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顧秋花收攏好家什,屋里容易積灰的地方用布蒙上,臨行前,將前頭大門落鎖,拿出一張紅紙,用米糊細細刷上粘。
東家有事,歇業一段時日,歸期不定。
“唉,走吧。”顧秋花盯著紅紙黑字瞧了一會兒,又抬頭看屋舍。
心里長嘆一聲,挎著包裹轉要走。
“哎,秋花姐,你不做生意啦?這是要去哪里啊?”
隔壁店家賣炒的小媳婦看到門上的紅紙,眼睛一亮,熱的圍了過來。
顧秋花不著痕跡的將的手撥下,客氣的笑道。
“是啊,許多年沒有回娘家了,我帶平彥去他舅舅家走走,歸期不定,許是月余時間就回來了。”
“哦,這樣啊。”小媳婦聽到只是回娘家走走,神又有些失落,不過隨即又打起神。
無妨無妨,這秋花姐多走一日,家的生意便能多賺一日,不虧不虧!
唉,都怪秋花姐的手藝太好了,平平常常的東西由來煮,就是比們這些人做的好吃,有秋花姐在,們店里的生意只能撿剩下的。
想到這,小媳婦笑瞇瞇的沖顧秋花和衛平彥揮手。
“哎,慢走啊,在外頭多玩一段日子,一家人這麼久沒見了,就得好好親香親香!”
“這賺錢吶,哪里有一家團聚重要,你說不是不是啊。”
“五象街的家里店里,你們都甭心,我們街坊鄰居都會幫忙看著,多玩幾天啊!”
……
到了拐角的地方,衛平彥回瞧了瞧,又回過頭來,喜滋滋的對顧秋花道。
“娘,小周嫂對我們好舍不得啊,人真好。”
顧秋花回頭瞧了一眼。
那廂,小周嫂似乎是瞧到了什麼,掂起了腳,探著子朝這邊揮手,臉上掛著生意人熱切的笑容。
顧秋花:……
這哪里是舍不得,分明是歡送好不好!
倏地轉頭,就見自家傻兒子笑得比春花還燦爛,那蠢手還在不停的揮啊揮。
顧秋花:糟心玩意兒!
“走走,你還不快走!”
拎了衛平彥的耳朵,直到走過拐彎瞧不到人了,這才松了手。
顧秋花看著不斷耳朵喊疼的兒子,郁悶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只覺得堵得慌。
“哎唷,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憨兒啊。”
多瞧了幾眼衛平彥,越看心越堵,明明是張聰穎漂亮的皮相,怎麼腦子這般蠢呢?
難道這就是老娘以前說的,聰明面孔笨肚腸?
被小周嫂這麼一耽擱,兩人出城的步子加快了一些。
天灰蒙蒙的,不知何時起,天空飄起了小雨,春日的雨又細又,一陣風吹來,又斜斜的落下。
“娘,不然咱們明天再去吧。”
雨落在上噠噠的,衛平彥覺得難極了,他的鼻子和角微微,接雨水的地方已經有細細的絨浮現。
顧秋花又驚又慌,連忙從行囊里掏出一件外裳,急急的往衛平彥上罩去。
“罩好罩好,別讓人瞧見了。”
“怎麼能明日再走,我和船家都說好了,走吧,咱們作快一些,會沒事的。”
的手牢牢的拽住衛平彥的手,另一只手拎著行囊,兩人快步的朝城門跑去。
……
祈北郡城,南城門外。
“嘚噠嘚噠,嘚噠嘚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數匹駿馬從遠奔馳而來,春雨越下越,就像是雨簾雨幕遮住人的視線,雨水澆得人瞧不清視線。
地上坑坑洼洼,馬蹄卷起點點泥花。
“駕!祁北王府坐騎,速速回避。”
顧秋花瞧著越來越近的王府駿馬,面上有幾分著急。
“兒啊,乖,咱們往旁邊避一避。”
衛平彥被顧秋花拽著,外裳下的臉是不安和煩躁。
……的,到都是的,討厭,討厭
……
顧秋花安道,“乖,別怕別怕,了也不怕,一會兒干就好了,等一會兒去船上,娘就給你,別怕別怕啊。”
衛平彥充耳不聞。
外裳罩在他的頭上,外人瞧不清,他的拽住外裳,因為過分的用力,手有些抖,仔細看那手背,上頭已經長出一層細細白絨似的貓。
顧秋花一瞧,心痛得更厲害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周圍的人都往旁邊退避,意外往往出現在一瞬間。
倏忽的,衛平彥似是承不住了,他猛地掙顧秋花的手,像一只靈敏矯捷的大貓一樣,一下便躥了出去。
顧秋花目眥裂:“平彥!”
