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翮睡了過去。
哪怕姜臨晴不停在他耳邊說:“睡睡睡, 你就知道睡。”
他也聽不見。
姜臨晴嚷嚷幾下,沒勁了。
樓下有小朋友在嬉戲,傳來一陣一陣的歡聲笑語。
姜臨晴還是坐在那里。但沙發上多了一個人, 就不再空。
池翮睡得很沉。
也去睡。
直到晚霞將天潑上淺紅的漆,醒了。
池翮又是睡眠中。
沖他說了一句:“你是豬嗎?”
池翮經常保持一個姿勢很久很久。不知道他是否翻過。
了。上午的菜還有剩, 稍稍熱一熱,端著飯出來。咬了一個咕嚕丸子,再抬頭。
池翮轉了轉,醒了。他人還沒坐起來。
姜臨晴又說:“豬都沒有你能睡。”
他不說話,去箱子里拿了洗漱用品, 進去衛生間。再出來時,又是元氣滿滿的小白臉。
“還有飯嗎?”他看著那盤咕嚕。
姜臨晴一口飯:“沒了,就煮了我自己的。”
他了外賣,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收拾了碗筷。
各干各事,二人也不尷尬。
池翮發現李書南打了好幾個電話, 他回撥過去:“李醫生。”
“池先生你好, 打擾了,我想問問, 你用藥幾天了, 藥效如何?”失眠人群中, 常有用藥過量的風險。有些人吃一片藥睡不著,就擅自加到兩片,兩天還睡不著, 就加到三片。為了能睡過去, 簡直不管不顧。李書南年輕, 前途無量, 但是他膽子小, 怕這怕那。最怕的是笑面虎,別看池先生笑得迷人,其實全是刀劍影。
“一般。”
“這樣啊。”李書南的心涼了半截。
煙盒被姜臨晴歸類到木架上了。池翮走過去,剛拿了煙,就見邊上的一株綠植。
綠植一直擺在這里。
先前他不注意,這時才發現,盆下掛著迷你掛籃。籃子里裝了個掌大小的小圓盒子。
掛籃朝角落,如果不是站在這里,他發現不了。
池翮放下煙盒,把小圓盒子拿在手中,聞到微弱的淡香。
霎那間,他邊慣常的笑收斂了。
他一旦不笑,燈照過來,高鼻梁刷上了涼薄的影子。
電話仍在通話中,李書南不敢說再見。可是那邊安靜太久了,他不得不喚:“池先生。”
“李醫生,謝謝關心,下次有需要再找你。”池翮掛斷了電話,低頭去聞這一個小圓盒子。
近了,聞到這是天然草香。
姜臨晴洗完碗出來,到沙發坐下了。
池翮一不。
看不見他的臉,問:“你在那干嘛?”
他抬起頭,又浮現自然的笑意:“這是什麼時候掛在那里的?”
“一直都在呀。”
“我住進來的時候,也掛了這盒子?”
“是啊。”姜臨晴想了想,“哦,之前的一盒用完了。換沙發的時候,我才更新了一盒。”
池翮把玩著小圓盒子:“這有什麼作用?”
“香茅,驅蚊的。”
“還有其他用途嗎?”
“我給你查查。”慢條斯理地上網搜索,然后照念,“除了生理療效,還有心理療效。緩解焦慮,放松舒,抗抑郁,調失眠,消炎抗菌,促進循環。”
“孩子能用嗎?”
“能。這是天然的草本香,對嬰兒夜間啼哭有安之效。”
“你聞得到香氣?”
姜臨晴搖頭:“新盒子開封前十幾秒能聞到,之后不湊近的話,就聞不到了。嗅覺疲勞吧,我天天在這里,丁點味兒都沒覺了。”
池翮和彭寅相識,是因為池翮想請彭寅調一種香氣。
彭寅把各種香料擺到池翮面前。
池翮就是找不到那溫暖平靜的香氣。他不上名字,他只記得這一種香。
就算來到這里,他也沒有聞到過。但他在聞不到的香氣里睡著了。
難怪他買了同樣的沙發床卻睡不著。
一個好覺的關鍵,不是床,是香。
池翮這時的笑,綻放出姜臨晴從未見過的。認識他這麼久,覺他只有這一刻,才真正在笑。
“有意思。”池翮在綠植邊轉悠,將小圓盒子放到鼻尖輕輕地嗅。
他拍了照,還問購買鏈接。
姜臨晴懶得管他,他問什麼,隨口答兩句。不說話時,當他是形人。
池翮吃了飯,洗了澡,居然說準備睡覺。
姜臨晴說:“才幾點,你又要睡了。”
“困了。”他把那一個箱子的東西全部拿出來。公寓里又到可見他的東西。
他在綠植旁站了好半晌。
姜臨晴覺得,他像一只搖尾的大狗。貪的不是狗骨頭,而是那盒香茅油。
他到沙發床躺下。
姜臨晴占了一個角的位置坐著。
不一會兒,池翮已經是半昏半睡的樣子。
拍拍他的腳,問:“你為什麼不去找你的新金主?”
