶杯,打斷姑父的侃侃而談,“還有事,我先走了。”
能卓憫敏的不悅與不滿,但卓裕沒回頭。
七點不到的海匯路,路燈今晚格外亮,一盞接一盞像串起來的珍珠。卓裕沒目的地開車,開著開著就到了這。
卓裕自個兒都愣了下,行吧,來都來了,隔壁買杯咖啡也行。正巧前邊有個車位,他將車開進去,剛停穩,后座的門被拉開,麻溜地坐上來一個人。
“手機尾號0433。”
卓裕轉過頭。
姜宛繁抬起頭。
兩人都有點懵。
姜宛繁深呼一口氣,明白了,鬧烏龍了。
晚上是不開車的,坐地鐵或者網約。剛才呂旅幫約好車,車牌發到微信上,可能看岔了,又正好瞧見這車閃著燈,想也沒想就坐了上來。
解釋的時候,卓裕神是平靜耐心的,眼睛也一點一點向下彎。
“對不起啊。”姜宛繁拿起包,“我現在下車。”
“咔噠”一聲輕響,車門落鎖。
卓裕:“去哪?送你。”
姜宛繁沒吱聲。
他側過頭,自然而然地叮囑:“系好安全帶。”
沒法拒絕,姜宛繁說回四季云頂。
怎麼走,哪個路口怎麼拐,卓裕甚至都不用提醒。
“你經常走這邊?”姜宛繁有搭沒搭地聊。
“不經常,”卓裕說:“這邊路好記。”
“你是過來辦事嗎?”又問。
說是或不是都不對。卓裕含糊嗯了聲,問:“你每天都加班到這麼晚?”
“沒有,”姜宛繁如實說:“多數時候會更晚。”
卓裕打轉向,邊看倒車鏡邊問:“這麼忙?你這長時間低頭作業,頸椎得了?”
“習慣了。誒。”姜宛繁下意識地了脖頸,“職業病了,一聽你提起,我就覺得它作痛,這條件反吧。”
“不是條件反,”卓裕客觀糾正:“它是真的疼。”
姜宛繁無奈的,“那也只能委屈它了。”
“哪天積大病,最后累的還是你自己。”
這話一出口,車氣氛趨向一個微妙地帶。一個男人能如此耐心地陪聊這種話題,怎麼著都有些惹人遐想。
“我這里有個盲人師傅,推拿針灸做得很不錯,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去試試。”
卓裕把這一切鋪墊得行云流水,明晃晃的“好意”變若的“心意”。
安靜兩秒。
姜宛繁:“我剛觀察了你一會,頸椎三四節應該有輕微膨突,但不是很嚴重。可以去照個片。平時多練練頸肩群,這樣肩型穿服也會更好看。”
這氣定神閑的樣子,儼然一肩頸專家,有點將他一軍的意思。
卓裕沒卡殼,順理章問:“那正好,盲人師傅那我們結個伴一起去——你哪天有空?”
姜宛繁愣了愣,沒忍住,笑著說:“最近都沒空,得在店里。”
“那正好。”卓裕從善如流,“我來你這兒定件服,明天?”
兩人的眼睛于后視鏡里隔空相接,膠水往上潑,誰也沒先挪開。
“好。”
—
雨轉晴,這一的降溫天結束。天空藍得放肆,太在云里,不刺目,烘得世界像個低溫小烤箱。這才是秋高氣爽該有的標準模板。
八點多,姜宛繁開車帶著呂旅去店里,呂旅吸著牛都不停,說昨晚微博熱搜,一演員被曝早已結婚生子。
聽半天,姜宛繁還懵懵懂懂,“演過什麼戲啊?”
呂旅報了幾部。
姜宛繁在腦海里努力搜刮,搖搖頭。
“誒?”呂旅指了指前邊,“是他啊。”
卓裕站在[簡胭]門口,白襯衫質服帖,腰間是沒有logo和花紋的啞皮帶。他這一清爽筆,在下真應了那句話:腰以下全是。
呂旅嘆:“我要是明星,想讓我婚生子,對象至長這水平才考慮。”
姜宛繁:“……”
“裕總早呀!”呂旅熱招手,“您這也太早了吧。”
卓裕對后的人抬抬下,“你師傅忙,不來早點,這一天就別想約到時間。”
呂旅豎起大拇指,一副“你好懂”的表。
姜宛繁倒沒什麼反應,某種意義上,這確實是實話。
沒多余寒暄,進店后按流程進行。
服風格?款式?長度??立領平領?扣紋路?拉鏈材質?
姜宛繁問得事無巨細。
不知道為什麼,卓裕有種莫名迫——
是來自上的專業,一字一句不疾不徐,且時不時地用木尺比劃丈量。姜宛繁聲音是溫和且緩慢的,聽要求時,眉眼沉下去,審視著,思考著,到最后,再客觀給出自己的建議。
“出席會議或者酒宴,室溫度不會低,馬甲的作用低于襯衫。開會久坐,容易勒。待會讓呂旅拿幾種里襯布料給你選,外套的話……”姜宛繁忽地抬起頭,目悉數落向卓裕的臉。
的眼神專注,細膩,像一只漁網,下綿綿的湖水,讓魚甘愿困頓其中。
卓裕呼吸變慢,肺腑中出的火焰星子。他在這微弱的火里升出一種錯覺,這輩子,能被這樣的目擁抱,是多奢侈的事。
再開口,他聲音有點啞:“外套怎麼了?”
“做戧駁領雙扣,大眾,稍顯普通,但勝在視覺效果輕盈,百搭不出錯。”姜宛繁平鋪直敘:“豎領,更特別,但也更考驗基礎條件,對五,對氣質,對態,以及材比例。”
點到即止,姜宛繁的視線將他從頭掃到腳,憾且委婉地收了聲。
卓裕:“……”
你直接報我名字好了。
下一秒,尺忽然圍住卓裕的腰,淡淡的香襲鼻間,瞬間征服他肺腑。姜宛繁的聲音如外面的好天氣。
“圍113.1,腰圍77.7,圍115.8……嗯,材真好。”
—
從開始量裁那一刻起,說的任何話都是令人信服的。這種帶著專業的稱贊,像一把刻度尺,九分談的是正事,但又留了一分余地自行想象。
卓裕是想象不出個什麼花來,但笑臉就沒停過。
姜宛繁把本和尺給呂旅,就去忙別的了。呂旅瞄了瞄數據,又瞅了瞅卓裕的三圍,倒是一臉風平浪靜的。
煮的第一壺花茶很好喝,小學徒給卓裕倒了杯。卓裕的還沒著杯口,呂旅自信開口:“你喜歡我師傅。”
卓裕轉過頭,神倒也坦然。和對視兩秒,笑著問:“那我有戲嗎?”
冰雨一樣的倆字無砸向他的臉——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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