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放假的人都陸陸續續回來。
宋郁帶著團隊加班加點地趕進度,照這樣下去,晚不了幾天就能把電影拍完。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以往十一月才會來的雨季卻提前一個月來了。
雨季里,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下雨,好不容易等雨停了,劇組就算想開工,原本取景的地方已經被水淹沒,了一片沼澤。
遠在國的制片人坐不住,每天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地問天氣,催進度。
眼看著劇組空燒錢,資方吃不消,干脆停了拍攝,決定等到雨季結束再開工。
不過大家其實心里都清楚,這部戲八是要中途流產了。
演職員的合同都簽到的是十一月底,后續早就有其他的劇組安排,不可能再等這邊重新開拍。
最后幾天,劇組里的氣氛有些凝重,兩個月的辛苦白干,誰心里都不好。
宋郁用自己的錢給每個人都發了數額不小的紅包,其他的也做不了什麼,畢竟也算是被制片人和資方請來打工的。
好不容易等到難得的天晴,大家抓時間收拾設備,準備撤離。
宋郁靠在行軍椅上,整個人陷了進去,椅子的布料總是的,這段時間就沒有干過。
空氣里是粘稠的水氣,惹人憋悶。
抱著相機,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機上,節奏里著一的焦躁。
場務站在無線通信設備邊,遠遠地喊,“宋導——電話——”
“不接。”宋郁語氣不善,頗為不耐煩,想也是制片的電話。
覺得自己沒說讓他滾,態度已經算是好的了。
場務了脖子,戰戰兢兢地說:“不、不是制片。”
“......”聞言,宋郁皺著眉,放下架著的兩條,走了過去。
電話剛剛接起。
對面就傳來了一道有些拿腔拿調的男聲,“喂,宋導兒。”兒字音輕快又刻意,帶了明顯揶揄的意思。
宋郁一聽,腦仁子就的疼,這還不如是制片呢。
“沒事掛了。”的聲音冷淡,沒心和徐周旭扯閑天。
徐周旭趕打斷,“哎哎哎,別掛別掛,怎麼著,我聽說你這部戲要黃了?”
宋郁淡淡“嗯”了一聲,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這幾年影視行業不好做,拍到中途黃了的劇組一抓一大把,多他們一個不多。
徐周旭假模假式嘆了口氣,嘖嘖道:“你要不是和家里鬧那麼僵,哪用得著去拍這種沒譜的戲啊。”
宋郁面無表,一聲不吭。
“怎麼樣啊,要不要我幫忙?”
“得了。”宋郁想也不想的拒絕,“你能幫我啥,你爸給你信用卡解凍了?”
徐周旭是宋郁從小玩在一起狐朋狗友。
要他說自己敗家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徐周旭嘿嘿笑道:“這不是還能眾籌嗎,大家都出點零花錢,你戲不就拍下去了。”
“你給我留點臉吧。”宋郁跟著這幫紈绔玩歸玩,真不至于為了個戲到這份兒上。
一向是有工作就接了,爛片拍就拍了,不像有的導演,心里負擔重,非得拍出什麼藝的東西才算實現追求。
這時,場務走了過來,“宋導,這把槍怎麼理?”
