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過半，天剛見大亮，碧空之上層云浩渺，極東天際，一縷艷正破云而出，暖橘的曦灑在謝星闌上，將他袍上的金獬豸紋映的流泛彩。

　他人高坐馬背之上，目卻停在不遠的巷口，邊謝堅忍不住問：“公子，這吳家不比其他幾家，其實無需您親自來，并且，咱們來了半刻鐘了，您要等誰？”

　此是長興坊帽兒巷，在他們不遠，便是巡防營都統吳明祥的宅邸，昨夜他們去了傅、趙、簡三家，卻并未查問吳舒月，因此今日一早，謝星闌親自來人過來。

　他未立刻答話，又過了幾瞬，他目一收，緩緩催馬，“府吧。”

　謝堅不解地跟著，可這時，他掃向巷口的眼風一頓，只見空無一人的長街上，竟有一輛眼的馬車轔轔而來，待馬車走近，車簾下走出個清雋的影。

　“謝欽使，真是巧啊——”

　秦纓今日著一襲淡青繡蘭紋襦，面若春雪，眸似天星，似一支清而不俗的韌柳，再不見半分往日的珠寶氣之。

　謝星闌昨夜的文書上，連秦纓喜好的裝扮口味皆查的詳盡，此時不免多打量了兩眼，秦纓牽了牽，“我還擔心謝欽使快我一步，沒想到剛好上。”

　謝星闌抿未語，一旁的謝堅表古怪，這哪是剛好啊，這分明是他家公子算準了要來，專門等，但是，他家公子為何要等這位縣主？

　謝堅糾結茫然地表讓秦纓側目，秦纓還當他是為了案子，面一肅道，“昨夜回府，我也對案百思不解，只是不知道吳姑娘是否知道些什麼。”

　謝星闌已命人上前門，門房見是云縣主和金吾衛的差，立刻進門通稟，不多時，他們被請正廳落座。

　吳夫人和吳舒月來的很快，上茶之后，吳舒月先愁眉道：“我就知道金吾衛會來人的，只是沒想到昨日沒等來你們，還聽說薛銘也出事了。”

　有些狐疑地掃過秦纓，又道：“我的親事在下月，本想著先賀婉兒出閣的，沒想到接連出了這等變故，大人想問什麼便問吧。”

　吳舒月也是親事將近，吳夫人顯然擔心兒牽連，神很是張，謝星闌見此，便出言先請回避，待離開，謝星闌問道：“前夜你歸府后可曾離開？”

　吳舒月坦然道：“自然不曾，當夜歸家后與父親母親說起伯府之事，唏噓了許久才睡下。”

　面上不卑不，謝星闌看不出破綻，便繼續問：“你可知崔婉的病是否有古怪？崔晉雖說崔婉平日里從不與人惡，但的子，或許你們這些外人才是最清楚的。”

　吳舒月未猶豫地道：“的病是四年多之前突發的，在此之前，我從不知有病，古怪談不上，只是有些意外，后來治病養病一年多，我們見面不多，再常聚時，便已經大好了，至于的——”

　說至此，又掃了秦纓一眼，“出尊貴之人，總歸有幾分得天獨厚的優越，自以為周全，可實際上還是習慣眾星捧月，偶爾將別人的自尊踩在腳下，對們來說也不算什麼，但要說與人惡，那也說不上。”

　言辭婉轉，但也聽得出對崔婉評價一般，那看秦纓的一眼更是明晃晃的指責，謝星闌這時不避諱地問：“那你可知，和薛銘之間可有干系？”

　吳舒月這時抿不語了。

　秦纓和謝星闌瞳底微暗，謝星闌道：“看樣子你知道什麼，如今他們二人被人謀害而死，你的證言很可能會幫我們找出兇手，也算是為他們好。”

　吳舒月猶豫道：“只怕他們在天之靈不會這樣覺得。”

