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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火》第28章 第 28 章

 寵醫院的玻璃門被人推開,卷進來一陣風意和汪汪狗聲。

 起風了,窗外的天也暗沉下來。

 醫生跟他們沒說幾句就被人走了。他很忙,來看病的小很多,狗聲此起彼伏的。

 祁汐垂眼盯著地面,突然想到,好像從沒聽見奇跡汪汪過。

 流浪過的狗狗會察言觀,敏又乖巧,從不喚,也不搗

 也正因為流浪過,奇跡一直表現得格外聽話,對他倆也很信任……

 祁汐沒由來又想到以前外婆說過,起名字最好不要用意義太大的字,因為可能“不住”。

 這麼看來,“奇跡”這個名字起得不好。

 這個世界,或許本沒有奇跡……

 祁汐眨了眨漉漉的眼睛,扭頭看旁的男生。

 “奇跡為什麼會跑出去?”

 陳焱依舊看著地面一,只有下頜的咬一瞬。

 祁汐盯住他低垂的眼。

 “下午……有別人去過嗎?”

 陳焱眼神晃了下,瞳仁很慢地轉向

 “你看見什麼了?”

 他的語氣很冷,帶著一種疏離的戒備

 祁汐抿抿,吸了口氣。

 “我看見你爸——”

 “他不是我爸!”陳焱驟然打斷,徑直往外走。

 祁汐也跟了出去,被關合的玻璃門擋了一下:“我只是——”

 “我只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緒本就在臨界點,陳焱的這個反應讓一下子有了火氣。

 “你沖我發什麼脾氣啊?”

 祁汐仰頭看著男生,對峙一般目咄咄:“難道這是我的錯嗎?”

 陳焱黑眸驟,沒發出聲音,彎出自嘲的弧。

 “不,是我的錯。”

 他揚手,將沾染污的衛甩進垃圾桶。

 “都他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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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說完,轉就走。

 著他頭也不回地穿過馬路,祁汐張了張,鼻尖倏地一酸。

 抬手摘掉眼鏡,肩膀突然被很輕地拍了拍。

 回頭,看見寵醫院的前臺姐姐。

 “別太難過了。”小姐姐輕聲,一邊遞上一張紙巾。

 祁汐接過來,將眼鏡戴回去。

 “謝謝……”

 前臺頓了兩秒,輕聲道:“狗狗還在手室里,你要帶它回去嗎?”

 祁汐沒有回答。

 不知道要不要把奇跡帶回榮華里。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個人面對冰冷的小狗……

 見猶豫不語,前臺又說:“我們醫院也有寵殯葬服務,你需要的話可以給我說。”

 祁汐問:“是像人一樣……火化嗎?”

 前臺點點頭:“骨灰是留給你們的。也可以做在項鏈,或者放在相框里。你需要嗎?”

 祁汐后背一麻,搖頭道:“不用了。”

 想了想,又問:“可以把它的項圈留給我嗎?”

 “當然。那等會兒我們理好了,就給你打電話。你給我留個手機號好嗎?”

 ……

 前臺說大概要等一兩個小時。

 離開醫院,祁汐看著陌生的街景,原地茫然半晌,向他們去過的公園方向走。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

 初秋的夜涼如薄水,公園里幾乎看不見什麼人。

 祁汐走到空的石椅前坐下,拿出手機。

 屏幕上顯示兩條q-q信息。

 心一悸,立刻點進去。

 消息都是鐘靈發來的。

 一粒沙:【去醫院了沒?小狗崽是公的還是母的啊?】

 【陪狗狗生孩子……那你和帥哥這算當爹媽還是爺爺啊?哈哈哈哈!】

 祁汐:“……”

 祁汐對著屏幕愣了片刻,沒有回復。將手機裝回兜,視線落在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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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嗎?”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祁汐試探著出聲。

 垃圾桶旁佝僂的人影怔了下,轉過來。

 “是你啊,孩子。”

 楊笑著往這邊走:“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祁汐趕迎上去,拿過楊手里的蛇皮袋子,攙著坐到石凳上。

 “這麼晚了您怎麼還在外面呢?”

 老人抓上微涼的手挲兩下:“沒事兒,我個老婆子怕什麼啊。這麼晚了,你——”

 朝周圍看了看。

 “阿焱呢?你一個人出來的?”

 祁汐“嗯”了聲,睫慢慢垂下來。

 楊歪頭看的臉:“怎麼,鬧矛盾啦?”

