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宋晚梔也不懂，怎麼只是去洗手間一趟、又接了母親盧雅一通電話的時間，再回來的包廂里就已經空了——

　偌大房間不見安喬校友，只剩私房餐廳的服務人員在打掃廚余。

　見到宋晚梔從門外進來，那幾人也很意外：“小姑娘，你那些同學早就下去了，你怎麼沒跟他們一起？”

　“我接了通電話……”宋晚梔從怔然里回神，“所有人都離開了嗎？”

　“對啊，走了估計得有十分鐘了。”

　“好，謝謝。”

　宋晚梔朝最近和自己搭話的人略一點頭，就要轉。

　對方卻突然想起來：“哦對了小姑娘，大廈里的電梯今晚檢修，估計耽擱久，你可能得走消防樓梯下去了。”

　宋晚梔影一滯。微蹙起眉，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腳踝。

　從昨天開始左就一直明顯不適，19層的高度對腳腕的舊傷原本就是不小的負擔，在這兩天的況下只會更嚴重。

　可又不能在這里無限期地等下去……

　宋晚梔只得再次謝過對方的善意提醒，問清楚安全樓梯的位置，朝那邊走去。

　消防樓梯里安裝的是應燈，周期很短，一次大概亮40秒。

　對于多數骨關節不適的人來說，下臺階遠比上臺階的疼痛負擔更重，宋晚梔也不能例外。即便有涼冰冰的金屬扶手撐著，在下過兩疊四折的樓梯之后，的臉也已經蒼白了許多。

　而在這臨近夜里11點的時間里，時不時就會忽然暗下的樓道燈，以及安靜到接近死寂卻又偶爾會突然聽見奇怪聲音的樓梯環境，就更讓心臟都快一團。

　在不知道第多次停下，宋晚梔張地朝后回頭——

　“砰！”

　頭頂17層消防樓道的門被什麼東西猛地甩上。

　宋晚梔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忽然一暗。

　“！”

　下意識張開，恐懼到極點的況下卻連聲音都仿佛被死死摁在了嚨里。

　在大腦空白的幾秒過去，宋晚梔回神，抬起發僵的手用力拍了拍金屬欄桿。

　“砰，砰砰！”

　求救似的悶響聲喚醒滅下的應燈。

　重新亮起的樓道里，除了孩單薄栗的影外，四周空無一。

　應該……

　只是風吹的吧。

　像被電過一遍似的，豎起的汗安下去，宋晚梔的都了。放開被自己屏到快窒息的呼吸，深吸了口氣，虛似的靠在樓梯扶手前。

　拍得發麻的掌心泛起的汗意。

　宋晚梔后怕得有點想哭。

　早知道就在19層的私房餐廳外等了。

　大廈里別的樓層早就下班，路過的消防樓門里面都黑漆漆的，這短短的十分鐘里幾乎把自己人生里所有涉獵過的恐怖電影或者恐怖故事全都想了一遍，越想越驚栗。

　宋晚梔唯一能想到的緩解辦法就是給盧雅打電話，可晚上11點，盧雅應該已經睡了，就算沒有，也只會勞跟著一起擔心，說不定還會徹夜難眠。

　于是幾次攥起的手機又被放回去。

　宋晚梔再次深吸了口氣，向下面半折昏暗的樓道里看了看。

　還剩幾級臺階就快要到16層了。

　再堅持一會。

　孩攥了攥汗意都冰涼的掌心，在痛楚上又加一層虛的左腳踝更加無力。忍著仿佛每一步都在撕扯深傷口似的疼，艱地扶著欄桿向下挪去。

　終于踏上15層的休息平臺，宋晚梔仰頭看著那個數字，有種攻克某道數學難題后的如釋重負。

　只是它還沒來得及轉為孩眼尾松垂下的弧線，亮就又在眼前陡然熄滅。

　再多遍還是下意識地呼吸一，宋晚梔剛攥著手指想去拍旁的欄桿，突然就聽見腳下死寂的樓道，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急迫的步聲。