他手里握著把槍,犯了難,槍肯定是帶不回去的。
宋郁的目落在槍上。
從場務接過槍,指腹在槍柄上細細的挲,微涼糙。
電話那頭的聲音變遠,“那你趕回來吧,你不在,我打牌就沒贏過周琰。”
宋郁有些心不在焉,“再說吧,掛了。”
那頭徐周旭還想再說什麼,宋郁沒聽,徑直掛了電話。
抬頭向河岸對面。
白云舒散,形狀很像是一棵高大壯的玉米桿,當地村落在云的下方。
-
宋郁背著槍,沿著河岸向上走,去了部落。
人們坐在空地的毯子上,只是沒有了往常的閑適懶散,每個人都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談著什麼。
梅耶抱著沒穿服的小孩子,孩子在哭,也在哭。
哈瓦娜臉僵,被哭聲吵煩了,搶過孩子抱在懷里哄,大聲地對著梅耶訓斥,似乎是命令別哭了。
“......”宋郁不曉得部落里發生了什麼,有些尷尬無措,知道自己來的可能不是時候。
哈瓦娜哄著孩子,余瞥見了進來的宋郁,問來干嘛。
當然這是宋郁猜的意思,用英語嘗試通,“我們要走了,剩下一些糧食,想問你們要不要。”
哈瓦娜也不知道聽懂還是沒聽懂,說了一大串的話,語氣急切。
宋郁環視了四周,村落里一個男人也不在,沒有能幫翻譯的人。
按理這會兒已經快黃昏,正是平時部落里做飯的時候,打獵的男人們應該早就回來了。
抿了抿,剛想著要不算了。
背后傳來一道啞的聲,“姆,不見了,都去找了。”
用幾個幾個的英文單詞,拼湊出了一句勉強能懂的話。
宋郁轉過,看見了說話的人。
人的長相很年輕,看上去比梅耶還要小一些,十八九歲,皮的稍淡,宋郁一眼認出了是卡西,塔克瓦爾的妹妹。
雖然只見過卡西一面,印象卻很深。
因為的長相是踩在了宋郁的審點上,單薄的眼皮,卻顯得很有靈氣,有飽滿的峰,抿了一條線,帶著執拗倔強的意味。
只是部落里的人,好像在有意無意避免讓宋郁和卡西接。
宋郁從之前就覺到了,拍照的時候也好,塔克瓦爾邀請留下來吃飯的時候也是,卡西都待在屋子里沒有出來。
哈瓦娜看到卡西和宋郁講話,果然立馬手指向卡西,似乎想讓回到屋子里。
但不知道為什麼,宋郁總覺得哈瓦娜是有些怕卡西的,訓斥時,比起訓斥梅耶,了幾分的底氣。
卡西也不像梅耶,會和哈瓦娜打仗,偶爾也搭腔,語氣不耐煩,三言兩語就讓哈瓦娜沒話說。
最后兩個人齊齊看向宋郁。
哈瓦娜朝宋郁擺擺手,說們因為擔心族人而沒辦法接待宋郁。
卡西手取下掛在屋檐外的箭筒,背在上,用簡單的英語,“我往東邊走,你回去,在香蕉樹等我。”
的語氣平淡,好像這一句對話沒有任何的緒和信息量,就只是幫哈瓦娜在同步的翻譯,臉上的表也是板著的。
宋郁一愣,卡西已經往營地另一邊的森林里走了,哈瓦娜扯著嗓子在背后罵。
-
宋郁在香蕉樹下等了一會兒。
叢林里傳來窸窸窣窣的靜。
“我還以為你不會等我。”卡西的聲音響起,比起剛才在營地里明顯要輕快得多,像是離開了牢籠的小鳥。
宋郁雙手在兜里,懶洋洋地靠在樹干上。
“你是和布日古德,”問得直白,而后稍頓了頓,“玩游戲的人嗎?”
在文明社會,對他們這種關系的描述詞通常不太好聽。
而且宋郁沒有想到布日古德勾引的是那麼年輕的孩子,所以臨時拼湊了一個以卡西詞匯量能理解的詞。
卡西眨了眨清澈的眸子,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
其實很容易猜出來,部落里的人并不多,宋郁基本都已經見過,而整個部落又心照不宣地規避卡西和的面,明顯是對宋郁有什麼顧忌,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布日古德鬧出的事兒了。
“他還會回來嗎?”卡西問。
宋郁沉默半晌,最后坦誠地說:“不回來了。”
聞言,卡西臉上的表明顯失落下來。
宋郁心里忍不住痛罵布日古德,連一個小姑娘都要騙,被了兩箭真是活該。
“你不用難過,他不是個好人。”安。
卡西撇撇,很不高興,手扯下一片香蕉樹的葉子,嘟囔道:“他確實不是好人,他說了會帶我去圣保羅。”結果被族人了兩箭就跑了。
“我聽說過你,”將將香蕉葉子一條條撕下來,來回編織,掀起眼皮盯著宋郁,“布日古德和我說起過。”
宋郁挑了挑眉,語氣漫不經心,“他都說什麼了?”
