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在霜瞧他出神,手在他眼前一晃，追問道：“怎麼樣？這還不算左右世間局勢的大事嗎？”

　“……算。”

　頓時驕傲，抬頭道：“所以我說得沒錯,參讀古文很重要！”

　“是。”斐淮揮去那抹微妙緒,又見神采奕奕,失笑道，“怎麼跟沒長大一樣？你就沒有不高興的時候麼？”

　只是幾句話駁倒他，就能快樂得心花怒放,總可以為一點小事。一袋桂花包，一本圍棋譜，一個紅花繩結，一把挖靈草的小鏟子,都是沒什麼價值的東西，卻能讓新奇地索許久。

　確實有一顆稚子之心，或許是活得簡單，連緒都很純粹。

　“人都有喜怒哀樂,我當然也會不高興,只是次數比較。”楚在霜聽他突然發問,認真地思索，含糊道，“而且低落的時候,小釋也會安我。”

　大多數人無法向旁人傾訴所有煩惱，即便面對親或道，都或多或有所保留,沒法暴全部暗面。

　但不一樣，擁有小釋。

　它待在的識海里，隨時隨地分的緒和經歷,替分擔一半的挫折及痛楚，永遠無條件跟站在一起。

　斐淮聽嘰里咕嚕，沒捕捉到后半句話，提議道：“我們繼續往上走吧，這一層耽擱太久了。”

　“好。”

　順著石梯繼續向上。

　即便知道參讀古文就能破題，斐淮爬塔速度依然沒提升太多，通讀大片石壁，只勉強到百層。

　塔沒窗口，看不清天，他跟白骨老相約子時聯絡，恐怕不好逗留到鏡石靈氣消散，開口道：“今日確實來不及了，我明日早點過來，到時候再繼續爬。”

　二人已經抵達一百層，早就殺進通天榜前十名，估計斐淮現在榜上有名。

　“你準備回去了麼？”楚在霜一愣，“不然再往上爬一層，沒準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上面有什麼？”

　“一百零一層有個延出去的地方。”

　斐淮面不解，他索耐著子解題，終究是聽取的意見，登上通天塔一百零一層。

　通天塔沒有窗欞或側門，全靠花鏡耀來照明，但這一層卻略有不同，竟有從塔延出的天臺。

　天臺三面圍有石壁，另有一面直達塔里，站在此抬眼遠，竟能俯瞰蓮峰山的全景，甚至看清云霧間飄浮的島嶼。

　時值深夜，燈火通明，萬千明亮的屋宇在青山峻峰中匯星海，跟綿延流淌的湖泊河流相輝映。頭頂是星羅棋布，腳下是眾生百態，微涼清風吸進鼻尖，竟涌生出氣吞山河的激緒。

　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①

　兩人站在星海之下，手扶略糙的石壁，欣賞難得一見的景象。

　斐淮：“通天塔附近止劍，沒想到還有這種地方，可以將門里看得清清楚楚。”

　“不能看到門里，今夜霧氣過濃，要是白天過來，甚至能看清完整的瓊蓮十二島。”楚在霜開懷道，“我好早以前就發現，前一百層問題都出自島，后一百層問題都來自島外，當你踏過第一百層，就能看到全島面貌，又會有所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在此山中。當人們將悉的地方索，通過通天塔第一百層，再次環顧這一方天地，腔又生出新。

　云煙繚繞，宛若仙境，暗中蓮華宗秀不凡，沉湎在安靜幸福的夢鄉里。

　眼前景再，卻終不是故土。

　斐淮用手臂撐著石壁，他著深藍夜幕中的輕云圓月，忽然道：“我以前住的地方，也有一片高石崖，可以看到類似的景。”

　但他那時年紀尚小，還沒來得及像一樣，清故鄉一草一木，便匆匆離開，行至不歸。

　“也是這樣嗎？”

　“差不多，但那里沒有山，全是碧波漾。滿月時，夜空會被鍍上一層銀，連海水都波粼粼，好像天和海連在一起。”他和緩道，“那一天月亮會特別大，天上和海里都是月，讓人覺海水會將月亮吃掉，所以有人管那天‘吞月夜’。”

　楚在霜睜大眼，追問道：“可以照亮天空和海的月亮嗎？那不跟太差不多？”

