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暗，四下無人。

　客棧門口堆積不雜，還有數塊廢棄木板及草堆。

　楚在霜戴上手環，對準不遠木板，嘗試起新袖箭。噌的一聲，銳利的箭尖猛地飛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筆直銀線，狠狠釘結實的木板！

　一條細繩連接著箭頭，只消稍一用力，就能將利箭拽回。

　一抖手，便聽嘩啦啦聲響，帶箭的云錦繩如蛇般蜿蜒匍匐，轉瞬又被收回到銀手環里。銀質袖箭重量很輕，戴在手腕上如佩飾，任誰都想不到是武。

　“這東西好像玩？”楚在霜驚嘆，“適合打樹上的果子，還有池塘里夠不到的蓮蓬，以后不愁沒蓮子吃了。”

　小釋：[這不是防的嗎？怎麼到你手里就變味兒？]

　滿意道：“打人不太行，打吃的剛剛好！”

　[？]

　樓上，一抹白影倚在窗邊，盯著客棧門口的人。

　斐淮見楚在霜戴上袖箭，蹦蹦跳跳地往鎮里跑，這才將窗戶輕輕合上，準備開始今日的修煉。

　他當然知道不喜修行，特意贈送袖箭，還有其他原因。三番兩次用法試探，確信目前沒有道心，再送用引魂銀打造的袖箭，就可以在必要時追蹤位置。

　送別的沒有好借口，正好沒攜帶佩劍，袖箭最為合合理。這樣，他有時間去理事務，還能隨時知方位。

　屋的家并不多，簡樸又干凈的環境。斐淮照常打坐，甚至都閉上眼睛，卻沒辦法靜心，方才無厘頭的問題，擾得他口發悶、心煩意。

　天真地詢問，為什麼要修行。

　修士不都該修行，不管是修仙的，亦或是修魔的，哪有為什麼？

　那晚澎湃的水聲漸起，將他心緒沖擊得起起伏伏，冥冥中有一點突破跡象，卻又遲遲差一口氣，憋得他發慌。

　他困守此境界許久，卻不明白缺點什麼。

　鎮里，楚在霜新奇地溜達一圈，卻沒找到有意思的東西。小地方休息得早，附近百姓早就熄燈，沒有繁華熱鬧的夜市，街道上一片靜謐。

　百無聊賴之中，楚在霜一邊默念法，一邊沿著小鎮邊緣的道路往前走，近來沒事就聚氣凝元，腳下由于木澤，蔓延一片片帶電草苗，等到淡金電散去，就變不起眼的雜草。

　“聚氣速度好慢，等我三葉中期，估計都要好久，什麼時候才能看清元神花？”

　[主要你也沒服用丹藥吧，我看其他人修煉，都要吃清心丹的。]

　“有道理。”楚在霜取出懷中小瓶，“太長時間不修行，我都忘記這個了。”

　清心丹是幫助修士補充靈氣的丹藥，倘若不用丹藥進行輔助，修士只能靠自己吸收靈氣。部分環境靈氣匱乏，聚氣凝元更加困難，因此丹藥的存在至關重要，藥修還是修士中一大主流。

　這瓶清心丹是門里發的，許多修士加蓮華宗，就是想要固定的丹藥資源。如果可以完門派任務，還能拿到更高級的丹藥。

　青綠的清心丹丟中，沒多久就融化為清涼微甜的滋味，彌漫起濃濃青草香。一靈氣涌，楚在霜連忙接住，運行起聚氣法，腳下綻開一簇簇草。

　夜風襲來，鎮外野地上有星星點點的亮，有黃有綠，起起落落，不知是螢火蟲，還是別的什麼。

　“那邊是什麼？”楚在霜好奇，“你能知到嗎？”

　小釋有一種野本能，時常會給提供消息。它說道：[我不知道那邊是什麼，但我知道你背后有人。]

　楚在霜一驚，連忙回頭查看，只見白就在不遠，頭上是用紅醋栗編的發辮。

　蘇紅栗還沒走近，便見警覺回頭，同樣嚇了一跳，小聲道：“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

　“啊——”楚在霜著眼的蕓水袍，眨了眨眼，雙眼發亮道，“你是蘇紅栗？”

　“你居然知道我什麼。”蘇紅栗一愣，又靦腆一笑，“上回謝謝你。”

　近日躊躇許久，終于有機會道謝，長松一口氣。

　“沒事沒事。”楚在霜贊道，“你的發繩很好看！”

　“……謝謝。”