　這樣說，便更讓謝星闌篤定知道什麼，謝星闌道：“你不必有任何顧慮，龍翊衛不會把你的證詞公之于眾，薛銘死前留下了一封書，已經提到了他和崔婉生有舊，如今我們只是要多方查明，看看是否真有舊，以及們二人之死是否與此事有關。”

　吳舒月一驚，“他留下書說了此事？”

　謝星闌頷首，吳舒月思忖片刻下定了決心，“既是如此，那就沒什麼不能說的了，我從前和都是薛祭酒的學生，當時在薛府，和薛銘走得很近，當時我曾想他們二人是總角青梅之誼，以后說不定會一段佳話，可沒想到婉兒先與淮南郡王府定了親事。”

　“他們那時只是關系親厚，但要說什麼古怪，我也不曾見過，只是兩年半之前的一次船宴上，我曾撞見過古怪的一幕……”

　吳舒月陷了沉思，“當時是在城東的凌煙湖，是朝華郡主宴客，當時請了城中公侯宦家的公子小姐們二十來人，那樓船有三層，我因多飲了酒有些頭暈，便去最上層的船尾吹風，可還未走到欄桿，我便聽見樓下傳來兩人的說話聲，那二人著聲音，可我一聽就知道是婉兒和薛銘……”

　“婉兒說等的夠久了，薛銘卻說他是為了婉兒考功名，又說什麼淮南郡王府等不了那麼多年，讓婉兒盡管安心。”

　吳舒月然道：“非禮勿聽，當時婉兒著聲音，卻是在怒吼，我知道事不妙，不想卷這等是非，立刻便退了回去，走之前，我只聽見婉兒說薛銘不懂付出了什麼……”

　“那之后，我藏著這個誰也沒說，婉兒是與淮南郡王府定親，薛府世代文臣清流，如何比得過？我知道此事不可見天日，他們二人也難修正果，后來婉兒定了婚期，我便猜他們多半是放棄了，反而替他們松了口氣……”

　謝星闌道：“所以薛銘當時的意思是，他是為了崔婉考功名，若是考上了，便在婚之前，搶奪這門親事？”

　吳舒月點頭，又苦笑道：“他想的太簡單了，別說他沒考上，便是考上了，又如何能讓淮南郡王府悔婚？我猜婉兒若真是裝病，也是想拖到淮南郡王府自己不愿意，可沒想到，郡王府就這麼等著了。”

　“婉兒自小被寵著長大，大抵沒想過有什麼喜歡的人或是得不到的，但卻沒想著，此事若是弄得人盡皆知，會付出什麼代價，我本想著等了婚一切便都好了，可婚期將近，卻死了……”

　秦纓聽了半晌，此刻忍不住道：“除了你，還有誰知道他們有舊？”

　吳舒月搖頭，“這我不知道了，我也只撞見過那一次，后面大小雅集，宮中宴請，他們雖是照面，卻都謹慎守禮，自也怕被人知曉。”

　秦纓想到了傅靈姐姐傅珍的結局，尚未定親，只因一件信和風言風語便那般凄慘，而崔婉已然婚期將近，若被人知曉這段私，勢必會名聲盡毀，到那時，薛銘難道還能按照約定娶了？

　秦纓沉一瞬，“那你能否將那日船宴的名單寫下來？”

　吳舒月應是，“這麼久了，我記不太清了，能寫幾個是幾個吧。”

　吳舒月的證詞總算讓案子有了進展，離開吳家，秦纓立刻道：“如此便能找到薛銘謀害崔婉的機了，崔婉不想嫁給淮南郡王世子，說不定對薛銘嚴詞相，薛銘害怕東窗事發便下狠手殺了，而謀害薛銘之人，多半也是知者，利用此事讓薛銘前去青羊觀。”

　謝星闌道：“昨夜已經讓人調查了林潛和崔慕之他們，當夜他們行徑并無古怪，也并未聽說薛銘與他們誰結仇，兇手殺薛銘的機還無法推算，還有那雪上一枝蒿，暫時還沒找到薛銘采買毒藥的線索。”

