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爺走了,霍時英馬上打發小六去召集人手來開會,盧龍寨常駐守軍有兩千,還有一個編外的騎兵營三千人,騎兵營每三個月跟嘉定關換防一次,霍時英平時有訓練權,戰時沒有調遣權。
來開會的是常駐兩千守軍的最高將,一個算是霍時英的副手,守馮崢,兩個校尉盧齊和衛放。
霍時英辦公的地方有一張長形的會議桌,霍時英趁著他們沒來之前,坐在主位上喝茶,等他們,盧齊和衛放霍時英帶了他們兩年,這倆人反而來晚了,最先進屋的是馮崢。
馮崢是個文弱青年的樣子,材高高瘦瘦的,臉上的皮常年呈現一種只有多代的貴族才能養出來的青白之,不像個邊關的武將,比較像深宅豪門裏的貴族公子。這人也確實出豪門,家裏是淮東的豪族,父親在朝中任同知樞院士,拜正二品。
馮崢這人,他家原來是從小請著西席,灌輸的都是四書五經,按著文人路子培養的。可這孩子到了十七八歲的青春期,忽然就叛逆了,有一天忽然幡然醒悟,要棄文從軍了,馮崢家這一支子息單薄,只有馮崢這麼一個獨子,家裏鬧翻了天,最後老子沒折騰過兒子,馮老爺子實在無法拉著老臉求到了霍真這裏。
原來馮崢一直在嘉定關霍真邊做著文職,但文人都有個病,好清高,這人律人律己都嚴,邊將和他來往的,下層士他毫不通,懲辦起來不知道個迂迴,結果就落了個下面的人都恨他,上面的人都不喜歡他,人緣差到了極點。
上個月馮崢寫書呈請霍元帥讓他到第一線去打仗,靜鬧得老大,霍真礙於馮家的面子也著實拿著他頭疼,最後乾脆把他踢到霍時英這裏來了。
馮崢進門來,隔著老遠先朝著霍時英行了一禮:「霍都尉。」
說起來馮崢的階比霍時英還高著半級,霍時英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回了半禮:「馮守客氣,這邊請。」
馮崢嚴肅著一張青白的面孔,走間彷彿帶著一寒氣,在霍時英的右守坐下,中間還隔著一張椅子。
小六看準時機趕給馮崢上了茶,兩人都一致的作悶頭喝茶一時無語。
霍時英一杯茶喝完,盧齊和衛放也來了,這兩人進來氣氛要輕鬆很多,也沒那麼客套的行禮,和霍時英打了聲招呼就坐了下來,兩人坐在霍時英的左手邊,挨著的位置,一個首腦團開會,從坐的位置上就看的出,誰親厚誰疏離很有學問。
盧齊和衛放都很年輕,一個二十,一個二十三,衛放壯一些,蓄起了短須,盧齊偏瘦,皮黝黑。兩人坐下誰也沒跟馮崢說話,氣氛有點冷。
霍時英等著小六挨個給他們上了茶,帶上門出去了才幹咳一聲后道:「要打大仗了啊!」
三個人明顯在話音落地以後,腰桿了,霍時英很滿意。
霍時英端著茶碗喝了一口才慢條斯理的接著道:「嗯,這個羌人的烏達部落出了一個人才,原來他們二十多個部落都是自己打自己,沒糧過冬了就關來搶一通,去年烏達部那邊出了一個贛冬的首領,這傢伙用半年的時間在羌人各部落進行遊說,一個月前羌人的王庭忽然集結了大批人馬,七天前他們已經祭天開拔,往盧龍寨這邊來了。」
看起來應該最沉得住氣的馮崢先皺眉問道:「來了多人?」
「估算著能有二十多萬吧,銳盡出,他們這是舉傾國之力,某圖整個中原。」霍時英說著把茶碗往桌上一放,抬眼挨著掃了他們一遍。
三人都沉默了一會,最後盧齊先問:「嘉定關那邊對咱們這有什麼打算?」
「上峰有令『盧龍寨堅守三日,差半刻提頭去見。』」
「援兵吶?」
「沒有。」
衛放嗤笑:「二十萬對兩千,嗤!他們不用打,上來踩都踩死我們了。我看見城裏的三千騎兵營今天可都全換防回嘉定關了。」
霍時英斜靠著椅背說:「不是換防,是撤走了。整個大燕朝能和羌人一戰的騎兵就在嘉定關和盧龍寨,大將軍不到最後是不會用上他們的。」
三個人都同時皺眉,一邊的馮崢忽然猛的起往掛在霍時英後牆上的地圖衝去,還沒等他衝到跟前,霍時英也跟著站起,朝著他道:「行了,別看地圖了,都上城樓去,看著實比對著地圖強。」
