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將闌五指猛地一蜷。

又是獬豸宗的人。

明明命懸一線，奚將闌第一反應竟是厭煩。

獬豸宗為什麼總是魂不散？

遲早有一天得想個法子殺了盛焦。

劍刃鋒利冰冷，著奚將闌脖頸的脈，將他脖頸的水直接凍薄薄的冰。

奚將闌一襲的單病骨支離，此人恍如森羅地獄而來的氣勢，心也毫無波瀾，甚至大著膽子將視線微微上移，終于落在那人的臉上。

呵，平平無奇。

此人墨發半束，手中只是尋常凡劍，卻寸寸充斥森戾寒芒，居高臨下注視他時，迫十足。

他腰間懸著一枚玉令，微閃著幽藍雷紋。

——那是奚將闌的搜捕令，肩上的獬豸宗黥印也是因這枚玉令才起的反應。

奚將闌的心瞬間放下一半。

不是盛焦。

也是，盛焦無論做何事全都用「堪天道」一天雷劈死完事，沒必要易容掩藏份。

只是奚將闌還沒松一口氣，突然看到那人握劍的虎口此時正緩緩往下滴，一悉的劍意隨著腥味撲面而來。

奚將闌心中一咯噔：“完了。”

是春雨的劍意。

奚將闌的本命劍名喚春雨，凡被它所傷，傷口皆會殘留鋒利劍意，很難痊愈。

這人不僅是獬豸宗的人，竟然還是被他傷過的仇家？！

年時他雖紈绔，卻不用春雨，奚將闌絞盡腦也記不清自己到底用春雨傷過什麼人。

這時，平平無奇的男人又開口說了什麼。

“奚絕，你……”

奚將闌的瓔珞扣耳飾浸了水，運轉得也不怎麼靈敏，耳飾“滋滋”幾聲，后面半句話奚將闌沒聽清楚。

他下意識去看那人的形，但因抬頭的作冰冷的劍刃著脖頸直直劃出一道痕。

那人穩如磐石的手倏地一頓。

奚將闌眸瞳輕轉。

怕傷他？

方才那個名喚上沅的也是，看似招招凌厲，縛綾每每落在自己上時卻又迅速收回，唯恐到他。

他們在忌憚什麼？

剎那功夫，奚將闌腦子像是被人了一鞭的空箏，飛快轉起來。

“大人，你可知道十三州的獬豸宗搜捕令，為何只有我的特意注明活捉？”

冰冷劍意微微一凝。

那人居高臨下看著他，許久終于開口：“為何？”

只是兩個字，他仿佛說得很是艱難，薄輕，一字一頓。

奚將闌心道：“還真是活捉啊，蒙對了。”

他高深莫測地輕笑一聲——即使還跪坐在那扯著人家擺勉強支撐，依然不失風度：“自然是你獬豸宗有人對我私心過甚，不舍得我死。”

那人的聲音似乎很古怪。

“……誰？”

奚將闌從容不迫：“我的搜捕令是誰下的，自然就是誰。”

那人眉頭輕皺。

“對，你想的沒錯。”奚將闌說，“……是盛宗主。”

那人：“……”

奚將闌看著人似乎被震住了，再接再厲信口胡謅。

“盛焦對我深種，他英明神武，修為當屬十三州第一。你若傷我，沒好果子吃。”

那人：“……”

奚將闌靠著這張在十三州招搖撞騙，躲躲藏藏六年都沒被獬豸宗的抓住，能耐可見一般。

反正只要來的人不是盛焦，天皇老子他也敢信口胡謅。

那人沉默不語，注視著他良久，一字一頓地重復。

“……深種？”

“對。”奚將闌點頭，抬手一攏瓔珞扣耳飾，“這便是你家宗主送我的定信，價值一百靈石呢。”

那人：“……”

奚將闌也沒說錯，這瓔珞扣的確是盛焦送他的。

——只不過是被他強著送的。

但此時在奚將闌口中就是盛焦滿懷一腔真心奉上的定信，臉都沒紅一下。

那人似乎有所容，鋒利劍刃倏地收回去。

鏘——

是劍收鞘的聲音。

盛焦不聲道：“是嗎？”

奚將闌心道有門：“正是如此，若想殺我，你仔細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打過盛焦再說。”

盛焦漠然看他。

奚將闌的雪白里近乎半明地上，他病弱太久，跪坐在那小小一團，看著像是個量初長的年。

奚絕十七歲結嬰，量本該終生停在那年，但他嫌不夠威武，便卯足了勁吃靈丹。

后來，好不容易將量長高些，但一扭頭就見同樣十七歲結嬰的盛焦竟比他還高半頭，氣得他當天飯都吃兩碗。

盛焦的視線不著痕跡在奚將闌右肩上的「灼」字黥印上掃了一眼，輕輕啟。

“隨我、回獬豸宗。”