　秦纓頷首，“毒藥要查個明白，至于別的，不得去問問簡芳菲和趙雨眠，昨日傅靈也說們之間關系更為親厚。”

　看了一眼已經至中天的日頭，“不若我去威遠伯府走一趟？謝欽使帶著人去簡家看看，免得來去耽誤工夫。”

　秦纓只覺兵分兩路最為迅捷，然而謝星闌卻道：“查案的是金吾衛龍翊衛，縣主去威遠伯府師出何名？”

　秦纓言，謝星闌卻已催馬，“若還想查這案子，縣主還是老實跟著。”

　秦纓輕嘶一聲，看著謝星闌的背影咬了咬牙。

　馬車沿著雕梁畫棟地民坊街巷而行，到威遠伯府，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后，這一次沒有管家阻攔，門房通稟之后，一路將他們引了府。

　雖是請府中，卻并非往待客之所而去，他們沿著一條小徑，越走越是偏僻，沒多時，竟看到了一片蔥郁的翠竹，翠竹林后傳來馬蹄“嘚嘚”之聲，依稀有人在跑馬。

　過林間樹影間隙，秦纓看到了幾個模糊的影，見謝星闌面有些難看，秦纓站在他左后方道：“這時何——”

　“地”字還未落定，忽地瞟見謝星闌面陡變，下一刻，謝星闌上前一步擋在前，在一道破風之聲中，謝星闌迅速地將劍鞘一抬，“叮”的一聲脆響后，一支鋒銳的長箭落在了謝星闌前小徑之上。

　這支箭簇穿過竹林凌空而來，秦纓看都不曾看清，而如果謝星闌未出手，這箭便會過他的肩頭，朝急而來——

　后知后覺地出了一掌心冷汗。

　而這時，一人一馬從竹林小徑出來，竟是一武袍的趙舒，他手上拿著一支長弓，馬頭旁的箭袋中滿了同樣的長箭，很顯然，剛才那支箭就是出自他之手！

　“趙舒——”

　謝星闌語氣沉，著一子咬牙切齒的狠勁兒，馬背上的趙舒輕哼道：“你且放心，我看著準頭兒，不會讓你死在我府里。”

　謝星闌面沒有半分好轉，“你傷我無礙，可你差點傷了！”

　他側讓半步，趙舒這時才看到秀眉皺的秦纓，今日這襲碧青裳與翠竹映，適才他竟未看清楚。

　趙舒背脊一涼，連忙跳下馬，“云縣主？我當真不曾看見你。”

　差點鬧出人命，趙舒氣焰頓消，他只是想給謝星闌長個教訓，別說傷秦纓了，便是真傷了謝星闌也是個麻煩。

　秦纓心有余悸，忍不住嘲道：“沒想到趙世子在神策軍里練了一弓馬之，卻喜歡將箭鋒對準周人。”

　趙舒面上青白加，傷誰都好，但這位云縣主是太后心尖上的人，又是不分青紅皂白便能鬧得，如今了驚嚇，哪能善罷甘休？

　他忙道：“的確是我之過，我給你賠罪。”

　秦纓呼出口氣，沒好道：“罷了，今日我們是來找雨眠的，婉兒的案子有些事要問。”

　趙舒沒想到如此簡單便放過了自己，愣了愣才道：“在，簡家小姐來探，們正在北面的花廳里說話，我帶路——”

　一聽簡芳菲也在，秦纓正覺極巧，但趙舒已經走了，謝星闌卻還沉未消地看著，秦纓疑問地挑眉，謝星闌這才將側長劍放了下去。

　秦纓這才發現，從他替擋箭開始，他手中未出鞘的長劍，便始終被他握高抬，仿佛要隨時與趙舒手一般。

　見有些意外，謝星闌也將面上緒了下去，他轉而走，沒走兩步又語氣不善地代，“你最好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