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華的研究組里, 共有十七個學生。近兩年，他們開始招收兼職的實驗室助理。

　沈昭華單方面地宣布林知夏通過了的面試。送給林知夏一張校園卡, 卡片的姓名欄上寫著“林知夏”，職位則是“實驗室助理”。

　說：“林知夏，你什麼時候有空，直接來學校就行。我們學校有好幾個圖書館，資源非常富，超過了省圖書館。”

　朱嬋也在一旁附和：“咱們學校的文獻庫，實時更新全球的重要論文……”

　林知夏雙眼放：“那些論文, 我都能看嗎？”

　沈昭華長久地凝視著：“你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林知夏欣喜若狂。地攥住這張大學校園卡，像是攥住了命運的咽。

　論文！

　數不清的論文！

　實時更新的全球論文！

　大學圖書館, 簡直是人間天堂！

　林知夏越細想，越激得難以自持。繞著沈昭華轉了一個圈：“沈老師，沈老師，謝謝你！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剛才說過了, ”沈昭華再次彎腰, 平視著林知夏，“你還沒察覺，未來是屬于你的。”

　林知夏和沈昭華對視片刻，眼中的笑意漸濃。林知夏相信，沈昭華正在鼓勵，鼓勵勇往直前，征戰四野, 攀登科學的最高峰。

　林知夏當然不會退。

　鄭重地宣告道：“未來屬于我們每一個人。”

　沈昭華嘆：“真難想象，你今年才九歲。”

　林知夏認真解釋：“我出生于1995年9月24號。今天是2005年1月2號，我就是九歲呀……虛歲十歲啦。”

　沈昭華微微頷首。還有別的事要做，不能陪林知夏太長時間，就讓朱嬋和牛思源領著林知夏繼續參觀實驗室。

　短短兩個小時的參觀旅程中，林知夏經常發表一些獨到的見解。朱嬋和聊起了理論理學，總有一套清晰的認知方法。

　朱嬋曾經輔導過本科生的畢業設計。據觀察，林知夏的悟、思考力、知識面，都已經達到了本科生的頂尖水平。

　林知夏擁有龐大而淵博的知識儲備量。可的外表和格還都是九歲小姑娘的樣子。這種強烈的對比和反差，讓周圍所有的實驗室工作人員暗自稱奇。

　分別之前，朱嬋送了林知夏一本名為《二十世紀數學經緯》的書。這本書的作者是華東師范大學的教授，該書出版于2002年，講述了二十世紀的數學發展史和理論應用史。

　林知夏翻開書頁，掃視目錄，對這本書不釋手。

　“謝謝姐姐！”向朱嬋道謝。

　朱嬋笑著回答：“也許，到了下個世紀，會有人寫一本《二十一世紀數學經緯》，那里面就有林知夏的名字呢。”

　林知夏抱住書冊：“我的名字會被印進教科書嗎？”

　朱嬋彎下腰，看著。正如今天的沈教授一樣，朱嬋也對充滿了期待：“會的。別人心里怎麼想，姐姐我不知道，反正我覺得，你一定會的。”

　朱嬋是沈昭華最喜歡的學生之一。

　平日里，朱嬋指導學弟學妹們改論文時，那態度都是十分的嚴謹而嚴肅，牛思源生平第一次見到朱嬋和藹可親的一面。

　牛思源目枯淡，神麻木。

　起初，他腦子里的想法還是：林知夏不可能那麼聰明。

　而現在，他滿腦子都是：為什麼？為什麼沈老師從來沒對我說過“未來屬于你”？朱嬋學姐也沒給我送過書？啊，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