奚將闌羽睫都凍出一層白霜，聞言蹙起眉頭。

剛才這人不是還忌憚盛焦嗎？

難道此等正邪凄都沒有打這塊冰坨？

年時，奚將闌就靠著自己招貓逗狗的本事將盛焦得罪得死死的。

后來奚家滿門被屠誅后，他被抓去獬豸宗，又在盛焦眼皮子底下逃獄。

若是再被抓回獬豸宗，盛焦那尊冷面冷心的殺神，八能把他狗頭削了懸尸示眾。

奚將闌哪敢和他回去，當即胡言語。

“大人，你不懂盛宗主這搜捕令的真正意思。盛焦如此慕于我，連旁人同我勾肩搭背也要吃醋降下天雷劈人，自然只想親手抓我。你若出手回去邀功，八還會被占有十足的盛宗主逐出獬豸宗。”

盛焦：“……”

盛焦終于不耐，抬手將奚將闌的搜捕令從腰間拽下。

隨手一握，玉令頓時化為雪白齏簌簌落地。

同時，奚將闌肩上的黥印也跟著一寸寸收，最終化為一顆紅痣，仿佛滴。

肩上的灼燒終于退去。

盛焦一言不發，轉就走。

奚將闌捂著右肩愣了一會神。

獬豸宗的人認出他竟然不出手抓他，竟還有此等好事？

看來“盛夫人”的威名以后還可以再拿來用一用。

但他還未喜完，突然覺手腕上一無形的力量一扯，將他纖瘦的子扯了個趔趄，跌跌撞撞朝前跑了兩步。

奚將闌怔然看向盛焦手腕，果不其然發現一條于空中不易察覺的玄鐵鎖鏈。

——那是獬豸宗逮捕犯人時的縛綾，能讓人靈力全無，翅難逃。

奚將闌：“……”

還是被逮著了。

奚將闌剛從水里泡了一遭，渾約開始發燙，他踉蹌走了兩步便“噗通”一聲摔在地上。

縛綾猛地繃，將他纖細手腕拖得往上一抬。

盛焦停下步子，側冷冷看他。

他的眼神太有攻擊，就像是一風從腳底灌，滲骨髓的寒意遍布全。

奚將闌最大的優點就是審時度勢、能屈能，眼見縛綾都戴上了無可逃，迅速轉變戰，仰著頭可憐兮兮道：“大人，我道下的搜捕令的確是注明活捉我吧？”

盛焦似乎被這個“道”震住，眸子罕見空了一瞬。

良久，他才道：“……怎？”

“……是要活捉我啊。”奚將闌微微發抖，長發結著厚厚白霜，無辜地道，“您要是再不救救我，我就要凍死在這里啦。到時你們宗主肯定抱尸慟哭，一怒之下殺了你為我陪葬。”

盛焦：“……”

盛焦沉默許久，道：“你要什麼？”

“服。”奚將闌理所應當朝他出手，“……我看您上這件鶴氅就不錯，勞煩大人了借給我吧。”

盛焦：“……”

盛焦居高臨下看著他，似乎不理解此人為何把人裳的不雅事都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他抬手就要掐縛綾訣，打算把他拖著走。

奚將闌作迅速，活像是瓷習慣的，直接攤平，奄奄一息地裝死。

“我要死了，我爹娘來接我了。啊，黃泉羅剎近在眼前——大人，你若見了盛宗主，一定要轉告他中元節記得給我多燒紙錢。”

盛焦：“……”

奚將闌蒼白著臉，渾上下寫著“即將赴黃泉，有事燒紙錢。”

突然，殘留著溫度的鶴氅和墨外袍直接兜頭扔他上。

盛焦只著黑單，寬肩窄腰，毫不畏凜冽寒風。

“穿上，走。”

奚將闌凍得打哆嗦，沒再廢話，四掃了一圈發現左右無人，抖著手將凍冰渣的里下來。

藏在袖中的虞曇花早隨著外袍掉在水中不知所蹤。

今日當真是大兇，諸事不宜。

盛焦無意中回頭一看，猛地側。

劍鞘倏地橫掃出一圈靈力，轟然將一旁湖水轟得炸開數十丈雪白的水花。

“你！”

奚將闌一邊“悼念”虞曇花一邊將長袍的帶系上，一頭墨發被凍冰，他隨手了兩下，冰渣末簌簌落下。

聽到靜，他詫異抬頭，瞧見男人背對著自己握著劍柄渾繃的模樣，心道：“哦哦哦，此人和盛焦還真是同一類人。”

