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藏龍臥虎（三）

康塗在人生的前二十五年里，吃過的黃燜可以開一個養場，也不是有多吃，實在是因為這個菜太普遍了，往食街走一趟，三步就能看見兩家黃燜飯店。他真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到了４０４還離不開這個菜。

店主和廚子都是百里奚。

康塗進門後不可置信︰「怎麼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百里奚圍著一個圍，翹著二郎玩手機，「吃飯啊。」

「吃啊吃啊，」燕靈飛快速找了個坐，手指頭點著桌子說道，「來兩個黃燜，快點做，我們要去開會。」

百里奚慢悠悠地玩著手機︰「不著急。」

燕靈飛問︰「你做不做？」

百里奚沒回答。

燕靈飛拉起康塗說︰「那沒辦法了，咱們換一家吧。」

康塗心道︰這什麼況。然後也跟著站起來，然後就見百里奚不耐煩地放下了手機︰「坐下。」

燕靈飛又馬上坐了回去︰「微辣，不要香菜。」然後問康塗︰「你呢？」

康塗只好又坐回去，心很累地說︰「隨便吧。」

百里奚翻了個白眼︰「沒有隨便。」

燕靈飛說︰「那就和我的一樣，你的服務態度很惡劣哦，小心我給你差評。」

百里奚拍了拍圍，走進了後廚︰「我怕你。」

事實證明還是怕的，因為最後上菜時還送了兩瓶飲料。

康塗還是不能理解︰「你是怎麼會做這種菜的？」

「我買的配方，」百里奚仍然是一副搭不理的樣子，歪在椅子上玩手機，「之前有一個你們二十世紀的人進了４０４，我問他買的。」

康塗好奇地問︰「誰？」

百里奚懶懶地說︰「忘了，很快就死了。」

康塗︰「……」

百里奚忽然想起來什麼︰「你知道什麼菜譜嗎？我可以花錢買。」

康塗腦袋上叮咚一聲，冒起了一個電燈泡。

百里奚馬上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非常不滿意地警告道︰「我告訴你，整個飲食行業已經被我壟斷了，你要是敢跟我競爭小心我打擊報復你。」

康塗沈默片刻，說道︰「我記得我念書的時候很崇拜您。」

言下之意是您現在這表現也實在太讓人失了吧。

「哦，」百里奚平淡地道，「到底賣不賣？」

「我沒有啊，」康塗吃了一口黃燜，「而且就算告訴你你也做不出來吧，這麼簡單的菜都這麼難吃。」

百里奚︰「……」

燕靈飛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被猛地嗆了一下子，頓時涕淚橫流。接過康塗遞過來的水喝了兩口，半天也沒緩過來。

百里奚冷眼瞥了一下，又倒回去玩手機了。

這間店很小，裡面只有四五張桌子，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吃飯，看樣子生意也不是很好。

康塗本來十分理解這個現象，因為真的不好吃。但是燕靈飛吃得很開心，一副沒吃過好東西的樣子。可能是古代吃的東西確實匱乏。

他又很阿Ｑ神的想，至自己那個年代好吃的東西不缺，該吃的都吃了，該的福也都了，不虧。

這頓飯最後是康塗請的，燕靈飛要付賬，他沒肯，刷了一工分。

燕靈飛說︰「哇，你這樣我很不好意思的康仔。」

康塗確實很心痛啊，他一天才賺一工分，但是也只能說︰「沒事沒事。」

百里奚見他們吃完了，也把圍了，隨手收拾了收拾，跟著他們走出了店門。

康塗隨口問了句︰「下班回家啊。」

「回個屁家，」百里奚說，「我開會。」

康塗看了一眼手錶，九點五十，無話可說。

燕靈飛攬著他的肩膀說︰「所以你看，他們都這樣遲到的。」

康塗心裡吐槽︰你也不差啊。

道路上一片安靜，他們三個人往廣場走去。

本來康塗和他們都不，以為氣氛會很尷尬，但燕靈飛一路話不斷，康塗慢慢也就放鬆了下來，隨意開兩句玩笑也就活絡了起來。

路上百里奚又問了一︰「你真沒有菜譜啊。」

康塗也輕松道︰「你這生意怎麼樣？」

百里奚馬上警戒地看著他。

「我不跟你搶生意，」康塗說，「我不會做飯的，就是想問問你生意如何，想看看４０４對於食的忍耐能力到了什麼程度。」

百里奚︰「……」

燕靈飛再次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到他們這樣悠閑地走到了廣場時，終於已經聚了一些人。

歐亙坐在外圍，看見了他們，打招呼道︰「來了啊。」

燕靈飛說︰「恩啊，康仔請我吃了黃燜。」

「不錯，」歐亙說，「康仔大方。」

康塗要被嚇死了︰「沒有沒有沒有，您想吃嗎？我請您吃。」

歐亙說︰「不了，不好吃。」

百里奚大罵道︰「你想死啊歐亙！」

康塗也席地坐到了他們邊，附和道︰「確實不好吃。」

燕靈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這樣的夜裡，康塗忽然恍惚地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很不錯。和聰明人相的時候真的很舒服，不管是不是對方刻意，他都沒有覺出這些人有一點的排斥和輕蔑，除了百里奚之外，大家都很和善，都保持著很友好的距離。

