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蘇的召見,這些王畿的卿士都覺有些奇怪,如果說蘇的父親,他們還算悉。
前代侯輔佐天子的時候,他們中的一些人有的在手下當值,有的則同殿為臣。
當蘇開始執政的時候,恰好他們也陸陸續續的開始了下一代的更替,雙方之間的接不能說沒有,只能說不多。
……
夜落下,蘇的府邸之中卻是燈火通明,曾經輔佐天子的王朝卿士們都聚集在這里。
因為蘇還沒來,于是眾人紛紛跪坐著頭接耳。
“公怎麼突然召見我等呢?還說商議大事。”
“來的人還多,都是畿世卿世祿的大族,看來事不小。”
“有種不祥的預,這位如今權勢堪稱素王之后第二,還要如此隆重的召見我們,這場飲宴,怕是不好吃下去。”
“別擔心,這麼多家呢,族中有在公手下行走之人曾經說過,這位風格強,但是做事卻以穩妥為主,從不急于求,所以才能凡事必。即使今天有什麼事,也不會當場要我等表態。”
“公將我等召來商議大事,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他看重我們,或者說我們的宗族,攝政會議首席的召見,這難道不是榮耀嗎?”
這話一出,當即就獲得滿堂贊同,氣氛都好轉起來,說出這話的周氏族長與申氏家族、嬴姓三家相視一笑,眼觀鼻,耳觀心起來。
蘇終于姍姍來遲,見眾人都已經到了,臉上帶著歉意道:“諸公,實在不好意思,王太后召見攝政會議諸侯,孤來遲了。”
周氏族長周韻起行禮笑道:“公您是三公之首,又是攝政會議首席,天署總攬五事,這是何等的重任啊。
邦周的天命要依靠您來維持,天下萬國數百萬生民的家命都系在您一人的上,我們不過是一些活在您羽翼庇護中的卑微之,怎麼敢勞煩推掉天下的大事,來見我們幾人呢?”
蘇連忙招呼眾人坐下,一隊隊侍撤下瓜點,換上公侯的鼎食,編鐘厚重的聲音響起,蘇這才說道:“東周公剛才所言不妥,諸公可不是卑微之,而是先祖素王所說的大賢之人。
孤承蒙三代王上信重,如今添為攝政會議首席,以治邦國,今日召見諸公,正是要將公等鄉野的大賢之人,上報天子,再得重用啊。”
這一句直接將不知道的族長們搞蒙了,他們就是謙虛一下,又不是真的鄉野之人,這些世卿世祿的貴族哪里還需要蘇來舉薦。
正當眾人疑時,蘇突然說道:“諸公想必知道,前些時日,西戎作,齊侯率領大軍西行平,前些時日傳回了些消息,讓孤很是憂慮啊。”
嬴姓費氏的族長費來好奇的問道:“公您有經天緯地的才能,持邦周的天命,那桀驁不馴的熊頓都能一言退軍,這世上還有什麼能讓您到憂慮呢?”
蘇一言退軍,還讓熊頓將吃到里的東西吐出來,給了所有人極大的震撼,也是他半攝政的威功勛來源之一。
否則單單憑借之前執政的威,即便這只是一個神圣合法遠遠比不上素王時期的假攝政,那也還不足以如此平穩的接收政權,直到現在王畿公卿依舊俯首帖耳,依令行事。
“諸公莫要捧殺孤,熊頓是天上兵主,乃是混世人間無敵神,孤不過一個凡人,又豈能勝過他呢?