　如果，再過兩年，林知夏跳級念了大學，做了沈昭華老師的博士生……

　很可能，牛思源就要對著一個扎雙馬尾的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學姐。

　牛思源一下子墮了絕的深淵。他的微微抖起來，雙眼半睜半閉，那是一個年輕人在失去信念后才會出的表。

　冬風蕭瑟，校園里一片肅寒。

　天黯淡，太也是冷的。

　同樣的環境下，林知夏卻有截然相反的。

　照耀著的臉，遙一條長路的前方，恍然會到春天的溫暖氣息。今天在大學城里，收獲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當走出大學校門，仍然興致高昂。

　短暫的實驗室之旅，讓林知夏得到了一張校園卡，還有實時更新的全球論文數據庫。回憶這幾個小時的所見所聞，忽然反應過來——今天的江逾白格外沉默寡言。

　是疏忽了。

　的注意力全在沈昭華和朱嬋的上，并沒有留意江逾白。那麼，江逾白是不是覺得很無聊呢？他被林知夏強行扯過來參觀了理海洋學的實驗室。

　大學城的校門之外，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紛雜涌的人里，林知夏扯住了江逾白的袖，直接問他：“江逾白，你今天過得開心嗎？”

　開心嗎？

　其實還行。

　江逾白的父親前年又買了一艘游。江逾白曾經跟隨他的父母乘船出海。他見過千里海浪追逐明月，也見過萬頃霞縱云上天。

　但他從未見過人工模擬的颶風和汐，也不了解“船舶模型的拖曳水池”。

　今天，他擴展了眼界。

　江逾白告訴林知夏：“我開心的。”

　林知夏點了點頭：“那就好。”

　江逾白的叔叔江紹祺卻是心復雜。

　在理海洋系的實驗樓里，江紹祺旁聽林知夏和朱嬋講起了英語論文。他發現，林知夏的英語發音比較自然。擅長各式短語，重音和輕音咬得十分仔細。

　江紹祺甚至有了進一步的猜想——他認識的聰明人，基本都會講好幾種外語。

　林知夏呢？

　林知夏修煉到了哪一步？

　江紹祺畢業于奧地利音樂學院。

　奧地利音樂學院采用德語授課，江紹祺能講一口流利的德語。

　于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江紹祺忽然蹲下來，看著林知夏，試探道：“Sprichst du Deutsch？”

　這句話的意思是：你能講德語嗎？

　江紹祺說完，靜靜地等候林知夏的答復。

　而林知夏也看著他，饒有興味似的。的雙眼像繁星一樣明亮，折了綺麗的芒。

　猜了江紹祺的所思所想，回應道：“Ibsp;lerne seit zwei Jahren Deutsch.”

　江紹祺屏住呼吸，翻譯的話：“你學了兩年德語？兩年前，你幾歲……七歲嗎？你從2003年學到2005年？你能講幾種外語？”

　林知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牽起爸爸的手，和他們告別：“我要回家了，再見。”

　爸爸也說：“夏夏，快和你同桌打個招呼。”

　看得出來，爸爸很珍惜林知夏的同桌江逾白。

　江逾白的存在，證明了林知夏也能跟同齡人和平共。

　聽見爸爸的話，林知夏立刻朝著江逾白揮手：“明天見！江逾白！”

　江逾白也朝揮手：“明天見！林知夏！”

　林知夏轉過，和的爸爸一起走向公車的站牌。

　江逾白看著的背影，回想和沈昭華的觀念流……他忽然發覺，他并沒有非常了解。

　原來在林知夏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他仔細回想這幾個月的經歷，這才突然發現，林知夏確實沒有流過一一毫的對同學的蔑視。大多數時候，只是在困普通人的思考方式。

　回家路上，江逾白問起他的叔叔：“叔叔，林知夏應不應該跳級？”

　周末是通運輸的高峰期，車流擁堵，路況并不樂觀。江紹祺雙手握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回答：“乖侄子，你叔叔我，不僅是全世界最好的叔叔，也是一個善于傾聽的教育家。我聽了沈教授的話，覺得很有道理。聽完林知夏的話，我覺得更有道理。”

　江逾白刨問底：“你的見解是什麼？”

