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踏冥府的那一瞬間,我脖子后微微熱了一下。是閻王給我留的三個印消失了一個,這表示陌溪許我的三生已完結了一個回。
回冥府后我不再喜歡沿著忘川河獨自散步了。因為再如何走也只是一人。
我日日倚在石頭邊等著陌溪再回,然后我就和他一同去人間歷劫。
在冥界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當我看見一個算是人的影之時,我方知人界已經過了四十余載。
我笑的將他著,他也看見了我,怔愣了一瞬,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你?”
“大國師,好久不見。你的容貌倒是沒多大變化。”
他并不理會我的打趣,眉頭微皺:“為何還不回?”
“我等人。”
我這話說得理所當然,倒讓他又是一愣。他默半晌,嘆道:“是我害得你們天人永隔……”
我擺了擺手,正要說這一切都是天命劫數,他又道:“你在地府等了他一生,他在人間為你守了一世,斷了你們今生的緣,是我過錯。”他頓了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堅定道,“因果回,此生我欠你們的,下一世定會將它還回來。”
“不用不用。”我忙道,“這是我與陌溪之間的事,犯不著將你這外人扯進來。”
他擺了擺袖,搖頭嘆氣翩然而去。
我想這在人世間活得過久,總是免不了有用自己的觀點去揣度并且確定別人的心思這個病。
他今世再是個道法高深的國師,一碗孟婆湯下肚,一座奈何橋過,一口回井躍下,前塵往事皆忘得干干凈凈。
下一生永遠彌補不了上一世的過錯,
國師投胎之后,我琢磨著陌溪也該到冥府來了,便每日照著忘川河梳洗打扮,將自己弄得整潔得幾乎與森的地府有點不搭調。無事的時候便在石頭下學著凡人的模樣,撿跟子,畫著圈圈,里喃喃著:“陌溪快下來陌溪快下來。”
許是我的誠意終于了上天,那日我正將自己裝扮好,剛在石頭上擺了個姿勢,陌溪踐踏著黃泉路的彼岸花,怒氣沖沖而來。
是的,他怒氣沖沖。
我還在怔然,一團明晃晃的火焰夾雜著灼熱砸到我腳邊,我駭了一跳連忙躲開。
周圍看熱鬧的靈和小鬼們一見到火立即便消失了影。
我不明所以的向陌溪,此時他的相貌一如我第一次見到他一般——天人之姿。
只是這天人發起火來著實讓人莫名其妙。
我心中有點委屈,等了這麼久將他盼來了。一見面話都未說一句,他便直接對我手,真是甚傷我心,甚傷我心!
他欺過來,手便要扣我的手腕,我護著命門往旁邊一躲,險險避開他的爪子。
他冷哼一聲:“這倒是知道躲了,這倒是知道害怕了,你怎的不由著我抓,由著我燒了?知道自己這條命得來不易,舍不得丟了?”
我琢磨了一下他這話的意思:“陌溪,你是在氣我?”
“氣?”他一聲冷哼,“我何氣之有。你護我一生,又以做盾,替我擋劫,我謝你都來不及,哪敢有氣。”
我張了張,想說我確實不知你有什麼好氣的,然后想破他這個言行不搭的表現。但是看見他眉間叢叢的怒火,我還是閉忍了下來。心中的委屈更甚。
見我一臉委屈,淚眼朦朧的將他著,他的面僵了僵,生道:“不許哭。”
我依舊波瀲滟的將他著。
他額頭青筋跳了幾下,終是長嘆一口氣:“罷了。”他眼神一,手拍了拍我的頭頂,無奈笑道:“說到底其實是我的過錯……”接著他面狠狠一沉,“你上的氣怎麼如此重?”
我的掩面:“因為想著你快來了,所以我日日用河水梳洗,你瞧我如今這模樣,可喜歡?”
陌溪沉默了半晌。
我道:“我日日都將東西好好收拾著,就盼著你下來。陌溪,你什麼時候去投胎,我同你一起去。”
他蹙眉頭:“一起?”
