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瀾褪去，暮『』回歸，距離雷霆海最近的村落里，家家戶戶燈火通明。

　村子里原本種了許多樹，在雷電和風雨之下，全部毀了，一棵棵東倒西歪，不型地橫鋪在路面上，一眼看過去，像是禿禿的土地里開了一叢叢生機的葉和花。

　薛妤幾人踩著七零八落的枝葉走進村里。

　一場肆意的雷霆雨將整座村子驚醒，老人，『婦』和小孩被全副武裝的男人們保護在后，他們或警惕，或疲累地盯著黑漆漆的天空，似乎那里有口黑漆漆的吃人的井，而他們梗著脖子與之對峙，連村里進了幾個生人都沒注意到。

　實際上，從那些狂舞的雷霆撤走之后，這片天空又恢復了原來的澄凈，肆的妖氣被風一吹，散得比什麼都快。

　他們強壯著膽的對峙，也全無半分效果。

　不知過了多久，村里見多識廣的老人終于手抹了一把臉，啞著嗓子道：“回去了，都將東西放下來吧。”

　像是得到了什麼可以釋放緒的指示，下一刻，不被大人捂著不讓出聲的半大小孩癟癟，“嗷”的一下哭出聲，村里的『婦』們見了這一幕，都紛紛別過紅了眼。人群中，有子小聲泣，低低更咽：“這日子什麼時候能到頭……”

　率先發現薛妤的是村里的老族長，他年輕時曾去外面闖『』，也曾拜了個山門修習，算是略通些法皮『』。

　方才雷電加，大雨瓢潑，他看得分明，為首的子雪長發，一出手就是萬千道流轉著晶瑩『』澤的長線，織無雙雪景，悍然與那些雷霆對撞，像是要將它們從村落中連拔起。

　“幾位……”他手巍巍撥開人群，出個勉強的笑來，一張臉像飽經風雨的樹皮，聲音里全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自報家門向來是朝年的活，年長了張稚氣未的臉，甜，會來事，當即從薛妤側往前站一步，道：“老伯，我們來自圣地，這次來是專為大家解決雷霆海的事。”

　說完，他練地解下腰間的份牌遞到老族長手中，火把的微下，令牌上青面獠牙的巨靈閃爍，栩栩如生，像是隨時會活過來一樣，格外滲人。老村長臉皮連著抖了好幾下，趕忙將令牌原路塞了回去。

　他們旁邊剛好圍著幾個豎著耳朵聽靜的人，一聽他們來自圣地，全部撂下手頭的活，湊到前面來聽。

　“圣地？是哪個圣地？”年輕一輩大多是從小聽著圣地威名長大的，僅僅這兩個字，對他們而言，就充滿了無限想象空間。

　他們七八舌議論開：“羲和圣地的牌子我看過，是棵樹，不是這個。”

　“那是哪？總不能是北荒。”有人第一個將北荒排除出局，還未來得及細細分析，就被后的人搶了話頭：“誒誒，讓一下我，讓一下我，這上面畫著鬼怪，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鄴都，你們真是笨死了。”

　這年才撓著頭從人堆里出來，就被老村長一掌拍到腦門上：“給我老實點，『』喊『』什麼，什麼鬼怪，這鬼神，鬼仙！”

　“凈給我胡言『』語。”

　“還不跟著你阿娘回屋睡覺去。”

　年躲了下，先是不以為意地撇了下，看了看薛妤等人，又看了眼目帶警告的老族長，明顯一副生生憋著話的樣子，這腔話在他被伙伴們拉著轉回屋的時候終于繃不住了，他扭過頭，看著為首的薛妤飛快道：“我們這地方兇險異常，羲和與附近門派都派弟子來過，不僅沒有解決海中雷霆，有的還將自己賠了進去，我勸你們——嗷！”