連看人個服都害臊。

姓奚的厚臉皮已經不知害為何，隨意穿好外袍，又將厚厚鶴氅裹好，笑著說：“大人是在非禮勿視嗎？”

盛焦一言不發，抬步就走。

奚將闌哈哈大笑，也溜達著跟上去。

獬豸宗袍上有銀線暗紋，織冷暖不侵的陣法，奚將闌幾乎凍僵的子逐漸暖起來。

他緩過神后，抬頭一掃周遭，這才后知后覺此竟是姑唱寺外圍。

姑唱寺并非是一座真正的寺廟，而是玉川北境靠近雪山下的佛寺舊址，因常年有靈販賣，逐漸聚集無數修士扎落住。

姑唱寺外是一片廣袤無垠的鬼林，滿地紙錢黃紙，幽幽鬼火在山林間跳躍。

周圍鬼氣森森，時不時傳來幾聲鬼泣鬼笑聲，回在耳畔，讓人汗直立。

“大人？”奚將闌察覺到不對，“您不是要帶我回獬豸宗嗎？”

盛焦抬步朝著千層臺階走去，惜字如金：“先去姑唱寺。”

奚將闌彎著眼眸笑起來。

天無絕人之路，酆聿也在姑唱寺。

也不知道今日姑唱寺到底販賣什麼靈，能讓此人不管夜長夢多也要帶著他一個罪犯過去。

反正只要找到姓酆的冤大頭，自己肯定能從此人手中逃。

奚將闌徹底放下心來，赤著的腳小跑幾步，毫不客氣挨到盛焦邊：“大人同我有什麼舊仇嗎？”

盛焦渾一僵，往旁邊撤了半步。

他已用靈力將右手虎口的傷強行平痊愈，但劍意依然四竄，沒一會便再次崩開，痕順著蒼白的手不住往下滴。

奚將闌心想，真可憐。

劍意生生在中橫沖直撞，撕開愈合的骨，簡直是一種刑罰折磨。

這般想著，奚將闌無聲嘆息，突然抬手拽住盛焦的手腕。

盛焦小臂瞬間繃，幾乎克制不住靈力，將這病秧子直接甩到數里之外去。

“多謝大人不殺之恩。”奚將闌像是沒察覺到他的抗拒，眼眸好似帶著鉤子和盛焦對視一眼，輕輕地說，“我替大人將劍意引出來吧。”

盛焦依然收攏五指，將傷口藏起，漠然看他。

“這傷勢看起來也有五六年了。”奚將闌心生愧疚，一直虛偽的眼眸中難得帶著些真，“八是我年無知時傷了大人，您今日不計前嫌救我命，此等以德報怨之舉，我豈能再看著您春雨劍意的折磨？”

盛焦宛如山巔雪，無論奚將闌說什麼都不為所。

奚將闌有“盛夫人”的保命符，索膽大包天地抬手強行掰開盛焦握的拳。

盛焦手指一，猛地將傷口治愈痕消失。

他被迫攤開掌心，出虎口猙獰的傷疤。

若是尋常，一次治愈傷口起碼會撐上半個月才會再次崩開，但此時奚將闌在側，春雨劍意瘋狂在傷口竄。

頃刻，傷疤裂開一條細微的傷痕，一綹殷紅的緩緩溢出。

奚將闌捧著那只滿是劍繭的手，竟然直接覆上去，猩紅舌尖在傷痕輕輕一。

盛焦瞳孔劇。

奚將闌這個病秧子在冰水里泡了一遭，此時渾起燒，齒間一片滾燙，燙得盛焦手指不自覺蜷了一下，又強迫自己放松。

傷口的劍意被聚攏在一，似乎正在被一點點引出來。

盛焦眸子沉沉盯著奚將闌那張臉。

奚將闌有著一張十三州皆驚的秾麗面容，此時他披頭散發，滾著邊的鶴氅堆在漂亮的脖頸，顯得臉龐越發蒼白。

因發燒臉頰燒出一抹紅，他抬著濃羽睫用一種近乎的眼神看著他。

活生香。

……就像是地獄黃泉勾人魂魄的怪。

奚將闌漂亮的眸瞳好似魅魔般婉轉流波，他直勾勾注視盛焦的眼睛，將去后，悄無聲息地張開齒，將兩顆小尖牙一點點闔在盛焦虎口。

就在他即將咬下時，盛焦突然手掐住他的下頜。

奚將闌一怔。

盛焦面無表，拇指強行分開奚將闌的齒，將手指探滾燙的口中，用力在那顆尖牙上狠狠一挲。

奚將闌被迫仰著頭張開，瞪大眼睛看著他。

“唔……”

盛焦面如寒霜，指腹按在奚將闌犬牙間，約覺到一顆細微的好似芝麻大小的毒丹。

“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