　斐淮點頭：“對，一年就一天會這樣，我在其他地方也沒看到過。”

　“所以你以前住在哪兒？”楚在霜頗新鮮，眼眸比星辰還亮，“我從沒聽說過這種事，你帶我去看看唄。”

　他略一停頓：“……太遠了。”

　遠到連他都沒法回去，記憶里的景象都模糊。

　大方道：“那就多走兩步。”

　“現在也沒空去。”

　“這有什麼，又不是馬上就去，修士有好長時間呢，總能找到機會回去，到時候記得帶上我。”

　“好。”斐淮輕笑，“只要你那時還想去，還有膽子跟我過去。”

　等得知他的份，估計就該后悔不迭，領悟自己此刻的天真及愚蠢。

　“我爹曾說過，我和我哥什麼都沒有，渾上下就剩膽子了。”朗聲道，“以前也去過門里不奇奇怪怪的地方，所以不算什麼。”

　*

　斗轉星移，子時漸近。

　斐淮在天臺上歇息一會兒，提出先一步離去，說回孤星山有事。

　楚在霜沒跟著他下塔，打算等鏡石靈氣清空再走，通天塔子時會將塔人直接移出，到時候門口呼啦啦出現一片人，沒準還能到蘇紅栗和李荊芥。

　干脆待在天臺，盤著聚氣凝元，借此打發時間，等候子時來臨。

　雖然以前攀登到一百七十四層，但說實話沒怎麼在塔里修煉過，年時沒有道心想不到此事，后來患上離魂癥就徹底擱置。對其他修士來說，通天塔是吸收靈氣的場所；對來說，通天塔只是讀書解的地方。

　當然，現在習得金電，已經可以聚氣凝元。

　[今晚天氣真好。]

　“確實。”

　晚風一吹，不小釋心舒暢，連神魂都輕巧起來，好像要追逐夜里的月暈縹緲而去。

　漫天星之下，微微闔起眼，靈臺一片清明，又想起他說的月亮，不由涌生出無限好奇。原來，天地間還有如日暉般耀眼的月，只可惜從未見過，唯有聽言語來描繪，那未知之境的幽雅致、神莫測。

　還不夠多，還有好多疑，還有好多沒看過的景。

　百層以后，對瓊蓮十二島稔于心，但世間還有更開闊的遠方。

　自很小很小，可天地很大很大，一眼不到盡頭。

　深呼吸間，靈乍現，堵塞之豁然消逝，只見眼前極強烈，宛若在無邊晦暗中猛撞出一條路。

　靈氣襲涌而上，渾輕盈若羽，充斥和之力。

　[你居然進階了！]小釋知到識海變化，驚嘆道，[現在是三葉中期！]

　自從楚在霜患上離魂癥，就再也沒有修為變化，一直停滯在三葉初期，現在驟然進階，自然不同尋常。

　楚在霜睜開眼睛，活著手指，此時還在適應，疑道：“但我才剛聚氣一會兒，就算金電有用，也不該那麼快吧。”

　[塔里聚氣比外面輕松，我剛剛就有覺，外面速度特別慢，但你在塔里很快，跟普通修士差不多。]

　楚在霜由于患病，一向修煉比別人慢，恨不得要多吸收兩三倍的靈氣，都不一定能增加多修為。以前還沒法使用法，聚氣進度更慢，自然停在原地。

　現在，學會金電，還在塔里聚氣，瞬間就突破桎梏。

　一枚夾雜電流的水團在手中凝聚，水電團芒越發明亮，呈現出一點廓。它形態不似盛開的花，反而有著圓潤之，更像沒綻放的花苞，依舊分辨不出真面目。

　“看來還要修為更高，才能知道它是什麼。”楚在霜觀團，思考道，“你覺得它有變清楚嗎？還是我看錯了？”

　[好像變清楚一些，學堂不是有人三葉中期，都不一定能凝好元神花，沒準是練習還不夠吧。]

　“但按理說三葉中期，就算凝不好元神花，也應該能看出來了。”