　江紹祺勾而笑，高深莫測地回答：“就像E大調升c小調一樣，你不能說E大調不好，或者c小調不好。你可能更聽G小調進行曲，但你暫時沒察覺。”

　“什麼？”江逾白搭在安全帶上的手指頓住了。

　車流仍然沒有疏散的跡象。

　江紹祺耐心解釋：“你的鋼琴彈得那麼好，肯定能聽懂你叔叔我的話。就我個人看來，我認為，林知夏應該跳級。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年紀還小，那麼善于思考，早點往上爬，不是更好嗎？在小學里只能聽見短暫的和弦，不到最適合的響樂。和弦不是的歸宿，應該指揮一場……降E大調第八響曲。”

　江逾白聽見“和弦”與“響樂”，瞬間領悟了江紹祺的深意。

　事實上，他和江紹祺意見一致。

　他說：“叔叔，你的話，很有道理。”

　江紹祺微微抬起下：“你叔叔我太會教育小孩了。我就是太年輕了，還不想結婚生孩子。如果你的同桌是我的侄，我會在一天之和達共識，明天送上清華，后天陪去領獎，大后天也許能混個諾貝爾或者菲爾茲？”

　江逾白沒有細聽江紹祺的自我夸贊。

　他站在林知夏的角度，嘗試為規劃未來。

　他記得林知夏反復強調“本人，是自己的終教師”。如果周圍的環境改變了，的自學方式會不會改變？

　這個問題，似乎涉及林知夏一天到晚掛在邊的“本我、自我、超我”。

　江逾白越思考，越覺得迷茫，最后他口而出一句：“我想和林知夏一起跳級。”

　“一起跳級？”叔叔有些驚訝。

　江逾白就在這一刻下定決心：“是的。”

　在《探索宇宙》系列漫畫里，江逾白和林知夏總是一起探索宇宙的未知領域。而在現實中，江逾白更不會讓林知夏做一個孤膽英雄。他會保持步調，和同路向前。

　叔叔地握住了方向盤：“你要跳到幾年級？”

　“省立一中，初中部競賽班。”江逾白闡述道。

　叔叔臉微變：“江逾白，你冷靜點，你才九歲，你要跟全市那一幫尖子生在一起拼刺刀？我有個朋友的兒子，在省立一中的培優班上學，上得頭痛裂……那還是個初中生，每天晚上學習學到十二點，這還得了？”

　江逾白完全沒有被叔叔嚇到。他還能找出叔叔的邏輯：“叔叔，今年八月份，我十歲。我和初中生拼刺刀的時候，應該是十歲。”

　“九歲和十歲有區別嗎？”叔叔的緒突然激，“你爸爸要是知道，我今天帶你出來玩一趟，就讓你被那個沈教授洗腦了，非要跳級去省立一中的競賽班……你爸爸可能會宰了我。”

　擁的車輛恰似一條長龍，叔叔遙前方，喃喃自語道：“江逾白，你不怕失去全世界最好的叔叔嗎？”

　江逾白依然冷靜：“不，不會。我爸爸很講道理。”

　叔叔卻說：“正因為他講道理，他不會贊你參加競賽。”

　江逾白反問：“為什麼？”

　“競賽的競爭非常激烈，你會到莫大的力，”叔叔一句一頓地回答，“江逾白，你的抗能力不錯，沒必要把時間花在以后用不到的東西上。我在你這個年紀時，每天都要練習小提琴，沒日沒夜地練，這才就了今天的我。”

　無論江逾白提起什麼話題，他叔叔都能順帶著夸自己一句。

　雖然叔叔有些不靠譜，但是，叔叔對爸爸的行為預測一般都比較準確。江逾白開始思考，如何才能說服他的爸爸和媽媽。

　*

　江逾白的媽媽正在籌辦今天傍晚的一場冬季宴會。邀請了許多親戚和朋友，那些客人們陸續現，偌大的廳堂變得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