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水坐在書桌後，也看出了程不休近乎有些惶恐和忐忑的心，不由得有些狐疑。

這態度，也太謙卑了吧？

明明是程七月被他忽悠了十幾萬，反而是程七月的家長一臉犯了錯的樣子，似乎還生怕他不原諒？

現在他愈發不解了。

昨天，韓素心到底和這個程七月的家長說了什麼？居然把人嚇這樣？

要知道，程七月一個高中生就能拿出十幾萬來，言語間還著‘家族’、‘收藏品’等等字眼，顯然是富貴豪門。

這麼一想，恐怕韓素心的背景來頭很大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

上面有人？

不過，他在網上查過韓素心開的那家心理診所，發現的諮詢費的確很高，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貴，還要提前預約，若無足夠的底氣和人脈，也沒辦法這麼玩。

‘看來，韓士的背景真的很了不得啊，嘖，這樣的人居然是我的腦殘？’

想到這裡，林止水不覺有些自得，滿足油然而生。

這才人生啊。

多了幾分底氣，他在書桌後，也下意識將脊樑拔了幾分，也不擔心被催債了。

“程先生似乎有些張，不必擔心。”

林止水用指尖輕叩著桌面，微笑道：“或許昨天韓士和你說了一些不太客氣的話，可能還提到了……”

說到一半，他擡手指了指上面，意思是韓素心上面有人。

程不休見狀，頭顱垂得更低了一分。

昨天，他也打探到了那個修行者的份，知道對方是無間天庭道統的韓素心，修行已達到第三天關的頂點，完全不遜於他。

而昨天韓素心和他說的那些話，是有些不客氣，不僅是給他的建議，同時也是一種威脅。

還提到了這位林前輩不在意所謂的‘至寶’，連自家老祖都主贈送青尺，想必非凡間之人，自然是在暗示他：

這位林前輩乃是仙家高人，自天上來！

林止水見程不休態度更加謙卑，愈發肯定自己猜對了。

“的話，固然沒錯。”

林止水說道：“但……我這人一向認爲，待人事之道，當禮尚往來，三思而後行，你說是嗎？”

他給了對方一個臺階下，也不能太過分嘛。

“林先生說的是。”

程不休立刻應道：“先前是晚輩考慮不當，這纔有所冒犯，還請您給晚輩一個賠禮道歉的機會。”

說話間，他便從懷裡取出了一，微微垂首，雙手遞向了林止水，說道：“這是晚輩的一點歉意，或許禮輕賤，但也算是頗爲稀罕，還請您原諒，收下此。”

‘親自上門道歉就算了，居然還有禮？’

林止水有點意外，不仔細看去。

那是一顆明的水晶球，略微比掌小一點，看上去應該是玻璃質地的，在玻璃圓球的部，可見一條蜿蜒的白龍雕塑，栩栩如生，周還籠罩在白霧之中，若若現，很是巧。

一件緻漂亮的水晶球工藝品。

不過，天然水晶球的部一般都有棉絮狀或裂隙，而這水晶球如此純淨無暇，恐怕是玻璃製品。

的確值不了多錢，就算人工費比較高，頂多也就幾千塊而已。

但作爲一個擺件放在字畫店裡，還算是頗有意境。

畢竟，對方本來也沒什麼大錯，只是不瞭解況上門鬧了一下而已，有禮奉上就不錯了。

“唔，還算有趣，就留在我這店裡，當個擺件吧。”林止水輕輕點頭。

“多謝前輩。”

程不休頓時鬆了口氣，連忙小心翼翼地手中的水晶球擺放在書桌上。

不愧是前輩高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目的。

的確，他奉上此，只是爲了讓前輩覺得‘有趣’，而非‘實用‘和‘珍貴’。

連至寶都能當尋常用品的世高人，他又豈能拿得出足夠珍貴的絕世寶，來打這等高人？

更別說還要實用了。

所以，他也只能從‘有趣’手，對得上這位前輩的子，纔是關鍵。

這位林前輩，一看就是喜平淡的凡俗生活，注重韜晦，表現得和凡人一模一樣，但在卻超凡俗，且以這字畫店來接待一些修行界的客人。

當時，他就想到了早年間巧淘到的一件古寶——

龍珠。

據家祖查閱了大量的孤本古卷之後，才發現這‘龍珠’乃是上古大陣‘龍幻世陣’的陣法部件之一。

那大陣早已失傳，這陣法部件恐怕也只是從上古殘留下來的，無意間流落到他的手上。

儘管是上古的寶，但僅僅一個部件，也算不上珍貴，功效也平平無奇。

這部件‘龍珠’，僅僅只能干擾方圓數十丈範圍，令凡人無法靠近而已，若是修行者自然不懼。

而這位林前輩，恰好喜歡清靜，只接待修行者，這龍珠再合適不過。

平平無奇的功效，緻漂亮的外觀，以及上古時代和絕世大陣的本質，正如這位林前輩的人設一樣。

現在看來，這位林前輩果然對這龍珠有點興趣的樣子，他沒有白費心思。

程不休終於鬆了口氣，看來，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既然已賠禮道歉，那程先生在我這裡也是客人，不必太過拘束。”

林止水笑了笑，語氣輕和地說道：“倘若有意在我這裡買些字畫，也儘管開口便是，無需客氣。”

畢竟是老程和程七月這兩位客人的家屬，人家都已經賠禮道歉了，他自然要給個臺階下。

說不定……還能促一筆生意呢？

“您的字帖？”

程不休不由得一愣，問道：“難道您的意思是說……像昨天韓士那幅‘定’字的字帖嗎？”

