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秦宛秋口沫橫飛，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一個四條的機械怪咣咣沖過來，驚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兩只手條件反地護在還沒顯懷的小腹前。

　“……什麼東西！”汪舒蘭也驚了一下。

　跟上來的傭人忙示意手里的點心盒子，笑言，“是隔壁時小姐玩的機狗，送點心過來給太太。”

　“那個小調皮鬼呀！凈玩些稀奇玩意。”汪舒蘭臉舒緩下來，笑著接過盒子，打開看了一眼，不由贊嘆，“喲，不愧是重金從米其林餐廳挖來的廚師，這面果做的，真有點水平。”

　側邊的單人沙發里，池逸靜靜地坐著，薄薄的眼皮半垂，長睫半遮住眼睛，帶出幾分心不在焉的散漫。只有在機狗走過來的時候，他眼皮微，淡淡地瞥過去一眼，然后勾起角，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

　這一眼，卻把另一邊的時唯唯嚇得一震。就在他的目投過來的瞬間，過攝像頭窺視的視線，仿佛與他匯——

　……他該不會，發現在暗地看聽了吧？

　秦宛秋還在盯著機狗瞧，想起來，在新聞里見過這種東西，造價不菲，得好幾十萬一個，上百萬的都有。

　對現在的層次來說倒也不貴，可就隨便給小孩當玩……

　“隔壁住的，是司家大小姐和時他們家吧？”秦宛秋記得，多年以前，聽說池永安夫婦要過繼孩子，趕把丟在母親家的兒子帶來臉時，遇見過那對夫婦。

　司家大小姐，很早就有耳聞。好命的人，生來就是船王司鴻泰最寵的長，嫁到門當戶對的陳家，可十年都生不出孩子，沒法跟婆家待，只能離婚了。

　可沒曾想，轉眼又嫁給了更年輕的時家二。

　時隔十幾年，秦宛秋還能回想起來那天，司明鈺無名指上碩大的鴿子蛋閃亮耀眼，時推著的嬰兒車是阿斯頓馬丁，就連小嬰咬著的小小瓶，都是頂級大牌。

　大家都是人，憑什麼有的人生來就在羅馬，有的人生來就是騾馬？

　秦宛秋就不信命。打小就漂亮，讀書時常有別校的男生慕名來看，從來沒有拿不下來的男人。深信，憑借的貌，實現階層躍遷不在話下。

　大抵每個都做過嫁豪門的夢，秦宛秋卻很積極地付諸行。拍了些時尚雜志照片，通過平模圈子，積極出各種有錢人的飯局，很快選中了池玉這個一見面就被迷得昏頭轉向的闊。

　只是那時的，還是太年輕，太沒見識了。以為池玉抱怨家里的黃臉婆沒趣還生不出兒子，正是自己的好機會，可沒想到他本沒想過離婚。

　更沒想到，雖然是姓池的，可在樹大深的池家，像池玉這種旁支，只能算個邊角料。

　所以后來吸取了教訓，好好亮了眼，終于不枉苦心謀劃，功嫁了晉城岑家。

　今非昔比，如今秦宛秋腰桿，面對上回上門時還得結討好的池太太汪舒蘭，刻意打扮得彩照人，著自己爭氣的肚子，甚至有幾分形勢逆轉的快意。

　——命好會投胎又怎樣？還不是一只不會下蛋的母，只能替別人養兒子！

　“是啊。”汪舒蘭面上淡淡的，“他們家小唯唯可招人喜歡了，特別有禮貌有教養的小千金。”

　秦宛秋覺得在涵自己，臉僵了僵，卻不好發作。

　算起來，岑家和司家還是商場上的對頭，不過這些年忙著生孩子斗妯娌，在岑家站穩腳跟，在晉城貴婦圈里活躍，跟司明鈺這個司氏準接班人倒是沒有什麼集。

　秦宛秋試探著手，想一下機狗，“這東西是怎麼控制的，自的嗎……哎喲！”

　機狗突然彈跳起來，朝旁邊閃了一大步，一整個“莫挨老子”的突兀大作，驚得秦宛秋收回了手，腳下險些一個趔趄。

　“可能是那個什麼，人工智能？不讓人的吧。”汪舒蘭就淡定多了，“還是坐著吧，頭三個月，小心為妙。”

　呵呵，說得好像你生過一樣。

　秦宛秋坐了回去，手搭在小腹上，嘆了口氣，“唉，我也不想厚著臉皮來的，我做母親的，給孩子割心割肺都心甘愿，也舍不得讓阿孝……阿逸罪。可好巧不巧，我這又懷上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能生，高產似母豬行了吧？

　汪舒蘭掩住心中厭煩，“這麼大的事，又這麼突然，我可做不了主。等老池回來，跟他商量過，再咨詢了醫生，再說吧。”