　蓮華宗對外只招收三葉中期及以上的弟子，就是由于三葉心綻，道心基本穩固下來，一定會產生元神花，可現在卻瞧不見花蕊。

　難道真是離魂癥所誤，錯過開花時機，已綻放不出花瓣？

　想知道自己是哪一種花，可沒準一直就待在花園外，并沒有獨屬花語，跟其他人不一樣。

　楚在霜不言。

　[好啦，不要垂頭喪氣，等修為再高點，沒準會有轉機。]小釋出言安，[再說就算真沒元神花，那又能怎麼樣，我不也沒有嘛！]

　嘀咕：“你跟我共用一，當然不可能有，這說法就奇怪。”

　[所以啦，不管怎麼樣，總有我跟你作伴啊。]

　“也對，再練練看吧。”

　楚在霜繼續盤聚氣，打算在離塔前再試試。

　*

　子時一到，塔修士被移到一層門口，手中還握著失去靈氣的鏡石。

　通天榜前人頭攢，不人都發現榜上變化，訝異于突然出現的新名字。

　斐淮位列第四，層數是第100層。他在101層天臺欣賞風景，卻還沒完冥思板的題。

　“第四名變了！榜單順序有變化！”

　“斐淮是新門的弟子嗎？”

　“這算不了什麼，哪天有人超過第一，我才覺得真厲害。”

　榜單第一名還是無名氏，至今沒人能猜到是誰。

　楚在霜靠近通天榜，看到蘇紅栗和李荊芥，連忙出聲呼喚二人。他們見出來，抬從人流里鉆出，在一旁角落里頭。

　李荊芥瞧孤一人，困道：“淮呢？”

　“他說回孤星山有事，拿點東西再來，待會兒繼續爬。”

　“真行啊，一天上百層，真是深藏不，那邊都在議論他。”李荊芥著楚在霜，唏噓道，“不過還是你厲害，你要能上榜就好了，肯定會把那群人嚇翻！”

　“那是我不想嗎？那是我做不到。”楚在霜長嘆一聲，“明明榜上有名，只能錦夜行，我也想吹牛啊！”

　李荊芥一樂：“就欣賞你這利落勁兒，比淮那套謙辭強多了。”

　通天塔門口的人逐漸變，他們在子時被迫離塔，又重新握著鏡石進去。附近，唯有兩三擺攤的修士，正在向行人們兜售丹藥。

　“我們等他過來嗎？”楚在霜左右環顧，問道，“還是先進去爬塔？”

　“我都行。”

　蘇紅栗摘下腰間黃葫蘆，著晃了晃，沒聽到聲響：“你們還有丹藥嗎？”

　“反正我是沒了。”李荊芥一指肩頭的天寶鼬，“你剛才也看到，都被這家伙吃了。”

　[對哦，你倆顧著聊天，剛才都沒吃丹藥，這麼說修煉速度還能更快！]

　蘇紅栗在浮游街時，曾給其他人帶丹藥，都是近期的果。

　楚在霜和斐淮一邊閑聊一邊爬，不常修煉自然忘記爬塔吃藥，只是不知斐淮當時在想什麼，居然也沒有提醒，同樣只解題和嘮嗑。

　懵道：“這主要怪他啊，他不是很會修煉，怎麼這都能夠忘？”

　疏于修煉不吃藥就算了，他用功修煉沒理由忘掉。

　[你倆一路廢話太多，連我都沒耐心聽了，估計他怕邊吃邊聊有噎死風險，索為求平安，就不吃藥了吧。]

　“……”

　“我的葫蘆同樣空了，估計在霜也沒藥了。”蘇紅栗從儲袋中取出那鼎小丹爐，將其架在旁邊的空地上，“剛好新買了它，還帶著些靈心花，不然我們煉會兒丹藥，到時候再一起上去。”

　楚在霜僅在書里讀過煉丹，卻很看到煉制實景，虛心請教道：“在這里也能煉嗎？不會缺材料？”

　李荊芥：“缺什麼你就說，我去浮游街買點。”

　蘇紅栗：“沒事，正好都帶著。”

　楚在霜：“嘖嘖，藥修的自我修養。”

　蘇紅栗整理儲袋，三下五除二就配齊丹方，將靈心花及配料丟進丹爐里。金屬爐蓋一關，二指并攏，里念口訣：“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真炁離火一九轉！”

　只見火驟起，丹爐白煙四溢，飄出縷縷藥香，爐嗡嗡作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