　蘇紅栗一向老實拙，原本擔憂楚在霜是掌門之，沒法跟有什麼共同話題，不料對方卻是活潑話癆的格，倒是緩解的及局促。

　楚在霜平素不跟人打道，但有人主靠近，立刻就說一大堆，本沒有冷場時刻：“我原來待在紅塵澤，經常看到有人這麼編發，可惜我不太會編頭發。”

　“我可以教你。”蘇紅栗忙道，一自己上，卻發現沒帶發繩，“下次給你帶一。”

　“好啊！”

　的友似乎總很簡單，只要看上去氣場相投，共同聊一些閑天，分起編發技巧，嘰嘰喳喳沒多久，自然而然就拉近距離。

　蘇紅栗在學堂里朋友不多，更沒有接過名門修，基本都是楚在霜問，一五一十地回答，問的也不是讓有力的事，僅僅是一些凡人的日常見聞。

　“所以你們家有一大片土地？”楚在霜驚道，“那吃的糧食都是自己種的？都種什麼呢？”

　“對，聽起來田地很大，其實賺不到什麼錢，以前種的是玉米。”蘇紅栗垂眸，失落道，“我門以后，很有機會回家，不知道現在種什麼。”

　蓮華宗的草弟子皆是如此，由于忙于課業，有機會探親。所謂仙凡有別，踏上修行之旅，父母卻逐漸老去，思及此，一酸涌上心頭。

　楚在霜眼道：“你們家的玉米好吃嗎？”

　“嗯……”蘇紅栗猶豫，“有兩種玉米，看你喜歡甜的，還是比較糯的。”

　“那我們下次去看看吧，我還沒見過玉米地呢。”

　“好，但我們家很偏僻。”

　“沒關系，這里不也很偏。”

　蘇紅栗瞧興致，突然忍不住笑了，說道：“你真的很特別。”

　楚在霜疑：“哪里特別？”

　“學堂里其他人從不跟我聊玉米。”蘇紅栗道，“因為他們覺得這對修煉沒用。”

　修士基本不吃五谷雜糧，都用丹藥來維持靈氣，糧食距離他們實在太遠，甚至沒法出現在日常話題。

　“因為我是廢，當然聊沒用的事，算不上優秀的修士。”楚在霜坦然道，“要是沒有我爹娘，估計都沒法進蓮華宗，我是走后門的嘛！”

　蘇紅栗搖搖頭：“我不這麼覺得。”

　“是真的，門條件最低要三葉中期，我現在才三葉初期。”

　“跟修為沒關系。”蘇紅栗正，“我沒門前，人人都夸蓮華宗修士清正仁慈、行俠仗義，但我進學堂后卻時常覺得，或許是過去的我們錯了，只是凡人在看仙人，不自覺地抬高對方。”

　門以來，種種遭遇讓大失所，甚至失去修仙的意念，不如回鄉做農家，總好過永遠被人拿世一頭。即便為此丟掉好機緣，但起碼是幸福的人，依舊有人的尊嚴。

　笑道：“但我看到你以后，又覺得可能沒錯，蓮華宗修士確實清正仁慈、行俠仗義。”

　楚在霜見對方滿臉真摯，原本還大大方方，現在卻莫名扭，不安地鼻子：“你夸得我要不好意思了。”

　“我說的是心里話。”

　但正因為是心里話，楚在霜越發慌，恨不得阿阿。或許，不擅長消化他人的期待，一如斐淮說未來沒準是天下第一，一如蘇紅栗說清正仁慈、行俠仗義。

　“我們聊點別的吧。”楚在霜岔開話題，一指前方的點，“你看那邊有螢火蟲。”

　蘇紅栗順著所指方向去，觀察許久，遲疑道：“那好像是靈心花。”

　“靈心花？”

　“對，靈心花是清心丹的原材料，夜里會凝聚出靈氣，遠觀就像是螢火蟲，我們可以摘一點，自己制作清心丹……”蘇紅栗說起靈草，瞬間滔滔不絕，轉瞬又想起什麼，失笑道，“對了，我差點忘了，你不缺丹藥。”

　楚在霜家世優渥，估計跟盧禾瑋等人一樣，不需要省吃儉用攢丹藥，總會有人為他們提供資源。

　“那是，我都不修行，要丹藥沒用。”楚在霜道，“你居然會煉丹嗎？你不是還沒拜師？”

　煉丹是藥修的課程，連楚并曉都不會，不在門課程里。

　蘇紅栗顯赧意：“藥長老當初給我留下一本藥修守則，我翻閱完就自己試了試，清心丹不算太難，只是沒有靈心花，我煉丹數量不多。”

　楚在霜怔愣：“沒人教就會煉丹，那你是相當可以。”

