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號從上海出發, 走的是北極航道里的西北航道，路途較為近的東北航道途徑西伯利亞，冰層覆蓋, 只有夏天很短暫的時間可供航行。

　此次考察總航程為期總共九十七天，相當漫長的旅程。

　剛開始大家在船上的新鮮勁兒沒過時還好，看哪兒都覺得有趣，等沒過幾天，把船上探索得差不多了, 每天在日復一日的無聊里，人都快長發霉了。

　吳月和張鋮他們的研究不像其他項目組, 在考察船上就可以開始實驗, 采集海水和大氣之類的。他們的工作是要等正式進北極圈后, 接到當地人才可以展開。

　所以整條船上，就他們幾個閑得無所事事, 只能窩在船艙里。

　吳月癱在床上，長長嘆了一口氣，“早知道我們直接飛機飛去新奧爾松就好了，為什麼要跟考察船走。”

　新奧爾松是各國在北極建立科考站的地方。

　中國唯一一座北極科學考察站, 黃河站就設立在那里。

　“好無聊啊——”吳月翻著滾地抱怨。

　宋郁套上，拉開窗簾，玻璃外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隨著破冰船越往北走, 溫度就越低。

　“不行你找點事做。”宋郁看了眼手表，有些來不及了，在柜里翻出一件厚厚的羽絨服套上, 背著攝影材出門。

　科考船對于宋郁來說, 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素材庫, 每天進貨都來不及, 本沒空管吳月。

　今天約了何復，拍攝他們項目組做實驗。

　何復所在的課題組研究的是海水生，今天要打撈海底的浮游植和沉積泥。

　這一天的海況不算太好，甲板異常得晃。

　四五米長的巨大浮游植打撈網在狂風里晃悠悠地下到水里，進幾百米深的海域。

　宋郁來得算是晚的，吹了一會兒的風就已經不了，又冷又暈。

　而何復他們已經折騰了更久的時間，白棉布手套上被鋼繩勒出一道道痕跡。

　“怎麼樣，覺有意思嗎？”何復剛才一直在指揮下網，作絞車，這會兒終于出空來。

　宋郁瞇著眼睛，盯著相機鏡頭，抓拍工作人員控采泥，從海底挖出一小堆泥的景。

　“很有意思。”一邊說，一邊看相機顯示屏，確認對沒對上焦，甲板上太晃，照片常常拍糊了。

　何復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就行，我還怕你覺得拍著無聊呢，我們每天干的幾乎都是這些重活累活，還弄一泥，臟兮兮的。”

　宋郁著他被風吹的頭發，上灰撲撲的，因為從海底挖上來一捧泥，整個課題組的人都跟著高興地歡呼一聲，像是挖了什麼寶貝似的。

　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手替何復拍了拍服上的灰。

　何復笑了笑，“沒事，一會兒浮游植網拉上來，又得弄臟。”

　他的目落在宋郁的手上，因為長時間拿相機的關系，已經凍得發紅。

　何復把自己的手套扯下來，遞過去，“你戴上吧。”

　宋郁一愣，剛想拒絕。

　“我戴久了太熱。”何復說完，把手套搭在的手背上，轉就去繼續指揮拉網了。

　-

　船艙六樓的船長室。

　穿著白筆制服的船長手指在桌上的地圖上劃拉，“明天的航線上有極端冷空氣，海浪也大，我想附近找個海灣暫避幾天。”

　許久沒得到回應，他抬起頭看向站在窗邊的男人，“你覺得呢？”

　裴祉手里拿著小巧的遠鏡，遠鏡的做工致。

　目鏡里，遠的大海一覽無余，甲板上的景象更是清晰。

　他的眼眸漆黑，盯著遠鏡里的像，看見了宋郁和何復互的全程。

　宋郁迎著海風，放下相機，一手指一手指地戴起明顯大一號的臟手套。

　甲板晃得厲害，靠在船桅邊，才勉強站穩，一個浪掀過來，第一反應是護住相機，海水把的肩膀和頭發都打了，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蒼白。

　“......”

　又是一片的沉默。

　船長皺了皺眉，提高了音調，“裴隊——”

　裴祉才回過神來，放下遠鏡，“怎麼了？”

　“想什麼呢。”船長聲氣道：“我說什麼你沒聽見啊。”

　裴祉垂下眼睫，低低地說了一聲“抱歉”，轉過不再去看甲板。

　他將遠鏡還給旁邊的助手，“你去說一聲，今天風浪太大，甲板的作業先暫停。”

　-

　因為天氣的緣故，下午的考察工作暫停，考察隊里又閑下來一大批人。

　宋郁在房間里整理上午拍的照片。

　吳月趴在床上玩著手機，不知道和誰在聊天，時不時發出笑聲。

　為了避開冷空氣，雪原號改變了原有的航線，在附近的一海灣停留。

　原本在大海里的時候沒有網，這會兒好不容易有網，也不見吳月喊無聊了。

　突然，吳月放下手機，興致地看向宋郁，“趁著有網，要不要打游戲？”