熊頓退兵,不過是孤來時祭拜祖宗,從素王借來一縷天命,熊頓兵主下凡,自然敬天而知命,所以才退走,和孤并無半點關系。
素王執掌邦周天命,干系極大,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擾,若不是熊頓非是凡人可擋,孤也不會驚素王。”
素王此人傳說太多,眾人將信將疑,只能將凜然在心底,蘇眼底閃過一笑意,臉上帶著一憂慮道:“人間之事,終究只能是人間之人來解決,這便是孤所憂慮的。
西北的曠野是何等的遼闊,一直以來決定戰爭勝負的便是戰車。
所謂戰車,不過就是良馬、好車,從前我邦周能鑄造青銅,所以戰無不勝。
如今犬戎也有了戰車,他們還從遙遠西方捉來高頭大馬。西部諸侯說那些高頭大馬,沖刺極強,膘壯。
我周軍的馬匹,不論是沖擊力、耐力、還是重量都不如對方,西軍正是沒有良馬,所以才被大敗。”
這段堪稱睜著眼睛說瞎話,要說有沒有馬匹這方面的原因呢?
那肯定是有的,沒人敢說沒有。
但這個騎兵還沒有為主流的時代,馬的作用還沒有那麼大。
馬政也沒有提升到國策的地步,但是任何的政治目的都需要理由。
馬,就是蘇找到的理由。
蘇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的目都落到了嬴姓三家上。
早就暗中通過氣的費來立即俯首道:“公,王畿馬政之事,一向由嬴姓負責。
嬴姓先祖不過是西岐執鞭之民罷了,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天子的仁德賞賜,現在邦周既然需要良馬,我嬴姓三氏自然是責無旁貸。
嬴姓可以為西部諸侯提供良馬,只是……”
說到這里,費來似乎有些言又止,蘇便連忙問道:“費公有言,但說無妨,可有孤能做的?”
于是費來肅然道:“王畿坐于伊之間,誠是天命所鐘王業興盛之地,但于養馬而言,卻遠不如鎬京。
臣族中典籍有記載,自從遷徙到邑,臣族中養出的馬匹再也不復有天馬之相了!
若是在這邑之中,想要培養出堪比犬戎的良馬,臣實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之。
臣拜請公,允許臣率領族人返回祖地,若是能封臣于鎬之間,臣定能充實馬政,抵西戎,為國藩籬,壯我邦周。”
蘇直接愣在原地,仿佛被費來突如其來的請求震驚到了,吶吶道:“畿諸侯自請外封,孤又怎麼能夠拒絕呢?”
兩句說完,才從震驚中清醒,欣喜道:“為邦周馬政,自請外封,費公真是邦周的忠臣啊!
素王曾經說過,有忠誠的長輩,必然有忠誠的子孫,費公如此,想必宗族之中,盡是此等為王盡忠之士。”
費來臉上滿是自豪之,朗聲道:“公,素王有謙謙君子一說,但是族中的兒郎實在值得夸耀,素王曾言,舉不避親,臣今日便自夸一番。
不僅僅我費氏子孫,嬴姓三氏,同氣連枝,皆是忠義之士。
族中兒郎各個讀素王所著經典,愿意為夏君夷民、變夷為夏的王道大業奉獻,早就盼著能為王前驅。”
徐氏、江氏二族長,臉上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表。
至于其他人已經被費來的話搞得傻掉了,怎麼說著養馬的事,嬴姓三氏突然就要出鎮畿外了?
出鎮畿外就是忠臣義士?
夏君夷民就是天命王道?
那我們這些依舊留在畿的呢?三言兩語就了不忠王事之人?
“好!”
蘇興的喝彩一聲,高高舉起面前的酒爵,朗聲道:“夏君夷民,變夷為夏,王道大業。
這就是孤的先祖,為我諸夏所立下的最偉大的功績。
諸公,我等當為嬴姓三公此等高義,浮一大白!”