　他被老族長揪著耳朵丟回人群中。

　“這位是？”薛妤十玉一樣細膩的時手指上纏著霜『』的雪，抬眼，饒有興趣地看了眼捂著耳朵嗷嗷的年，一雙沉靜的眼落在老村長那張干枯的臉上。

　“噢，這是我家的頑皮小子，蘇允。他父親去得早，家里只剩他一獨苗，平時被我寵壞了，日日一副咋咋呼呼，渾然不長記『』的樣子。”老族長擺擺手：“提起來就令人頭疼。”

　“圣地前來解決此事是再好不過了，說起來自從塵世燈失蹤，我們日日懸心吊膽，比前幾年還害怕。”

　族長引著他們往村里去，一邊說一邊道：“那小子鬧歸鬧，其實說得也不錯。羲和圣地和附近稍出名些的門派都不止一次派門下弟子來過，可說來奇怪，稍有點名氣的門派派人來呢，那海就風平浪靜，別說雷，連大一點的浪都找不著。若來的是籍籍無名的小門派，那海便像嘲弄人一樣，夜半三更發作，卷著那些人了海，至此再也尋找不到。”

　薛妤聽完，總結下來，就是這妖會看人下碟。

　“不過這也是三年前的事了。”老族長幽幽一聲嘆息，看了看如濃墨潑灑的天『』，道：“自從塵世燈鎮海底之后，雷霆海就再也沒做過『』，眼看大家生活都恢復原樣了，誰知道——”

　“若說三年前海里那東西還有所顧忌，專挑柿子，那這幾日，簡直是無所忌憚。”老族長越說越急，連著咳嗽了好幾聲。

　等他氣息平穩下來，薛妤環視四周，視線從倒塌的樹木，傾頹的房屋上一一過，最后落到村長臉上，打斷了他大段大段的控訴：“你們說那妖殘暴不仁，但雷電過后，村里只有房屋了波及，村民沒有傷，甚至圈養的家畜也并未到傷害。”

　“它既然不會傷人，你們怎麼那麼怕它？”

　跟在村長后的，是一個方臉中年男子，見老村長神不濟，搶著解釋了原因：“小仙長們有所不知，這海里的怪不知有多只，每次雷電轟到村子里時顯『』的都是不一樣的面孔，用的是不一樣的招式。”

　“雷霆海附近大大小小的村落有上百個，雖然極出現死人的況，過傷的人卻多得很——只有一個是例外。”

　“剛才那朵花。”薛妤替他補全了。

　“正是。”那方臉男子道：“但不瞞仙長，我們也不敢托大，之前有一回，也是這朵花來了我們村。我們以為它不會傷人，哪知它竟在我們眼皮底下，將一位年僅五歲的活生生劈——”他說不下去。

　行過一被雷電劈中的土壤，薛妤毫無預兆地彎下，長指沾了點泥土送到鼻前聞了聞，旋即皺眉。

　“郎，看出些什麼了沒？”朝年有樣學樣地模仿了一遭的作，只聞到了一點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腥氣，至于那朵花留下的到底是妖氣還是鬼氣，那是半點沒區分出來。

　薛妤并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換了另一地方，耐心而細致地重復著以上作，其他人看著，十分自覺地退出了幾尺遠，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地屏起來。

　唯獨一人例外。

　溯侑默不作聲走到被雷電從中劈開的半大小樹跟前，半蹲下，墨『』的角水一樣蜿蜒到地上。他以指為刃，將一小塊發黑的木塊切下來，放在掌心中靜靜觀看，一雙琉璃似的眼里『』瀾涌，又在夜『』的掩飾下彌散得干干凈凈。

　“我這邊也——”半晌，他站起，看向薛妤，像是看穿了心思般輕輕吐字：“很干凈。”

　他天生就是妖鬼怪中的惡種，對同類的氣息格外敏，又經歷過許多生死險境，稍有不慎都活不到現在，敏銳的察力幾乎了刻在中的本能。

　薛妤看向這個在場唯一能跟上節奏的人，微不可見點了點頭，音『』清而緩：“確實干凈。我也沒察覺出什麼異樣。”