　忽然領悟盧禾瑋針對眼前人的緣由，以蘇紅栗的天資，沒準為藥長老門下第一弟子，直接沖擊盧禾瑋的未來地位，自然讓他心生忌憚。

　“反正距離卯時還有很久，我們過去摘一點吧，我沒見過靈心花呢。”

　蘇紅栗聽到此話，當然不會拒絕，只要將靈心花煉丹藥，就能在門里跟其他人易，對自己的生活也有幫助。

　野地上，靈心花散落其間，五片花瓣，金綠的蕊心，被翠綠的葉托著。暗夜里，花蕊緩緩凝聚靈氣，隨風飄散到半空中，好像魚吐泡泡，有黃又有綠，散發著微弱的。

　蘇紅栗一邊為楚在霜講解，一邊小心地摘取靈心花，將其放進儲袋里。們順著靈草往林中走，慢慢地遠離小鎮邊緣，好在這里沒有風嘯，小釋也沒察覺到什麼。

　“靈心花白天就像不起眼的野花，甚至經常故意長在其他花草里，普通人很難分清，唯有晚上會顯眼。”蘇紅栗摘下一朵花，“我們只要花朵就行，剩下的葉片留下來，以后還可以再長。”

　“原來如此。”楚在霜有樣學樣，跟著摘下一朵花，“我看它有黃有綠，這有什麼區別麼？”

　“可能就是凝聚的靈氣不同？”蘇紅栗思索，“我也不太清楚，只用來煉丹的話，基本上沒有差別。”

　“這樣。”

　楚在霜好奇心旺盛，時不時就扯過一花草，詢問蘇紅栗這是什麼，偶爾是靈草，偶爾是雜草。好在蘇紅栗話卻耐心，如數家珍地告訴，教辨認諸多植。

　們越走越深，一路收獲頗，沒多久就快裝滿儲袋。

　林中蟲鳴陣陣，空氣格外清新。

　小釋悠然道：[這里靈氣好充沛！]

　“紅栗，靈心花就只長在靈氣充沛的地方嗎？”楚在霜著大片的黃綠靈草，逐漸覺到一不對勁，明明小鎮偏僻，附近靈氣稀薄，然而林中靈氣卻越來越濃。

　“是的，我也沒見過那麼多靈心花，蓮峰山都沒有那麼大一片。”蘇紅栗低頭整理儲袋，無奈道，“門里發的儲袋太小，我現在已經裝不下了。”

　楚在霜放眼去，視野里都是黃綠花海，淡綠的點中，金要得多。思考許久，冷不丁提議：“我們不采了，往前走走吧，我覺這里沒準有小天！”

　“小天？真的嗎？”蘇紅栗一怔，“但他們說要是有境，這任務早就發給高修，不可能留給門弟子。”

　小天是修士隕落后形的境，唯有六葉能化境的修士，隕落后才會有小天。那是一方只屬于修士的天地，里面沒準留前人的法及法寶。因為出現的位置隨機，所以需要認真地尋找，不一定能輕松發現口。

　“這里位置偏僻，又多是普通人，按理說不該有那麼多靈氣，除非是有外人帶過來。”楚在霜道，“趁著時間還早，我們去看看吧，或許能撞大運。”

　門弟子奔赴小鎮時，一路由于靈氣稀薄而到憋悶，此卻靈氣蓬，明顯是有些異常。

　楚在霜追著綠海中的金，跟蘇紅栗快步往林中探去。靈心花的黃綠好似有規律，綠多黃，黃連接線。

　行進間，蘇紅栗突然想起什麼，說道：“對了，難得沒見你跟斐淮待在一起，你們不是關系很好麼？”

　楚在霜腳下一僵，驟然停住腳步，錯愕地回頭：“我們關系很好嗎？”

　這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都不知道？

　“不是麼？”蘇紅栗奇道，“我看你們形影不離，學堂里的人都議論，說你們是投意合。”

　“？？？”

　楚在霜兩眼發懵：“你們有沒有當面對他說過這話，真的沒人被殺麼？”

　斐淮對的緒，應是好勝心多過友，絕非男之。

　蘇紅栗一本正經：“他很同我們搭話，平時只跟你聊得多。”

　楚在霜為難道：“我們只是……”

　“你們只是朋友。”蘇紅栗了然地點頭，做出守口如瓶的架勢，鄭重地保證，“你放心，我懂得。”

　楚在霜不好意思，那就不再多。

　“……”

　楚在霜聽出其話中含義，一丟心中別扭，索承認道：“不，我們比朋友關系更好。”

　蘇紅栗慨：“果然如此，你們不是朋友，你們……”

　“比朋友更上一層，我們是好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