早已暗通款曲的周韻與申酉心中暗笑,有的人還沒回過神來,麻木的舉起酒爵,半推半就的一飲而盡。
蘇臉上還帶著興致的神,慨然道:“這些年隨著遷都邑,夏君夷民之舉,同素王時期比,頗為不順。
究其本,便是我等貴族躺在先祖的功勞簿上,錦玉食,早就將當年經歷的篳路藍縷、披荊斬棘之苦忘卻了。
孤一直痛心于此,沒想到今日竟然有費公、徐公、江公,愿意重回祖地,艱辛創業,孤心中實在高興。
孤明日便報于攝政王太后,言明嬴姓三公義舉,為費公請封侯爵高位。
徐、江二公,亦可得伯爵之位。
孤還要為你們作保,在那秦川之地,為你們實封百里之土,賜予財貨、奴隸、兵、甲胄無算。
三公日后率族西遷,莫忘邑之中,有保舉之人,盼三公早日將捷報予孤,那時孤定為三公賀!”
等到嬴姓三人拜謝蘇,所有人都徹底回過神來了,嬴姓這三人是與蘇商量好的。
馬政就是一個幌子,蘇真正的目的是想要讓畿諸侯外遷!
嬴姓在王畿之中,人多地,認為留在王畿之中沒有前途,想要外封的人確實不,私下里他們還曾經流過。
同時作為素王之后,蘇話中對于這些年停滯的夏君夷民進程,也是真的不滿,所以才想到了他們。
大量不事生產、久經軍事訓練的族人,有大量的財富能夠保證建國所需,他們還有著卿大夫的畿爵位,能夠平調畿外伯子男爵。
眾人有些奇怪的是,看蘇將自己這些人全部請來的架勢,他是想要將畿大部分的公卿貴族遷到畿外。
這麼多的人,想想就頭皮發麻。
一個不慎,即便以蘇的威,也會造不可挽回的失敗,這種甚至會影響邦周的大事,以蘇的風格,怎麼會做這麼激進的事呢?
這時另外一個早就安排的托出場了,申氏族長申酉向蘇提出了一個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公,嬴姓為天子牧馬,若是西遷,這邑之中的馬場要如何呢?”
這個問題表面上是在問,嬴姓走了誰為天子牧馬,實際上是在問,畿的權力真空如何填補。
這才是眾人最關心的問題,瞬間將他們的神調了起來,豎起耳朵,想要聽聽蘇如何說。
我們這些家族都是世代為天子服務,對于王畿的方方面面得門清,把我們全都調走,王畿難道不治理了?
這就是他們心中的想法。
但蘇的目的并不是要徹底剝奪他們的權力,在這個世卿世祿理所當然的時代,結構的矛盾是解決不了的。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他要做的,是將幾十年王畿就會出現的政治災難,往后推移幾十年,甚至一百年,他要讓這些宗族在王畿的力量與規模,恢復到剛剛遷徙到邑時的狀態。
這些既可以解決王畿財政的問題,又可以解決公卿貴族逐漸侵蝕天子權力的問題。
于是蘇擺擺手,笑著說道:“申公所憂慮的事,孤剛才想了想,實際上并不存在。
百年繁衍,嬴姓宗族是何等的龐然大。
其中分支小宗又豈止三家,三氏族的族中子弟西去秦川之地,又不代表全族都要遷徙,甚至費公這等年事已長之人,依舊可以留在邑之中。
孤乃是國君主,不也在此與諸公飲宴,幾十年來,停留在國的時候,一手可數。
邦周之中,多畿諸侯與畿外諸侯是同出一源的呢?
莫說他人,便說東周公韻,究其本,也是素王后裔,與孤乃是同族。只是素王時便另立宗家而已。
遙想國初之時,畿畿外何時有如此分明的界限呢?”
周韻掩面道:“公抬舉某了,氏乃素王宗家嫡長,歲歲年年香火不斷,臣已改氏別立,連一支香火也不曾獻上,豈敢稱素王后裔,只稱素王后人即可。”
周韻這話倒是沒錯,小宗只能拜自己這一脈的祖宗。
在姬昭的系統里面,他們連后人都不算,只有還沒有分家的氏才算是他的后人。
蘇這一番話,打消了眾人很大一部分抵心理,尤其是費公居然直接封侯!
這可是相當于天子的三公,他們這些上卿,只是相當于伯而已。
“公此言,臣只能頓首而拜,以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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