“當然。”
他手腕翻轉,一道金印打在我上:“五十年,你不得出冥府。”
我大驚:“為何!你說過許我在人世活三生的。”
“沒錯,不過是讓你五十年后再去罷了。”
“可是你也答應過讓我勾搭的。”
“五十年后你自可去勾搭。”
“可那時你應當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了,我找到你后與你一起的時間會變得很!”
“如此,便別找了。”
言罷他邁步向奈何橋。我氣得抓了一把泥直接砸到他的后腦勺上。
他背著我,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只是孟婆突然跪了下去,深深的磕頭道:“神君恕罪。”
我這才想起,冥界黃泉路上的泥土被萬鬼踐踏,當是這三界中極骯臟之,我將這泥砸到了他頭上,對于天上的神君來說,是天大的侮辱。
他側過臉來,嗓音微冷:“我不想讓你為我的劫數。”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我一時理解不了,只見他頭也不回的喝了孟婆湯回去了。
他定是嫌我多管閑事不想與我在一起了。這麼一想我頓時覺得無比心酸,一頭撞進石頭中,好生的泣了一番。
別人若是欺負我,我定會十倍的還回來,可是陌溪欺負我……他欺負我,我便只能讓他欺負著,既打不贏,又放棄不了。
不知哭了多久,石頭外傳來呼喚聲:“三生姑娘,哎喲,我的三生姑,別哭了別哭了。”
我自石頭中探了個腦袋出去,眼紅腫的將來人著:“甲,何事?”
小鬼甲著額頭搖頭嘆道:“這幾日從你石頭里淌出來的水都能讓忘川河升上幾米了。一塊石頭泣這樣實在不像話,過奈何橋的魂魄們都被嚇得魂都快沒了,閻王特讓我來傳你,想給你疏通疏通心理。”
我點了點頭,頹廢不堪的隨著甲去了閻王殿。
這任的閻王長得瘦卻是個吃貨。見到閻王的時候他正在吃,握著一塊豬蹄啃得好不歡樂。
我對他點了點頭:“閻王。”
“唔,三生來了。”他一揮手,旁邊的小鬼給我送上了一個豬,油膩得讓我反胃便擺了擺手讓小鬼退了。
閻王瞅了我一眼道:“聽聞你這幾日正為陌溪神君傷。”
聽到陌溪的名字,我鼻頭一酸,又是一副泫然泣的模樣。
“別,別,別!”他連聲阻止我,“今日我找你來便是要替你解這心結的,你若是再哭下去,忘川水只怕真得泛濫一次了。”
閻王抹了把道:“三生你可知陌溪神君此次下界是要歷哪三劫?”
我搖頭說不知。
“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此三劫乃是佛家八苦中的三苦。神君上一世歷的是別離這一劫。司命星君的命格本上寫的是,陌溪神君與大將軍之施倩倩相互喜歡,卻礙于陣營不對,一生生離,是別離之苦。但是他的命格卻被你的出現打破了,他本是孤苦一生,卻因為遇見了你,與你相守多年,暗生愫。你想替他擋劫,以死替他鋪平了前方的路。他一生與你死別也是別離之苦。你差錯的也算就了他的劫數。”
閻王頓了一頓,嘆氣道,“你未在前世鏡中看過陌溪神君在人間的模樣,嘖嘖,本是那麼寡淡隨和的一個人,卻為你了,狠下手得皇帝斬了大將軍的九族。他應當是對你用至深,一生未娶。回到冥界之后,前塵往事皆憶起,照理說他是天上神君,清心寡之人,本不該執著與過往。但是他卻依舊對你那番表現,唔……可見余未了啊。如今神君將你鎖在地府五十年,無非是想將你去人世的時間與他錯開。他不想讓你再變做他的劫數。”
閻王道:“他是在護你啊。”
我聽得怔住。
“天上的神仙們大都瞧不起咱們冥界的人,三生你好好干,把這陌溪神君勾搭住咯,咱們冥府……啊哈哈哈哈,你懂的!”
閻王猖狂的笑聲在我耳邊變得遙遠,我腦海中只有一句話飄過去飄過來的晃。
“他是在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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