　“那是，阿逸有你們這樣關心護他的養父母，是他的福分。”秦宛秋看了旁邊一言未發的池逸一眼，心里覺得這事應該十拿九穩。

　這孩子小時候是他外婆帶的，雖然那會兒還小，但多是有分在的。他外婆私下先找過他，看樣子是還記得的。

　本來就是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命都是給的，只是要他捐個腎而已，料他也不敢不給。池永安夫婦這邊的工作由來做——又不是親生的，還能賣給岑家一個大人，他們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兩人又寒暄尬聊了一陣，秦宛秋又叮囑了池逸幾句要好好聽話之類的，才起告辭。

　汪舒蘭送完客，看見桌上秦宛秋帶來的那一大堆禮品，喚來傭人，“清理一下，拿下去。”

　轉又瞥見還杵在旁邊、像是進了休眠狀態的機狗，不一愣，“哎，這東西是怎麼作的？不是自的嗎？”

　正要個傭人來把它搬起來，再拿盒車厘子一道送回時宅去，這時池逸忽然站起，走到機狗前，拍了拍它的頭，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從被下樓來，見到秦宛秋，到表明份，試圖來個母子相認人至深，再到闡明來意，一邊訴說自己其實有多不想提出這個請求，一直到離開……池逸始終未發一言，像個局外人一樣，冷眼旁觀著，甚至連白皙俊臉上那副漫不經心的表都沒怎麼變過。

　就仿佛們在討論的，不是他的一樣。

　汪舒蘭張了張，還是沒有喚出聲，看著清瘦修長的年邁著長步伐散漫，機狗小碎步跟隨著他，出門去了。

　時唯唯咬著，來回踱著步，致小臉上神凝重。

　——那居然是池逸的親媽！！

　長得真是一等一的漂亮，眉眼致如畫，令人驚艷。怪不得池逸……啊呸，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怎麼能那麼輕飄飄的，說出“就捐一個腎臟而已”……？！

　時唯唯想起池逸昨晚的異樣。難道，難道他，早就知道了？

　兩家離得實在太近，還沒踱上幾圈，門鈴就響了。

　機狗邁著小碎步進了門，池逸不不慢，綴在它后。

　目落在時唯唯白皙的小臉上，那雙狹長的桃花眼瞇了瞇，他忽然問：“你都看到了吧？”

　時唯唯悚然一驚，果然——

　“你、你怎麼知道的？”磕磕地問。

　池逸笑得懶散，“剛才還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

　時唯唯目瞪口呆，他居然詐！

　池逸輕笑了一下，卻見時唯唯倏然拉下了臉，“笑什麼笑！你還笑得出來！”

　“那不然呢，哭有用嗎？”池逸垂眼看著，依然是一臉的漫不經心。

　他的皮很白，眼皮薄薄的，半垂著眼看人時，總有一萬事都不過心的懶散淡漠，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都無所謂。

　時唯唯忽然惱了，“你就不能拒絕嗎！怎麼什麼都敢給的！扣子給，腎也敢給……”

　越想越生氣，“可惜現在不是舊社會，不然就讓你簽份賣契給我，只要我不點頭，誰也別想薅你一頭發！”

　……這個懷念舊社會的理由，真夠清新俗的。

　池逸這下真的笑了，“那我豈不是才出虎，又狼口？”

　“說誰是狼呢！”時唯唯沒好氣，忽然又想起來，蹲下去手，從機狗肚子底下刺啦一撕，撕下一個膠布粘著的小瓶子來。

　“給！”把瓶子丟過去，被池逸輕松接住，問，“什麼東西？”

　“鶴頂紅！”

　“……”

　瓶上印著消腫止痛膏的字樣，池逸將瓶子夾在骨節分明的手指間轉了一圈，問：“不能選白綾，或者匕首麼？”

　時唯唯瞪他：“再問，我翠打爛你的果！”

　“什麼果爛了？”司明鈺從書房里出來，聽了半截話，“爛了傭人拿出去丟掉。”

　目掃到池逸，招呼了句，“阿逸來了啊。”

　“伯母。”池逸收起頑笑，彬彬有禮。

　他將小瓶子攥在手心里，禮貌告辭，“我先回去了。”

　年清瘦頎長的影很快消失在門外。司明鈺收回目，冷不防被兒撲了個滿懷。

　時唯唯小臉著母親，輕蹭著喃喃，“媽媽你真好。我好幸運啊，有這麼好的媽媽。”

　雖然沒頭沒腦的，司明鈺心頭還是一片酸。抱兒，像小時候一樣輕晃著拍哄，“媽媽才是好幸運，能被唯唯挑中做媽媽。”

　***

　時老太太的不舒服，在見到兒子的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這不是頭一回，時騫也心知肚明，坐了一會兒，就起要走。

　“急什麼啊！”老太太不樂意了，“我跟你爸都好久沒見著你了。剛好你今天在，我們也想問問你，你那個離婚，什麼時候能辦下來？”

　不待時騫開口，時老爺子先話了，“我托人問過了，那個結扎是可以復通的。你媽看好了幾個人家的姑娘，回頭你挑一挑，速度快的話，說不定我們明年就能抱上孫子……”

　話沒說完，只見時騫騰地站起，俊臉黑沉。

　“我看爸老當益壯，你們倆要是實在閑得沒事，再給我添個弟弟妹妹不是更好？”

　說罷，他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