高頭大馬上,孟風眠瞧見突然躥出的人也是一驚,驚雖驚,他的作卻不慢,只見他用力的勒韁繩,骨節分明的手上猛的暴起青筋。
側調轉馬頭,“吁!吁!”
馬兒高昂起頭,前蹄在半空中踏了踏,“咴咴嘶!”
隨著一聲高的嘶鳴,馬兒險之又險的和衛平彥而過。
“你沒事吧。”
孟風眠安了下驚的馬兒,縱躍下馬,黑的披風在半空中鼓起瀟灑的弧度。
他將韁繩往旁邊侍衛手上一丟,幾步走到衛平彥的旁邊。
只見他罩著外裳瞧不清模樣,整個人抖得厲害。
孟風眠心下一愣,隨即急切問道,“可是我傷到你了。”
他的手正待拂上衛平彥,后頭的顧秋花終于趕來了,瞧見這一幕心驚得厲害,還不待反應過來,整個人一下撲到衛平彥上。
“大人見諒,大人見諒,小兒有病,他有病,他不是故意的。”
顧秋花瞧著孟風眠心驚得厲害。
家平彥差點闖禍了,眼前這人一看就是這一行人的頭兒。
只見他不過十七八歲模樣,此時半蹲在旁,言語雖然關切,但那瘦削的面容冷峻,側臉那下頜骨好似都在說著他的子冷。
瞧過去便不是親近子。
顧秋花有些慌,將衛平彥抱得更了。
“阿嬸莫慌。”
孟風眠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低,卻給人一種安穩和踏實的覺。
“是否要我們幫忙將令郎送至醫館?”
“不用不用。”顧秋花連忙應道,“他這是老病了,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
局促的瞧了瞧周圍一眼,此時春雨細,路上的行人是不多,這一行人格外的打眼,尤其是眼前這位年郎。
雖然簡單,但那面容那氣派,通貴氣,一看便不是尋常人。
家平彥惹禍了,年郎沒有發話,隨行的人也只是靜靜的瞧著這邊。
沒有人跳出來呵斥,驅逐,但是,這讓更心慌了。
這般令行止,肅容嚴正的一行人,明顯比城里那些公子哥兒更有權勢,更難纏!
孟風眠沉默了片刻。
“嬸子,方才雨路,在下急著趕路,不知馬兒是否沖撞到你家兒郎了,還是去醫館瞧瞧,更為妥當些。”
“不用不用。”顧秋花將頭搖得像撥浪鼓,隨即又明白自己作太大了些,有些引人注目。
訕訕的慢下作,勉強的扯了個笑模樣。
“我剛才遠遠的瞧到了,郎君沒有到我家小子,就不勞煩您了。”
孟風眠見顧秋花拘謹得厲害,微微頷首,“行,那我等先行一步。”
臨行前,他從袖兜里掏出一個荷包,塞到顧秋花手中,“收著,給令郎驚。”
瞧著衛平彥一直發抖的模樣,他頓了頓,又將上的披風褪了下來,一并遞到顧秋花手中。
言簡意賅道。
“聊表歉意。”
說完,不待顧秋花拒絕,孟風眠轉牽起大黑馬,作利落的躍了上去。
一玄勁在雨幕中格外的顯眼。
……
“駕!”孟風眠夾了夾馬肚。
隨著他下的大黑馬抬蹄,數匹馬兒接而上,一時間,城門馬蹄陣陣,地上濺起點點泥花。
不過是片刻時間,此便只剩下顧秋花和衛平彥了。
……
顧秋花回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荷包不自覺拽,的手到那披風的里一面,這才驚覺這不起眼的披風著實不凡。
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居然能雨水不侵。
顧秋花心下忐忑激的同時,連忙將這披風往衛平彥上一罩。
“乖,別怕了,沒有雨水了。”
……
一件薄薄的披風遮掩了細的春雨,披風下好似自一片天地,沒有了惱人的雨水,衛平彥一點點平靜下來,他上的貓也一點點的褪去。
“娘,對不起,我又沒有控制住自己,我是不是惹禍了。”
披風下,衛平彥的聲音蔫蔫的,還有幾分忐忑的害怕,那是怕顧秋花丟下為異類的他。
顧秋花哪里見過自家小兒這般語氣,他向來只有蠢,只有憨,只有皮,哪里有這樣的懂事?