霍時英帶著盧齊和衛放出了屋,馮崢在他們後臉瞬間沉下來,緩了片刻最後也跟了上去。
盧龍寨的主城牆有五丈於厚,分外兩層,第一道防線攻破了依然有第二道防陣線可以利用,兩道城牆之間建有一個城樓,用做戰時將領督戰之用的,四人上了城樓,周圍站崗的士兵被屏退在兩丈之外。
城樓里,四人面朝著關外,黝黑的夜里,關隘的脊山和關雲山如蟄伏的巨,山巒吹過來的風帶著冷意,霍時英旁的三人都面帶凝重。
回間,霍時英挨個眼神掃了他們一遍道:「羌人的前鋒,最晚今夜子時就會到達關隘,都說說吧,咱們這仗怎麼打?」
霍時英的眼神落到盧齊上,盧齊指著右手邊的關雲山道:「此戰不在怎麼打,而是怎麼守,其實守也不是關鍵,關鍵是怎麼拖延時間,關雲山旁的凜河如果掘了堤,可沖毀他們一部分的前鋒,在關隘形大量的泥沙淤積,能拖延他們的行軍速度。但這次他們來的人數二十餘萬,前鋒至會有兩萬人,清理出通道大概也就三五個時辰足以了。」
霍時英點頭:「嗯,我已經讓人去掘堤了。」說完把詢問的眼神轉向衛放。
衛放接著道:「關鍵是沒人,盧龍寨易守難攻,和嘉定關本應是遙相呼應,但沒有援兵,要守足三日,難!」
霍時英抬手指指衛放笑罵道:「衛放屬你最猾,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腔打的到不錯。」
衛放一下子臉漲的通紅,霍時英沒再管他,轉向一邊的馮崢問道:「馮守,可有一法?」
馮崢有一張常年蒼白的臉,整個人瘦的眼眶深凹,他沉默著,眼睛裏亮著兩簇詭異的亮著城牆外矗立的關隘,霍時英看著他耐心的等待著,馮崢抬起手指向遠方,話音里抑著興:「燒掉它,燒掉這兩座山。」
霍時英臉上出一個微笑,馮崢指著前方繼續道:「羌人這次大軍來襲,勢必早有準備,他們多次攻打過盧龍寨,知道這裏易守難攻,後還有嘉定關支援,小攻堅勢必難以拿下,定會駐紮下來徐徐圖之,盧龍寨前方沒有寬闊的地勢可供大軍安營紮寨,他們只能駐紮在山上。現在是秋天,山上天乾燥,大火一起燒上兩天絕無問題,火勢可以燒掉他們的前鋒部隊,又阻攔了他們後面的大軍,我們不費一兵一卒,守三天應無問題。」
馮崢一番話說完,盧齊和衛放相對出驚容,霍時英卻慢慢踱到馮崢的前,馮崢是個瘦竹竿的材,他很高,霍時英也是不矮的個子卻需微抬著頭看他。說話之前先低頭沉了一下,抬頭時臉上帶上了一種本來不想說卻又實在忍不住又要說的神,說:「馮守,雖然人家都說你是書生軍營來錯了地方,你也總是做出一副清高冰冷的姿態來掩蓋你的在乎,但是我覺得其實你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將才。」
霍時英說完,馮崢臉上的一貫鬱的面有種鬆之兆,著霍時英面上出驚異之。在他們後的盧齊和衛放卻齊齊看著地面角了,霍時英平時下寬厚,嚴懲的,鼓勵居多,這是慣用的手段,盧齊和衛放跟了兩年,這種手段早就見玩過多次了。
「你們倆還好意思笑嗎?」霍時英豁然回向兩人,語調里抑著怒火。
「人吃的雖都是五穀雜糧,但生長的環境決定了一個人的秉,是人都有個病,可我們是生活在一個戰壕里的同袍,你們不相互包容扶持,到學會了排,冷漠,我盧龍寨是這麼一個陣營嗎?我平時就是這麼教你們的?」
霍時英的音調不高,聲音不重,盧齊和衛放卻聽的膽戰心驚,兩人不自覺的就往一起湊到了一堆,眼神一致往地上看,頭都不敢抬。
霍時英訓完他們沒再多言,留了點世間給那兩個反思,轉而聲音一肅道:「盧齊,衛放聽令。」
「衛放,點兵五十,著羌人軍服,各帶一桶桐油,今夜子時之前埋伏在兩山上,明日聽戰鼓號令點火,記住,去的每個人手間系紅繩,明日城門將被封死,你們回來紅繩就是你們的標識,到時會有吊籃接你們上來。
「盧齊傳令伙房,把所有的存量全部做乾糧,明日早飯時分發到個士兵手中,傳令全軍,所有將士明日起,軍服裏面穿常服,另命你帶營中士兵在城門修築工事,明日卯時之前務必將城門封死。