林止水頓有戲，便笑著頷首道：“當然可以，那就是我昨天爲寫的，適合的字。”

程不休怦然心，遲疑了一下，問道：“那……晚輩該付出什麼呢？”

這等僅憑一個字就能鎮天地的珍寶，該是何等珍貴？

如果是正常況下，他覺得自己本不可能拿得出來足夠的代價。

但，那韓素心也不過是第三天關的修行者，既然都能出得起，說不定他也有機會？

“付出什麼？”

林止水失笑道：“你們這些人啊，每次都會問這個問題，我這小店既然是開在這人境俗世之中，當然也是遵循世俗之人的規矩，只以錢財易，其他無論是何等寶，也休想買走我的字帖。”

——畢竟，也沒多人會用其他寶換……

而且他也不懂怎麼分辨古董珠寶之類的真假，萬一是假的怎麼辦？

還是錢最可靠。

程不休聞言，不吃驚地看著林止水。

俗世的錢財？

不過，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畢竟有些修行階段，就是需要遵循規矩，也有可能是這位世高人的癖好。

連至寶都能當做尋常工，連龍珠都當擺件，這等前輩高人的想法，又豈是他能懂的？

“那……不知前輩賜字需要多錢呢？”程不休儘量迎合這位前輩的規矩。

來生意了！

林止水神一振，保持著平淡的笑容，說道：“願意出多，這要問你的本心，只要不超過十二萬九千六百元即可，從你們程家來的兩位客人，老程和程七月在我這裡買字畫，正好都花了這麼多，也算是一種圓滿。”

程不休聞言，頓時恍然。

129600……這恰好是一元之數，象徵著圓滿之意。

就算是至寶都沒有什麼意義，這位前輩所看重的，自然是這個數字所代表的含義了。

他完全明白。

如此珍貴的寶，林前輩卻這般白白贈送給修行者，看重的自然不是那點可笑之極的世俗金錢。

若非這位林前輩不願意，他恨不得直接掏出一個億來，但錢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等仙家大能，在凡間這般猶如‘傳道濟世’般的行徑，要麼是爲了那傳說中虛無縹緲的功德氣運，要麼是在凡間佈置棋子，或許是在籌謀一場驚世棋局。

而林前輩讓他問自己的本心，並給出一元之數的上限，恐怕就是讓他捫心自問，他到底需要什麼程度的幫助？

他細細考慮之下，也逐漸理解——

這其實是一個無比複雜，也多含包個角度的問題，他的回答不僅要考慮需要何等幫助，還要考慮到，現在得到的越多，將來付出得也就越多，同時要考慮作爲棋子，將來願意付出何等回報……

看似簡單一問，實則暗藏如此玄機！

一時間，程不休不沉默了下來。

林止水儘量保持著表平淡，心裡則是嘀咕：‘怎麼不說話？難道程七月一家在家族裡過得不算很好，所以捨不得掏錢嗎？莫非他在以爲我借韓素心的勢，迫他買字？’

於是，他便出聲道：“無需多慮，考慮你的實際況即可。”

程不休心中一震。

是啊，要考慮自的況，以他的資質，逾越五關幾乎不可能，只能在凡間出些力，最多隻能爲不重要的棋子，如果他現在要求得太多，那將來要付出的代價必然也會更加誇張，或許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心底一寒，收斂了那些過於奢的思緒。

“晚輩能得您賜一字，便已知足。”

程不休深吸一口氣，恭敬地說道：“晚輩不敢奢求太多，願意付出十二萬九千六百的一元之數，只要一字即可。”

林止水愕然，這老哥是不是誤會了？

難道以爲他還在威脅嗎？

因爲迫於韓素心的力，才選擇出了最高價買字，以此求一個安穩？

不過，看這老哥也沒有很痛的樣子，估計也不算出，他便輕聲道：“也是，安穩也是一種選擇。”

“多謝您的諒解。”程不休眼含激地說道。

他選擇只要一幅單字字帖，也是爲了將來爲棋子時，付出些代價，這位林前輩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至於該送你何字……”

林止水沉了一下，問道：“你可有何心願？亦或是說……此生的目標爲何？”

“晚輩的心願，自然是想要逍遙自在，無拘無束，走上那通天大道。”程不休嘆息道：“但晚輩自知，以晚輩的資質天分，怕是今生都沒有那等福緣，只求能夠保住我程家，無愧於先祖的代，於願足矣。”

逍遙自在？通天大道？

林止水聽得有點無語。

不愧是老程的後輩，家族教育就是不一樣，說話都這麼像，心願也都不切實際，沒點人味。

直接說想要升發財，想要經濟自由，地位自由……不就完事了嘛。

這些喜歡傳統文化的人，也太特麼喜歡彎彎繞繞了。

林止水暗自吐槽，不過還是故作文藝地頷首道：“無妨，人都是這樣，做了人類想仙，生在地上要上天……曾經的我也不例外。”

嗯，這句話是魯迅先生說的。

真的。

程不休聞言，心中的敬仰之意也不由得更深了。

看來，這位前輩也曾是凡間之人，而非天界出生的天人，只憑心中的大執念、大願，就從凡俗之，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仙神之位！

當真是令人敬仰啊。

……

ps1：又是快四千字的大章，不知道怎麼斷，就直接發上來啦。

ps2：今天看到一句毒湯，給我看樂了，覺也蠻適合這本書的主題——“其實男孩子很簡單的，你本不用騙他，只要他喜歡你，他會自己騙自己”，換‘其實客人們也是很簡單的，你本不用騙他們，只要他們足夠敬仰你，他們就會自己腦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