 祁汐眼皮了下:“沒有……”

 楊了然咂舌:“行啦,我還不知道那小子。”

 祁汐抿抿,沒再說話。

 老人從兜里出一個保溫杯,輕旋開杯蓋。

 有細細的白熱氣騰起來。

 “來孩子,喝點兒熱的。”楊把杯子遞給祁汐。

 祁汐有點不好意思:“您喝吧……”

 “這我從家里帶的,不是撿的,干凈著呢!”老人立刻解釋道。

 祁汐不好再客氣,接過來捧著保溫杯抿了一口。

 甜的,有紅棗的味道。

 沖著杯沿輕輕吹氣,聽見楊又開口道:“阿焱那孩子就那樣,脾氣不好,子還死倔!有時候吧,你別聽他上說得唬人,其實心里本不是那樣想的。”

 老人拍拍祁汐的:“聽的,你別搭理他,過幾天他就繃不住,自個兒來找你了!”

 祁汐笑了下,斂睫默然兩秒,問:“楊,你和陳焱認識……有多久了啊?”

 老人笑:“多久,他今年多大就有多久,我是看著他長大的。”

 很輕地嘆了下:“阿焱吧,也不容易的……他家里啥況,你都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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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汐含糊“嗯”聲:“他爸爸那邊……”

 “他老子啊?陳家——”楊跺了跺腳,“潯安快一半地皮,都他們家的!”

 祁汐眉心跳了下。

 早猜到陳焱家有錢的。

 但沒想到不止“”……

 “有錢人啊,又有什麼用——他老子就不是個玩意兒!”

 楊拿過保溫杯喝了一口:“阿焱他媽,不是咱潯安本地的,大地方來的,北城的!”

 祁汐有點吃驚:“他媽媽……是北城人?”

 老人點頭。

 “他老子去北城念書認識的他媽,倆人剛上大學就好上了。他外公——他們那兒姥爺,是什麼外家,姥姥也是大學里教外語的,他媽媽從小就會講外國話!”

 祁汐恍然:“哦……”

 這麼一來,他家那一書柜英文原版書,還有陳焱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英語水平,就都不足為奇了。

 “他兩人談,他媽家是不同意的。你想,北城人家,肯定不樂意閨嫁潯安來啊,家還想讓出國繼續念書呢。可他媽——唉,我就說是個傻姑娘。為著個男人,書也不念了,家也不要了,非要跟著他爸跑潯安來……”

 “過來沒多久,就生了阿焱。年紀小啥都不會,我那會兒住他們住隔壁,就時常幫帶帶孩子,做做飯什麼的……頭幾年,他們小兩口過得其實還行。到阿焱上小學,突然就不對勁兒了,開始吵架,男人還不回家。”

 “他媽告訴我,陳家一直不認這個兒媳婦,為什麼呢,也是后來才知道——原來陳家老早給他爸定了一門親事,是一起做生意的,老爺子放話,不結親就不給阿焱他爸家產。他爸呢,本來尋思著先跟他媽結婚,再去泡家里人。沒想到幾年下來,老爺子跟他來真的。他就坐不住了啊,鬧著跟他媽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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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汐皺眉:“……怎麼能這樣呢。”

 “所以我說他不是個東西啊!”楊連連搖頭,“那個傻姑娘啊,當初是跟娘家鬧翻來潯安的。爸媽也是心狠,說斷絕關系就真斷,還都跑國外去了……”

 “阿焱他媽,把一切都托給他爸了,男人要跟分,當然不肯,倆人吵得厲害,阿焱他爸后來干脆不回家了……他媽了這刺激,人就變了,脾氣特別大,還開始喝酒,就朝阿焱發火……”

 “我見了我就罵,我說你瘋了嗎,拿孩子出什麼氣,他這麼小,他知道什麼!我罵也哭,沒辦法,我只能時不時把阿焱領我那兒……”

 楊停住話頭,像在回憶什麼,又好像已經陷到過去。

 “阿焱這孩子吧,打小子就犟。他媽媽打他罵他,他爸爸朝他撒火,他都不哭的——我就沒見他掉過眼淚。”

 “有一回他問我,他說楊,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媽媽為什麼不喜歡我了啊?”

 “我趕說沒有,你媽媽沒有不喜歡你,就是……心里不好。”

 “過了會兒他又問我,說那是不是因為我不好,所以爸爸才不要我了?”

 “……”

 祁汐說不出話來,雙肩緩慢塌下去。

 抬起酸脹的眼眶向上看。

 夜空中的星星一如既往的明亮,灼得人眼睛都有點疼了。

 側的老人也抬手揩了下眼睛。

 “我當時聽得,心里難的啊……你不知道,阿焱以前是很活潑很皮一孩子,他爸媽分開后他就不說話,也不笑了……”

 “后來有天,他突然可高興地過來,跟我說我考了第一名,媽媽獎勵我了,給我抱了只小狗回來。”

 祁汐一愣:“小狗?”