的心不自覺的酸了酸,眼里好似都有一層薄霧浮上。
顧秋花攙扶起衛平彥,安道。
“哪呢,這不是你的錯,要是有錯,那也是阿娘的錯,走吧,船家在碼頭等著了,等到了碼頭,你就在烏篷船船艙里等著,別怕啊,咱們很快就到阿舅家了。”
婦人攙著年郎往碼頭邊走去,風將的絮絮叨叨吹來,卷了卷又支離破碎。
“玉溪鎮是小鎮,那兒人,山多樹又高,阿彥到了那兒就能快活的玩了。”
“真的嗎?”
“真的。”
“……阿娘跟著阿爹走了,這麼多年沒有回去,舅舅還有外公外婆會不會生氣啊他們會不會拿大子將我趕出去?”
“唔,有可能。”
“啊!那怎麼辦,我害怕……”
“怕也得去,船都要開了”
那廂,馬兒疾蹄,不過是半個時辰時間,孟風眠一行人便到了祁北王府大門前。
王府坐落在祁北郡城的鳴街,幾乎大半的街道都是王府的府邸。
大門坐落兩尊氣勢昂然的石獅子,門庭掛一巨大匾額,黑底金字,上頭龍飛舞的寫著祁北王府四個大字。
點畫之間,氣勢似金戈鐵馬,以目視之,似有磅礴之力涌來。
……
“三公子,三公子回來了。”
門庭的小廝聽到靜,連忙迎了過去,瞧見孟風眠一的濡,頓時驚慌大呼起來。
“哎,公子,你怎麼全都了,快快,快給公子拿干凈的帕子。”
“不用。”孟風眠大步往前,隨手將手中的馬鞭往小廝手中一塞,代道。
“去給馬兒喂些豆料。”
說罷,他便往王府里頭走去。
穿過游廊庭院,遠遠的,孟風眠便看到亭子站著的道人。
只見他約莫三十出頭,腰間掛一酒葫蘆和和竹筒,別著個白玉手柄羽扇,雖然是仙風道骨模樣,此時卻憑欄吞吐手中的大煙斗。
孟風眠:
他腳下的步子重了一些,待道人回過頭,這才加快了步子走過去,拱手道。
“安山道長。”
“啊,是風眠啊。”安山道長笑瞇瞇的回頭,他上下打量了孟風眠一眼,倏忽的手掐算了一番,沖著孟風眠笑道。
“風眠今日是到特別的人了?”
孟風眠有些意外,“有嗎?”
安山道長點頭,“是啊,一生中的宿敵呢,是風眠以后尤其討厭的人。”
孟風眠:
奇奇怪怪,沒頭沒尾,裝神弄鬼。
孟風眠是半點不信算命這一套。
命要是能算,他還活著干嘛,不似那提線的木偶也是提線木偶!
孟風眠沖安山道長拱了拱手。
“道長,此時風眠形容不雅,容我去洗漱沐浴一番,下次再會,告辭。”
安山道長看了一眼孟風眠。
此時的他雖然一濡,卻半點不見狼狽,雨水澆了他的烏發,但這卻襯得他愈發目若朗星。
蒼白的面為他添一分不似凡人的瑰麗。
安山道長:“下次再會。”
……
孟風眠走后,安山道長重新拿起大煙斗吸上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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