盧齊衛放各立行禮,領命而去。
等兩人都走遠了,馮崢慢慢踱到霍時英後道:「霍都尉下果真好手段,原先我因你是子而心存輕視之心,在下慚愧。」馮崢說著還對躬行了一禮。
霍時英回虛還了一禮說:「馮守這樣說,時英真的是要愧了,我從小生長在軍營,多為耳聞目染,前輩們怎麼做,我跟著學罷了,人之實在不敢當。」
其實霍時英倒真的沒有耍什麼手段,這人從小就在底層士兵中一刀一槍的拼殺出來的,吃過苦,又因家世也接過當時那個年代的高等教育,見識過下層士兵的生存方式,也知道軍中中層將的人世故。看人不自覺的會帶著一種居高臨下而又寬容的審視。
在霍時英看來馮崢上那點病真的不算什麼,不過就是因為自己的秉人際往方面出現了問題,他本質其實沒有什麼問題,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樣的人更生耿直一些。所以對盧齊衛放排馮崢確實是有些生氣的。
馮崢輕輕一笑轉而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霍都尉。」
「馮守請講。」
「我想帶人燒山之事,可否由我去。」
馮崢話音落地,霍時英眉頭深鎖在了一起,向馮崢良久無語,馮崢並不與對視著腳下,等著答覆。
霍時英轉走到樓門前著遠站崗的士兵道:「馮崢,我知道你心裏一直著事,以前我只是覺得你是鬱郁不得志之,卻沒想到原來你是想要尋死。」
馮崢低頭輕笑:「霍都尉何出此言,馮崢不過是想給自己掙個軍功罷了。」
霍時英也不回頭背朝著他道:「明日燒山,火勢一起,勢必就阻斷了羌人前鋒的退路,到時候,他們回不去,只有朝著盧龍寨衝殺出一條活路,我軍為了攔截會採取不計目標的箭陣制,衛放他們去的五十個人回不來幾個,馮守你以為你的手,能回得來嗎?這點考量,我知道你應該計算的很明白。」
馮崢在後面低頭不語,霍時英指著城頭上的士兵接著道:「我沒讀過什麼書,也不會勸人,可我知道,我們作為一個將在他們面前沒有資格因為自己的不如意而輕言生死。他們這些人,包括十二萬涼州所有的邊軍普通士兵,他們背鄉千里來當兵,他們絕大多數人目不識丁,朝中無人,能夠出人頭地的只有麟角,他們絕大部分人一生只能做一個士兵,他們要麼戰死埋骨邊關,能回鄉除非邊關安定,皇上大赦天下,或者殘疾,又或者服役滿二十年,他們可以領二十兩的恤銀回鄉。二十年,二十兩紋銀,這就是他們的人生。」
「我們對他們有責任,雖已我們一己之力擔起的有限,但我們必須要做。」
馮崢一直沉默不語,始終低頭著腳下,霍時英回頭看他一眼,走到城樓正中的戰鼓下,手指在鼓面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狀似不經意的說:「馮守,盧龍寨明天有雨,最晚明日夜會下下來,盧龍寨到最後依然會是死戰。」
馮崢終於震驚的抬頭,一臉的不可置信:「不可能,你就怎麼知道了?」
霍時英背手踱到面向著城牆的窗下,頭天空說:「農民種一輩子莊稼,也能弄清楚寒暑秋分,知道穀雨之後立夏之前秧,寒前後要收割,差不得時辰這就跟天氣有關,而打仗首要一條就是天時,所謂的天時裏面包括天氣等諸多原因,嘉定關,盧龍寨,前後五十里,我在這裏過了二十年,剛會走路我爹就拎著我跟他上了戰場,在一個地方住久了,經歷的多了,我聞著空氣里的味道就知道了,嘉定關秋以來就沒下過雨,是時候了,這場秋雨憋的時間長了,小不了。」
馮崢站在原地一臉難以置信的著霍時英,霍時英卻背著手,一派輕鬆走出城樓給他留下一句話:「馮守你不是想立軍功嗎?後天守城就由你督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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