 楊頷首。

 “我問他,說你喜歡小狗狗啊,他說是啊,狗狗也很喜歡我。”

 “我樂了,我說你怎麼知道小狗喜歡你啊?”

 “他說,狗狗每天都在門口等我放學回家,我一它就跑過來,還一直跟著我。它見著我就高興,從不會不搭理我——你說它是不是喜歡我!”

 “我說對對,狗是忠臣,都很主護主的。我心想反正孩子高興就行,也算有個伴兒唄。那狗就是個小土狗,黑不溜秋的也不咋好看,但阿焱可喜歡它,還給它起了個名兒,小乖。”

 祁汐微怔,腦后好像被人擊了一下。

 “……什麼?”

 “小乖。他說小狗很乖,就小乖。”

 祁汐:“……”

 祁汐盯著黑黢黢的地磚,放在邊的手攥

 楊蹙眉思索:“又過了……有個一年半載吧,他爸突然回來了。”

 “他說他要跟家里定的那個人結婚,還說他們已經有孩子了。”

 祁汐:“什麼?!”

 楊語氣也有點激:“他在外頭,不聲不響就和別人在一塊兒了,孩子都有了才讓阿焱他媽知道,你說,他到底是個什麼畜生玩意兒啊!他們一家都不是東西!”

 “那陣子阿焱放暑假,他媽帶著他天天往陳家跑,但一直沒見到他爸——”

 楊停住,長緩吁出一口氣。

 “之后,我也再沒見過他媽媽。”

 祁汐眸:“……”

 “我聽說那天,阿焱他媽總算是見著他爸了,還有那個人。他們好像是在什麼酒店還是哪兒,反正不知道怎麼的,那里頭就燒起來了!”

 祁汐一震:“著火了?”

 “嗯。我沒見著,但聽那兒片的人說火很大,燒了好長時間,那一排房子都快燒沒了……當時報紙上,電視上都登了新聞,說死了好幾個人——好在阿焱給人救了。”

 老人閉上潤的眼睛。

 “他媽媽可憐……沒能出來。”

 祁汐嗓子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心口上像是了一塊大石頭,快要不過氣來。

 “那幾天把我急壞了。我想去看看阿焱,不知道他在哪兒,到醫院去找也沒找著……沒想到過了快一星期吧,那孩子自己跑我這兒來了!”

 祁汐側頭看著老人,安靜聽講述。

 “差不多……就是這個季節吧,不冷不熱的。他大半夜跑我們家來,就穿了一層薄睡,腳上還是拖鞋,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手上還纏著繃帶……”

 “我嚇壞了,我說孩子你從哪兒來的啊,你冷不冷啊,上傷怎麼樣了……他不吭氣,也不進屋,就著門口住,過了好一陣子才跟我說:

 ‘楊,我的小乖不見了,你能幫我找找它嗎?’”

 祁汐跟被刺到一般撇開視線,垂睫看向地面。

 “當時我老頭和兒子還在,我們一家就都起來,打著手電出了門。”

 “你說大半夜的,到哪兒找小狗啊。但阿焱不肯回去啊,他就拉著我的手,一圈一圈地找,一直一直走……最后還是我兒子從一個環衛工那兒打聽到了消息,說是中午掃馬路正好見一只小黑狗,給一輛出租車撞死了。”

 “他看不過去,還把狗從馬路上撿起來,放垃圾箱里了……”

 楊滿眼心疼:“阿焱聽了后非要去垃圾桶那兒看。我攔不住,就跟著他去了。”

 “你想,那狗給車創了,還在垃圾桶里呆了那麼久……我都不忍心看,阿焱直接過去,就那麼看著。

 “我當時心都懸著,怕他太傷心再出個什麼事兒。結果那孩子沒哭也沒喊,就一直那樣看著……”

 “看了好一會兒,他扭過頭,跟我說了一句話。”

 祁汐咽了下嗓子。

 “什麼?”

 “他說:‘,我沒有小乖了。’”

 “……”

 一陣晚風拂過,祁汐微微打出個寒噤,下意識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抬起酸的眼,看向不遠的垃圾桶。

 恍惚之間,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那個呆立在垃圾桶前,不哭不鬧的小男孩。

 他說,我沒有小乖了。

 ——你看,我的小狗死掉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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