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娘子話問出了口,兩眼只管灼灼盯著明妝,想從臉上發現哪怕一異樣,來證實自己的猜測。
可明妝只是有些意外,茫然搖了搖頭道:“不曾聽說呀。那日他來我們府里,只說起要留京半年,家讓他安排好婚姻大事,并未提起相準哪家姑娘。”
年輕孩子的臉上,藏不了那麼深的心事,就算善于周旋,冷不丁一下子提起私,臉紅總是跑不了的。唐大娘子的突襲,顯然沒有令對面的孩有任何,不過眼睛里閃過驚訝,大約也覺得木訥的漢子一下有了心上人,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吧!
反正不是,唐大娘子松了口氣,只要不是這樣驚人的容,后面再說起親事來,也沒有那麼困難。
不過珠玉在前,多對他的眼會有些影響吧……細看這位小娘子,實在無一可挑剔,剛放下的心約又懸了起來,唐大娘子話頭一轉道:“想是他心里悄悄喜歡,不曾與誰說吧!小娘子可及笄了?這兩年鮮聽見小娘子的消息,不知小娘子過得好不好……小娘子許人家了嗎?郎子想必是一等一的人才吧!”
明妝赧然道:“我上年剛及笄,年紀還小,并不著急許人家。”
“那怎麼呢,正是如花的年紀。”唐大娘子說著,上下又是好一頓審視,“哎呀,小娘子生得這樣齊全,莫說是男子,就連我都移不開眼睛呢。這樣的姑娘,還不得百家求娶嗎,別說尋常人家,就算是公侯門第也嫁得啊。”
一連串的恭維,多有些令人尷尬,明妝笑得臉上發酸,只得虛應著,說大娘子抬舉了。
可唐大娘子還是不死心,繼續打探著,“關于二郎的事,其實我們只是胡猜測,做不得準。他回來這些日子,除了宴飲同僚,沒聽說求見過哪家千金,算來算去只有易園……想是他念郡公爺知遇之恩,也放心不下小娘子,小娘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分一定非比尋常。”
明妝起先還支應著,聽啊聽,終于聽出了這位大娘子的話中有話。
不大明白,說著李判的婚事,怎麼扯到上來了。這唐大娘子迂回打探,也不知是存著什麼心。若是李判的生母,擔心兒子的婚事病急投醫,尚且讓人信服,但是嫡母,況且以前待他又不好,忽然之間知疼著熱起來,反倒有居心叵測的嫌疑。
“大娘子說得是,公爺來陜州的時候我才八九歲景,那時借住在我們府上,我看他像自家的兄長一樣。后來我失了怙恃,公爺很同我,所以這次回京專程來看我,更為給我爹娘敬香。”解釋一堆,終于有些坐不住了,微微挪了下子道,“我這回登門,是有些事想討公爺一個主意,可惜公爺不在,叨擾了大娘子半日,真不好意思,那就改日再來拜訪吧,今日就先告辭了。”
站起要走,唐大娘子忙客套挽留,“快到晌午了,小娘子莫如留下吃頓便飯吧,說不準二郎就快回來了,再者我還有一樁事,想托付小娘子呢。”
明妝踟躕了下,不知在打什麼算盤,面上還要敷衍,便道:“飯就不吃了,家中還有些雜事要置,大娘子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吧,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為大娘子排憂。。”
唐大娘子卻又說不是什麼要事,邊說邊拉并肩坐下,溫存道:“小娘子,我們這陣子正給二郎說合親事,只是他脾氣犟,未必聽我們的。我想著,他與小娘子有些,若是有機會,小娘子替我勸勸他。我雖不是他生母,但待他也如親生的一樣,自他大哥走后,家里只有他一個,將來我們還要靠他養老送終呢,難道會害了他不!他在外頭縱是有了喜歡的姑娘,沒有父母之命,也算不得數……”說著復又一笑,“小娘子是聰明人,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嗎?好像有些明白了,這唐大娘子明著是托付,暗里是警告,大約以為和李宣凜有些什麼,這一番旁敲側擊,是想讓知難而退吧!
明妝正了正面,為難道:“大娘子,我是閨閣中的姑娘,就算得公爺照拂,這樣私的事,也不便和他說呀。”
唐大娘子聽了,遲遲“哦”了聲,“我還以為小娘子與二郎有深,不避諱那許多呢。”話趕話的說到這里,想了想,索問個明白吧,倘或他們之間真有糾葛,趁早讓他們斷了,將來的國公夫人不說是娘家人,至挑個合心意,有助益的,也是好的。
而眼前這孩兒,則矣,父母雙亡,你來我往的幾句話也能看出來,并不是那麼好拿。且云郡公夫婦死了三年,沒有投奔族親,憑這一條,要想從上刮下什麼油水來,恐怕比登天還難。
思及此,便親厚地握了握明妝的手,偏頭道:“小娘子,恕我唐突,我看小娘子還沒有定親,不知與我們二郎……”
可后面的話沒能說完,門外的人喊了聲“母親”,大步邁了進來,面森冷地說:“母親不是說近日上不好嗎,既然不適,就好生休息吧,貴客這里我來款待,”調轉視線一瞥邊上使,“還愣著做什麼,送大娘子回房。”
使顯然唬了一跳,本來正聽大娘子下餌,聽得津津有味,不妨二公子從外面進來,那滿蓄風雷的眼神橫掃,震得三魂七魄都移了位。
忙不迭說是,里囁嚅著“大娘子”,手來攙扶,被唐大娘子推開了。
唐大娘子站起,面上有些掛不住,但因有外人在,并沒有發作,皮笑不笑道:“也好,我正有些乏了。”轉而對明妝一笑,“小娘子是來拜會二郎的,如今真佛回來了,我就陪了。”說罷微微頷首,負氣式的邁出了廳房。
明妝站在那里,因目睹了這府上的不和睦到難堪,卻也借此見識到了李宣凜的另一面。
檐下的桃花靜靜的開著,師妹定玄在中庭練劍,我聽見劍器嗖嗖的聲音,忽然定玄一聲清叱,只聽檐下燕子窩里“唧”的一聲,隔著窗子也可以看見那雙燕子掠過低空漂亮的剪尾。定玄說:“哎呀,虎子又跳到屋檐上去了。”虎子是五師妹定虛養的貓,黑黃斑紋,所以叫虎子。虎子最淘氣,成日就望著檐下那個燕子窩,想撲了那對燕子進肚。可惜虎子屢試屢敗,那對燕子在它的虎視眈眈下,依舊飛來飛去,毫發未損。我完全可以理解它,在峨眉山上一日復一日的呆著,用句正宗的宋代白話來講,嘴里實實要“淡出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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