　在一旁圍觀全程的老村長看了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后忍不住問：“小仙長，這、這干凈是什麼意思？”

　薛妤默不作聲接過朝年遞來的手帕，將沾了泥土的手指干凈，垂著眼才要開口，就見形單薄的年提了一被斬斷的樹枝隨手在原地畫了個繁復的圖案。

　一邊畫，他一邊道：“意思就是，方才來的那只，不論是妖還是怪，都沒有沾染過腥氣。”

　“簡而言之，從未害過人。”

　老村長傻了眼，他連聲道：“這不可能啊，這花，這花我們見過不止一次了，那次它發狂，不僅將村里一名炸死，還卷了幾位『婦』人進海。那些被卷進去的人，可是一個都沒回來。”

　“會不會是適才那場雨，將該有的氣息沖散了？”

　薛妤緩緩搖頭。

　不說溯侑五直覺如何，單薛妤自己就不可能在這種小事上出錯。鄴都是妖鬼之城，在薛妤手下走過一遭的怪數不勝數，在眼里，氣息是最騙不了人的東西。

　見狀，老村長也不再說什麼，他畢竟只懂些皮『』，所謂一行人干一行事，捉妖拿怪這一塊，那肯定是圣地有經驗。他一個門外漢問幾句可以，若是在他們探查的過程中還不依不饒地指手畫腳，那就真是十二分的說不過去了。

　“仙長們也看到了，我們村子靠海，祖祖輩輩以打漁為生，生活雖比不上那些大城池富足，但也自得其趣，樂在其中，對海里的東西，我們更是從來敬而遠之，戰戰兢兢不敢招惹。”憶起從前，老村長重重地嘆息一聲，原本就不直的脊背越發彎下去。

　“不止如此，村里還擺了個供奉臺，每次漁船平安歸來，我們都會挑些上好的漁獲放上去祭給它們用。”方臉男子接著補充：“那時候，好幾次村里的青壯年出海上大浪，漁船險些被打翻，正兇險的時候，起先還怒濤陣陣的海面忽然變得風平浪靜，漁船也像是被人往上托住了一樣，次次化險為夷，平安歸來。”

　“誰知道怎麼就突然惹了里面的東西。”這事，老村長每次跟別人說一次，自己就跟著百思不得其解一次。

　“原本塵世燈還能鎮一鎮那妖，哪知竟被了。若我知道是誰做了這樣的事，我非……”方臉男子咬牙切齒。

　薛妤打斷了他放出的狠話：“雷霆海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距離那些雷電第一次落在村子里，過去十年了。”

　“那片海在這之前就雷霆海？”薛妤問著，同時走到溯侑側，凝神看著地下型的推溯陣。

　里面有狀的靈一圈圈盤踞著游，像一條巡視領土的靈蛇。

　“不，是后來出了事之后，的人多了，大家才跟著都這樣了。”村長在一旁補充說：“從前那海九海。”

　“九？”薛妤驀的抬眼，問：“你們供奉時也這樣？”

　一邊，溯侑也像是想到什麼，他漫不經心地丟掉手中的小枯枝，施施然抬起一雙桃花眼，烏黑的瞳仁里仿佛時時綴著山風般清涼的笑意，在燈火下乖得令人心。

　老村長被他們的反應弄得有些不知所以然。

　跟其他圣地、門派來的弟子不同，這次鄴都來的人以眼前的娃娃為首，從始至終都表現得很冷靜，這麼明顯的語氣波，老村長還是頭一次聽見。

　“是、是。”老村長踟躇了下，努力回想那些尚還留存在腦海中的小細節：“我們都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哪知道海里住著的是何方神圣，但既然選擇祭祀，若是連個名姓也不說，那這份心意豈不是白白打了水漂？索『』那海九海，我們便稱海里的那位為九大人。”

　“它應了？”

　“這應不應的，我們也拿不準，不過自那之后，村里的人出海確實很再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