　有人在往上跑！

　宋晚梔瞳孔一。

　繃得近麻木的思緒下，這個黑暗寂靜到可怕的樓道里唯一的腳步聲讓幾乎本能地就想轉往樓上逃。

　打算拍亮應燈的手驀地攥，沒敢發出一點聲音，著手指去手機。

　跑是跑不過的。

　宋晚梔迫著自己慢慢在臺階上不發出一點聲音地坐下來，在黑暗里出手機，抖地輸上110，然后死死地把它攥在掌心。

　“啪——”

　15層的應燈被跑上來的步聲醒。

　江肆扶著欄桿轉，幾步上六七級臺階，影驟地一停——

　坐在比他高兩級臺階的平臺上，臉蒼白的孩在金屬欄桿旁，睜大的烏黑瞳仁里了驚恐和霧氣，細碎的發粘在微汗的額頭和從蒼白里沁出紅的臉頰。再往外，抖的手抬在耳垂下，拇指指尖正死死按著撥號鍵。

　一瞬寂靜到窒息的對峙。

　孩繃的肩驀地松垮下來：“江……肆。”

　這一聲驚懼后的釋然近乎嗚咽，又更復雜。

　江肆從沒聽人這樣喊過自己的名字，因速攀而急劇跳的心臟都似乎跟著緩滯了下。

　他漆黑眸子微微沉著，結輕滾，被跑步和呼吸得低啞的嗓音里抑著一罕有的失控：“抱歉，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

　宋晚梔沒來得及回答。

　繃之后驟然的松弛，孩僵著的手指間手機跌下。隔著兩級臺階，江肆俯一勾，險險在落地前截住了的手機。

　沒接住的是孩頰前抑不住滾落下來的眼淚。

　細白的薄薄的眼皮被緒迫出驚懼的嫣紅，然后慢慢暈染開，睜大了眼睛著他無聲地掉了好幾顆眼淚，才好像終于覺到自己哭了這個丟人的事實。

　茶的瞳低藏下去，抬起手背慌地從頰邊去的淚痕。

　“沒有，”的聲音像藏在眼睫下的眸子一樣，被哭腔浸得，但還努力繃平，“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才哭的。”

　“安喬那些說你‘聽話又懂事’的老師們，也知道你這麼會撒謊麼。”

　“…？”

　宋晚梔不安地抬了抬眼，就見那人修長指節抵著手機，來面前。

　亮著的屏幕上還顯示著“110”的未撥出號碼。

　宋晚梔僵了下，手慢吞吞接住。

　數字被一一退格掉，心虛地把手機抱進懷里。

　江肆屈膝踩著臺階邊棱的長落回，嗓音也恢復常態，聽來低啞又散漫：“摔了要打110？”

　“……”

　被當面拆了謊，宋晚梔剛從驚嚇里退的紅暈又慢慢浮上臉頰來。

　江肆停在幾級臺階下，看不清低頭藏著的緒，卻能看到松散開的長發間出紅的耳。那點雪玉沁紅似的，在孩烏黑的發下格外顯眼。

　“臉皮這麼薄，還學人撒謊。”江肆挪開視線，落到九分下半遮著的雪白踝足上，“腳怎麼樣了。”

　宋晚梔像被他目燙了下似的，本能將左腳往右腳下藏了藏。

　沉默幾秒，想點頭：“還……”

　好字沒能出口。

　“還要說謊？”被那人截斷。

　宋晚梔抿住，猶豫之后改口：“還要休息一會。”

　“一會是多久。”

　“？”宋晚梔被問得莫名，然后才突然反應過來，驚怔地仰臉看他，“你怎麼回來…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江肆盯兩秒，笑了：“那你是嚇傻了，還是反弧原本就這麼長。”

　宋晚梔被他梗住。

　江肆沒再逗。踩著臺階蹲下，他手過去，勾出孩藏在右邊小下的左腳踝。

　這作嚇得宋晚梔一驚，下意識就一邊往回收一邊手想攔：“別……”