“他說你命好,出生在一個有錢人的家庭,像使喚奴隸一樣使喚他。但如果沒有了你的家庭,你什麼也不是。” 卡西原封不把布日古德的話復述了一遍。
宋郁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反而是笑了笑,“很多人都這麼認為。”
遠的天空傳來轟鳴聲,一駕紅藍噴漆的小型飛機經過,掀起了一陣風,往農場的方向去。
卡西的目跟著飛機,直到飛機消失在了森林里。
“所以你們都要走了嗎?”問。
宋郁不置可否。
卡西仰起頭,著眼前的人,雙手在洗得泛黃了的棉布子上了,“你能帶上我嗎?”
宋郁的眼眸低垂,著卡西明亮干凈的瞳孔,“我和布日古德不一樣。”
的語氣懶散,慢騰騰地說:“我從你上,沒有想要的東西。”
雖然很喜歡卡西的長相和格,在上,宋郁看見了浸在骨子里的叛逆,很有意思。
但倒也沒有那麼多泛濫的友善,更沒有必要給自己找麻煩。
卡西很聰明,布日古德也好,宋郁也好,都是想要邁另一個世界所嘗試的跳板。
塔克瓦爾的方式太慢了,而且他也只是表現的想要改變而已,他所做的事更多是安于現狀,好讓族里的人都滿意。
卡西被宋郁拒絕,立刻生起了氣,雖然知道自己沒道理要求一個陌生人對言聽計從。
而且顯然宋郁比布日古德那個滿腦子游戲的蠢蛋要難糊弄多了。
把香蕉葉子編好的繩子丟在地上,像是玩膩了的孩子,還往泥土里踩了兩下。
宋郁瞥一眼被踩爛的繩子,覺得有些好笑。
卡西將有些背歪了的箭筒正了正,“我要去找姆了,再見。”
“姆怎麼了?”宋郁跟在卡西的后面,順路往農場營地走。
姆是哈瓦娜的弟弟,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材壯碩,中布日古德的箭,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卡西的手腳勻稱,皮是健康的麥褐,微微前傾,步子邁得很急,顯出負氣的模樣。
雖然還負著氣,也不知道為什麼還要搭理宋郁。
“昨天他出去打獵,一直沒回來。”
卡西猛地停在原地,歪著腦袋看,“真的不能帶我走嗎?我什麼都可以做。”
“你不是喜歡拍印第安人的照片嗎?你想拍什麼都可以,不穿服的也可以。”
“......”宋郁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什麼?”
“有些部落就是這樣的,連服都不穿,你沒見過嗎?”卡西說著說著,開始旁若無人地從下往上掀起自己的子。
宋郁頓時嚇了一大跳,“卡西,停下。”
偏偏卡西這個小姑娘,察覺出宋郁怕真把服了,就要逆著來,一個勁兒往上拽。
宋郁急得趕手按在腰間的子上。
真是要了命。
就在們兩個互相拉扯的時候,后驀地傳來一道冷淡的男聲——
“你們在干什麼?”
宋郁瞬間后背一僵,聽出了是誰的聲音。
周圍空氣有一瞬間的靜止。
卡西看見來人,撇了撇,將子往下蓋住。
“要拍照,讓我給看。”輕描淡寫地說,顛倒了事實的真相,倒了宋郁是騙的主謀。
聞言,裴祉皺皺眉,目移至宋郁上。
宋郁角止不住地搐,恨不得揍這小姑娘一頓。
緩緩地扭過頭,正對上了男人漆黑一團的眸子。
自從雨季來臨,他們快一個月沒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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