　“玩什麼。”宋郁備份完照片，將儲存卡重新回相機。

　“英雄聯盟你會不？”

　“會一點，不過很久沒玩了。”以前高中的時候，徐周旭天天拉著網吧包夜開黑，那會兒玩得還瘋，等后來工作以后，事一多，就不怎麼玩了。

　“沒事，隨便打打。”說著，吳月翻跳下床，從行李箱里翻出箱好久用不上的筆記本電腦，“我約了張鋮，算上你，再喊兩個人，咱們五黑。”

　吳月微信聯系張鋮，讓他喊人，只是張鋮這會兒不知道在干什麼，半天沒回消息，子急等不住，“我去他房間問問。”

　張鋮的房間在走廊的另一邊，吳月哐哐得敲門。

　“師兄，磨磨唧唧，聊兩句怎麼人就消失了。”

　過了半天，才有人來開門。

　張鋮把門打開，臉有些尷尬，低聲音，“干什麼呢。”

　“什麼干什麼，打游戲啊。”吳月一臉懵。

　“這幾天我無聊死了，什麼事也沒干，對了，下周一例會的工作匯報容你寫什麼？能借我抄抄——”邊說邊往里走，直到看見房間里的另一個人，瞬間恨不得把自己說過的話給收回去。

　考察隊每周都會開一次全員周會，讓各個研究組匯報近期的工作。

　畢竟北極科考是很難得的機會，一方面是想大家分在各自領域的研究果，另一方面也是如果遇到瓶頸，可以一起幫忙出謀劃策。但他們組課題研究的是當地土著，北極還沒到，匯報上實在沒什麼可寫的。

　吳月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猛地咳嗽了兩下，瞬間老實，“裴、裴隊。”

　裴祉坐在靠椅上，兩條長叉架著，眼眸低垂，食指劃著茶幾上筆記本電腦的控板，里面是張鋮的課題報告。

　吳月匯報一個字沒寫，張鋮的也沒好到哪里去，一頁都沒寫滿。

　裴祉隨便劃拉了兩下就劃到了底，眉心皺。

　半晌，道：“要不你們研究一下雪原號的社群結構，省得周報沒東西說。”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社群，雪原號上八十來號人，已經算是個不小的社群了。

　不然其他項目組天天采集海底泥、打撈浮游生的，就他帶的學生一天天閑的，給他丟人。

　吳月眼睛一亮，“是按單個樣本研究嗎？”

　“隨便。”

　吳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那，裴隊你也算研究對象嗎？”

　裴祉看一眼，闔上電腦，“在不要影響到我的范圍。”他起準備離開。

　吳月歪著腦袋眨了眨眼睛，追問道：“對了裴隊，要不要一起開黑啊，我們兩個人”

　掰手指頭算人，“我、師兄，還有宋郁。”

　吳月怕裴祉不記得宋郁是誰，解釋說：“就是那個跟我們學校一起來的導演，我們倆住一間房，很有名的，拍了那個《界線》。人特別漂亮，而且一點架子也沒有。”

　“我知道。”裴祉出聲打斷，語氣淡淡，“你們玩吧，我還有事。”

　聞言，吳月有些失，果然導師不是那麼好約的。

　這時手機彈出消息，吳月掏出手機看一眼，手肘推了推張鋮，“宋郁了何復，裴隊不來，要不你再喊一個？”

　裴祉門開到一半，頓在那里，雙輕抿，“你們去哪里打？”

　吳月想了想，“我房間。”其他地方也坐不下那麼多人，食堂這會兒也關了。

　裴祉食指在門把手上敲了敲，節奏散著一的煩躁。

　他從外套口袋里出工作證，丟給吳月，“去咖啡廳，我拿電腦過去。”

　雪原號上的咖啡廳很小，暫時不對外開放，只供首席科學家和船長等人使用，憑工作證才可以消費。

　吳月接住工作證，藍的帶子墜著工牌晃，和張鋮對視一眼，看見了彼此瞳孔里的驚訝。

　倒是難得見裴隊樂意跟他們玩到一起去。

　房間的門被關上，只剩下吳月和張鋮。

　吳月手指蹭了蹭下，瞇起眼睛，一副神叨叨的機敏模樣。

　“我得好好研究研究裴隊，總覺得他有點奇怪。”

　“......”張鋮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差不多得了，就你膽，還想研究到裴隊頭上去。”

　“什麼嘛，你作為人類學研究者的敏銳呢？難道不覺得嗎？以前裴隊什麼時候管過我們的課題報告。”

　明明以前一直對他們都是放養的，尤其周報這種東西，他什麼時候會在意，現在卻還怕他們沒東西說，給他們布置任務，好像為了特意展示給誰看一樣。

　吳月越想越覺得奇怪。

　張鋮拿上電腦，沒再跟著吳月議論導師，“哎走吧走吧，先去咖啡廳。”

　吳月轉著手里的工作證，“那我宋郁直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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