他迷迷糊糊地說:“誰都比不上你。”
聽過酒醉說真話的,不知道臨睡前說的,是不是也是真話。
姜臨晴:“對了,有件事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他沒反應。
“你的新金主。”像在打小報告,又住了。剩下的所有話變一句,“哼哼。”
沒料到池翮突然說:“小豬才哼哼。”
問:“你這麼累,是做了多兼職?通宵加班嗎?”
他的頭蹭了蹭枕頭。
“天賦異稟都憔悴了。”姜臨晴像是在自言自語,“念在易一場,你就好好睡吧。”
不知道池翮聽進去沒有,他已經睡著了。
姜臨晴以為,他又要睡到中午或者下午。然而,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他已經走了。
他留了微信,說出差。
姜臨晴:“當我這里是酒店啊,酒店住宿還得付費呢。”
工作日的早上沒有時間拌,急匆匆上了地鐵,發現池翮發了一個紅包。
不客氣地收下了。
他又發。
再收。
接下來的三分鐘,他接連發,接連收。差點懷疑是地鐵的Wi-Fi信號有問題,自己收的是同一個紅包。
把聊天記錄向上拉。
滿滿的全是他發過來的紅包。
不想占他便宜:“好了,足夠付五星級酒店的房費了。”
池翮:“你解決了我的一個大麻煩,我在想如何報答你。”
腦子一熱,打了四個字:“以相許。”
刪掉了,改:“別煩我就行。”
池翮沒了回復。
*
四月末,又是雨天。
細雨蒙蒙時,展覽結束了。
還沒有完全撤場,彭寅在這天帶了一個朋友過來,說是展覽期間觀眾多,今天他和朋友獨自在這里參觀,才能做一個總結。
彭寅的朋友名汪北記。據介紹,這是一個話劇劇場的負責人。他戴一副無框眼鏡,扎著小辮子,人看著就很有藝氛圍。
彭寅一邊走,一邊介紹。從二樓下來,他招了招姜臨晴過去。
他說:“小姑娘還是有藝創意的,那把狗尾草就能想得到。”
汪北記笑起來,瞇著眼睛:“彭總啊,能扛得住你審的人,差不到哪里去。”
彭寅:“別的不說,小姑娘對工作很負責任。”
姜臨晴:“謝謝彭先生。”
彭寅:“對了,這陣子你辛苦了。我送你兩張北記劇場的話劇票,你約上朋友去放松一下。”
姜臨晴:“謝謝。”
汪北記從票夾里拿了兩張票:“彭總就喜歡拿我的票做人。”
姜臨晴雙手接過:“謝謝汪先生。”
姜臨晴收拾好東西,和咖啡館的服務生道別。
走了幾步,回“有”咖啡館。轉眼就要到五月,和忘恩負義的小白臉沒了下文。白白浪費了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再去廣撒網,有一種焦慮。
時間不多了。
池翮的朋友圈發了一個新圖。
恕沒有藝細胞,只能猜測這可能是幾棵樹。點了一個贊。
池翮:“展覽結束了?”
姜臨晴:“是啊。彭大師今天夸獎我了,我寵若驚。另外,謝謝你愿意把咖啡館借給我們,許多觀眾留言欣賞你們的空間設計。”
池翮:“那請我吃飯吧。”
猜得出他輕飄飄的調子。念在他發了無數個紅包的份上,答應了。
*
姜臨晴跟池翮去了宋騫請客的那一個水庫。
池翮問:“你去過?”