這樣真的很好，他之前沒覺得人際往也是可以這樣舒服的。

趙政在十點一刻的時候終於來了，來得時候直接坐到了他們這邊，很驚訝地說道︰「今天這麼早。」

「是啊，」常明銘擰了一瓶水，灌了一口，「我還以為得等到十一點。」

「我有一個問題，」魯班說，「你們有沒有覺到，蚊子，很多？」

百里奚說︰「你怕不是傻子，叮了滿臉是包了才覺出來是嗎？」

燕靈飛舉起手來發言︰「咱們繞著廣場跑兩圈吧。」

「要跑你跑。」百里奚乾脆回絕。

燕靈飛撇了撇，把手回去在半空中趕了兩下。

常明銘把短發輓到耳後，在路燈下顯得有了些溫的，說︰「等到了三十世紀蚊子就已經只能在實驗室才能看見了，我來４０４之前從來沒見過蚊子。」

魯班道︰「這又證實了我們的推斷，這座城市是建在三十世紀之前的。」

「也沒準，」趙政的胳膊搭在長上，不像站著的時候那樣筆直，顯得很隨意，也很帥，「也很可能是建立在未知的三維空間，我們來這里三十年，沒有變老，這是無論在哪個時代也做不到的。」

眾人就坐在路燈下一邊「啪」、「啪」、「啪」地拍蚊子一邊探討這個問題，康塗本來還想等著他們說完，結果發現最後越來越跑題，徹底等不到結束了，終於開口道︰「你們要花水嗎？」

眾人︰「……」

「你帶了？」趙政哭笑不得，「剛才不拿出來。」

康塗大汗︰「我以為你們不需要。」

歐亙說︰「康仔，我們被咬了也會的。」

燕靈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哈’了！」百里奚忍無可忍，「你是傻子嗎！」

燕靈飛掏出手機來威脅道︰「我給你差評哦。」

於是在整個廣場都在拍蚊子的時候，只有他們這一角歲月靜好，並散發出濃重的花水的味道。

在這個時候康塗還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只以為是他們這些人恰好坐到了一起，知道正式開始開會的時候，他才覺到，這好像是一個小團。

他好像恰好進了這樣的一個小團。

「白京死了，」一個人溫溫地說，「不知道是誰殺的，大家有什麼看法嗎？」

一個聲音喊道︰「不是百里奚嗎！」

眾人哄笑起來。

康塗一時不懂，看了眼百里奚，發現他很無所謂地嗤笑了一聲，接著玩手機。

「不要鬧了，」那人又說，「已經這麼晚了，大家應該都很累了。」

康塗追著聲音去看，發現是一個長發人，材苗條皮白皙，是一個標準的東方人。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在這場會議中扮演著什麼角。

「報告，」坐在康塗邊的燕靈飛忽然舉手道，「我覺得是百餘威。」

人看向他，微笑著說︰「理由呢？」

康塗下意識地看向燕靈飛，發現他半玩笑半認真地道︰「我們在星艦對抗賽時，他帶著手套，我不小心看見了外面滲出來的跡。」

人對一個坐在角落里的頭發到肩膀的男人道︰「百餘威，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百餘威慢慢地站起來，他形高大異常，肩膀寬闊，即使是普通的Ｔ恤也穿著十分氣，頭發微微帶卷，一直垂到肩膀，在卷發的映襯下顯得臉俊朗溫，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非常男人味的氣質。

康塗心想，命運真的很不公平吶。給了一個人超群的智慧之後，還會給他出的外表。

不說趙政和燕靈飛，就算是魯班、歐亙和百里奚之流，也都是很不丟人的長相。

百餘威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展現在大家面前︰「是別人的，我手上沒有傷疤，當時我殺了艦隊中的一個下層士兵，他的濺到了我的手上。」

燕靈飛又道︰「白京死時你在哪？」

「在星艦上，」百餘威不喜不怒，平穩地回答，「當時正在航線上行進，準備去支援你的軍隊。」

「只有你自己一個人。」

「只有我。」

「我發出警報時是下午三點，白京死時是兩點五十分，你那時候就已經登上艦船了？」

「我最先接到的並非你的警報，而是歐亙的。」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看向歐亙。

歐亙微笑著擺了擺手︰「我當時得到了消息，說是有人要設伏攻打百餘威所在的星球，我知道如果如實告訴他，他一定不會逃跑，所以假傳了一個軍報。」

這話中的實在太過明顯，人問道︰「你如何得到的消息？」

「這要問你吶，」歐亙很輕松地說，「咱倆銷毀一起銷毀敵機，難道你在銷毀前不會看對方設計的航線？」

「三天後大規模攻打百餘威所在星球的線路都已設計好了，就在下午三點。」

人說︰「我沒看，沒有先生想得周全。」

歐亙笑了笑，沒有應話。

廣場上有人問道︰「歐先生還記得星艦編號嗎？」

「ＡＸ５７８４。」

歐亙過目不忘是世人皆知的事，並沒有對他記得這麼清楚而有什麼疑問。

「奧拉克星，」有人道，「百餘威所在星球與這個星球敵對多年了。」

「正是如此，」歐亙說，「所以我並未懷疑，但現在看，這很可能個假報，因為後來這場戰爭並沒有發。」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上一場戰爭損失過大而取消了。」

事到了這里又再一次陷了僵局之中。

「白京死時所有積分清零，有人吞並了他的工分，」人看向百餘威道，「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工分數嗎？」

百餘威轉過視線，定定地看著說︰「不可以。」

人被拒絕並沒有很意外，聳了聳肩道︰「那你還有什麼可以自證的嗎？」

康塗卻非常震驚，他悄悄湊過去問趙政︰「死了之後工分會被吞並？」

「有這種況，」趙政也低聲音跟他解釋，「如果是被城人殺了就會被殺他的人吞並，但如果是被城外人誤殺或者自然死亡，工分不會變。」

康塗後背嚇出一冷汗，呆呆地看著他。

趙政笑了，拍了拍他的後背︰「沒關系，這種況很，而且你的分數很，沒人會費這個勁你。」

康塗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憂。

還是喜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