　“別。”江肆懶洋洋地低著眼，掀起九分觀察過腳踝，確定沒什麼大礙后，他才漫不經心地支了支眼，“下面六七級臺階，萬一把我推下去，誰背你下樓？”

　“對不起，我沒有想推——”

　毫無防備就被看了那條很丑很長的傷疤，宋晚梔思緒空白地說了半截，才茫然停下。

　幾秒后回神，滯抬眸：“什麼？”

　“背你下樓。”那人慢條斯理地重復過一遍，“難不你想在這里等一晚？”

　“我自己也能……”

　話聲未落，黑暗先罩了下來。

　這一次宋晚梔還沒來得及怕，昏黑里，前就有人輕打了聲響指。應燈一滅一起，連一秒的間隙都沒有，熾白的亮就又落回那人清雋的眉眼間。

　宋晚梔呆呆地盯著他。

　江肆和對視一兩秒，似乎知道想問什麼：“45秒。”

　宋晚梔更怔了：“你一直在心里計數？”

　“慣記憶，不用也是浪費。”江肆懶洋洋地答完，本想回到原話題。

　“好厲害啊。”下意識輕聲地嘆。

　江肆一停，起眼。

　那雙茶眼眸就近在咫尺，瞳仁的黑是澄澈的黑，鞏的白也是純粹的白，清晰地能映出他的影兒來。只是未褪，孩大約又是皮很薄的那種質，所以眼瞼和眼尾還沁著淡淡的紅，看起來安靜又委屈，像剛被欺負完。

　江肆眸晦深。

　停了一兩秒，他結微滾了下，直回。

　“你來之前戴的眼鏡呢。”江肆沒什麼頭尾地來了一句。

　宋晚梔被問得茫然，但還是聽話答了：“我怕下樓摔倒，會有危險，就提前放回包里了。”

　“嗯，”江肆應得敷衍，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他背對著蹲下，“上來吧。”

　宋晚梔怔了下，試圖掙扎：“我自己真的可以——”

　“林老師讓我照顧好你，你想讓我食言麼。”那人冷淡輕哂。

　“……”

　博弈失敗，眼前又確實沒得選。

　宋晚梔糾結數秒后，只得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攀上江肆的后背。

　他看起來清瘦，松垮線下藏著的肩骨廓卻寬實而拔，薄薄起伏的線條也埋在，就隔著一層單薄的布料，燙得宋晚梔趴上去前就紅了臉頰。

　從方才腳步聲聽，江肆大約是跑上樓來的。在這樣的夏晚，十幾層的速攀也讓他起了薄汗，頸背后刺在冷白皮上的紅荊棘探出寬松的線領口，朱紅微微汗，愈發開得妖艷而灼人，仿佛要攀過他肩頭，糾纏上纖細的手腕。

　宋晚梔的指尖更不敢到他任何位置了，只好攥了藏在掌心，握兩只白皙秀氣的拳頭僵地架在他肩上。

　于是江肆用手腕勾著孩的彎起，還未邁步就察覺什麼，他向肩側低了低眼，隨即嗤出聲輕薄不的笑：“你騎托呢。”

　“！”

　宋晚梔面頰上的艷又抹一層。

　沒聽見回應，江肆也習慣了，就低懶著聲指揮：“手松開，勾在一起，掛好了——照做，不然掉下去還要拖累我。”

　宋晚梔只得憋著通紅的臉聽話照辦。

　“重心不要往后傾，趴上來，”江肆垂著眼，耐心等調整，“放松，夾——”

　那人散漫又低啞的嗓音在寂靜的樓道里停得突兀。

　宋晚梔按著他說的，一個指令一個作，聽到一半等了幾秒，不見任何后續，睫撲閃了下，茫然地側過去一點他：“江肆？”

　“……”

　孩溫的呼吸從他頸旁過，冷白上盛放的紅荊棘被灼得更艷一抹。

　忽地，燈火寂下。

　黑暗里氣息灼，這一回江肆似乎也忘記計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