誠實回答:“是啊,朋友請客。”
他似笑非笑的。
姜臨晴只來過這里一次,照著上次宋騫的菜點了菜。
老板說:“好咧,二位請先坐。”
池翮又出意味不明的笑,但沒說什麼。
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老板倒了兩杯小麥茶。
姜臨晴先是潤了潤,問:“你跟新金主的,發展得怎樣了?”
池翮:“我不發展。 ”
“哦。”也是,他被綠了。
“況且。”池翮喝茶,向這邊抬了抬眼,“當金主還是你這樣的好。我干活,不出力。白賺。”
對他不抱期。本就要抓個品相好的,玩三個月。
池翮的帥不是常見的,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從天長地久的角度來講,他肯定是在的黑名單里。
貪圖一時的歡愉,他是第一人選。
剛才活潑跳的魚,上了桌就變滋滋響的烤魚。
姜臨晴問:“你明知道我好,為什麼還違約?”
池翮放下杯子。杯子與桌面了,發出清脆的響聲:“我只要‘我的’金主,你那把灰格子傘呢?”
“什麼灰格子傘?”話音剛落,姜臨晴想起來了,“那天黑黑傘的人就是你。”當時就覺得是他。
他不認,直到現在也不認。
“我讓你送傘,你說不,說了不,你又偏偏來,你做人就不能實誠一點。”如果他來送傘,就不會接灰格子傘。傘已經是的困擾了。“對了,你來送傘不收錢啊,財迷什麼時候也白干了。”
“哼。”池翮從鼻子里出氣。
逮住機會:“小豬才哼哼。”
他給遞了筷子:“吃魚吧。”
接過筷子:“瞧瞧你,擅自違約,結果被高強度工作給折磨慘了吧。人都憔悴了。”
“你敢說,你只是我一個人的金主?”
“我為什麼不敢?不就收了別人一把傘嗎?我又沒給他錢。我辛辛苦苦賺的,還不是只給你一個人花了。”他強調“他的”,的重音就放在“他一個人”。
“這話中聽。”他給夾了一塊鮮的魚,“趁熱吃。”
想哼,怕他又回擊,忍住了。
池翮:“吃魚別講話,容易梗嚨。”
船上來了幾個孩,個個穿得五六。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紀,膽子大。一個人瞟向池翮,撞了另一個人。接著,幾個孩子都向他過來。
烤魚都沒有池翮那張臉來得味了。
孩們在說:“真帥。”
姜臨晴著窗外的水面。老板不去撈魚的時候,水面很平靜。水中魚只有在將死的時候才能在水中激起浪花。夜里的水,沉得無邊無際。
的思緒百轉千回:“你跟現在的,約定了多久時間?”
“沒約定。”池翮嘗了一口魚,“再說,累人的活我不干了。”
“你知道吧,我相中的是你這張臉。”為了避免他得意,又說,“除此之外,你一無是。”
他自忽略后半句:“你要上哪找我這樣姿的男人?”
“你想不想回來?”
“良禽擇木而棲。相較之下,我的前金主太好了。”
同一天突然收到彭寅的夸獎,又得到池翮的稱贊,一切都不真實了。“但是你違約,沒了信譽度。”
“那是因為你收了別人的傘。算起來,你的錯在先。”
姜臨晴繼續吃魚,只覺得二人之間,一下子就如窗外湖面一樣平靜。
幾個孩還在說池翮,討論他的眼睛,討論他的鼻子。一個還講,他滾的結迷人。
池翮又給夾了塊魚:“對了,給你一個新選擇。”
“干嘛?”他一說話,姜臨晴就聽不見孩們的討論了。
“你來追我。追上了,換我養你。”
一個荒誕的念頭在心中萌生:“你該不會上我了?見到我收了別人的傘,就吃醋?”
他舀了一勺魚湯:“不要講笑話,不好笑。你相中我這張臉。我相中你的是,不問未來,不談。”
姜臨晴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真的契合的標準。
追不追得到,不在乎的。以前的人生太單調了,乏善可陳,邊連個熱鬧的人都沒有。要快樂,不計后果的日子。“在此之前,你要跟其他人斷干凈,我不喜歡一腳踏兩船的。就算是演戲,你也要演的真。”
池翮:“我怕我演過頭,你就淪陷在我這里了。”
“我才不。”偏溫暖飛揚的男人。喜歡的,肯定不是池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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