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一皺眉頭,向眼前的紈絝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小子仍是那副輕佻臉,再想起這衙「花花太歲」的惡名,心道:「似這等猾之輩,又哪裡懂得什麼槍棒之、朋友接之道?必是心念我這娘子,假借與我往來,伺機逞其慾!哼,忒也小看林沖了!」
當即一拱手道:「衙意,林沖寵若驚,只是本領低微,充職而已,不敢誤了衙修業,還衙另尋高明求教。這便告辭了!」袍袖一拂,大步向圈外便走。
高強見林沖話雖然說的客氣,不過神中一輕蔑譏誚之意卻是再明顯不過,又聽周圍大眾的竊竊私語,雖然聽得不是十分清楚,不過看那指點之間的神態,顯然自己的人氣不高,中不由一陣鬱悶:飛來橫禍回到北宋也就罷了,還了這麼個神憎鬼厭的傢伙,低聲下氣請心中的英雄去喝酒都這麼不招人待見,真是無語問蒼天啊……
不過當惡的好也是不的,其中之一就是手下爪牙頗眾,無論何時都會有人出來幫襯。那富安見林沖不顧而去,衙神黯然,他護主殷,自然不容衙這等閑氣,當下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搶上幾步攔在林沖面前道:「林沖,你好不識趣!衙如此看重於你,不但不計較你適才無禮之罪,更抬舉於你,何等的心開闊!叵耐你這廝,竟自高價,不把衙放在眼裡,好不可惡!」眾幫閑見林沖不敢毆打衙,知道他心存忌憚,這時正好在衙面前表現一番,立刻在富安邊站腳助威,吶喊幾句,聲勢倒也頗壯。
高強見勢頭不對,這班惡奴如此胡搞,一切帳目自然都記在自己頭上,那不是越搞越臭了?正要開口斥退眾幫閑,忽聽耳邊一聲大吼,宛如平地起了一個焦雷:「我把你們這般賊廝鳥,大相國寺清凈之地,豈容孽障橫行!都吃灑家一杖!」
聲到人到,一條長大影從周圍大眾中橫出,兩膀只一晃,七八個閑漢如波開浪裂一般直分開去,跟著一道猛惡黑影空直打下來,聲勢所及,高強周丈余都籠罩在。
這一下突如其來,正所謂迅雷不及掩耳,高強前世是手無縛之力,今生是吃喝嫖賭的紈絝,哪裡來得及反應?
眼看重招臨頭,衙就要塗炭,就聽有兩人同聲道:「使不得!」
兩人如風搶上,一人一把抱住高強,和急滾,「骨碌碌」直滾出二丈多遠,另一人從后掩上,攔腰抱住持杖之人,只聽「當」的一聲大響,一水磨百鍊禪杖打在青石地磚上,直砸得火花四濺,碎石飛,那來人卻一時彈不得。
高強被人抱著在地下打了幾個滾,頭巾歪斜,髮髻散,手中扇子也不知哪裡去了,形象狼狽不堪。那人將高強扶起,以遮蔽,向那持杖之人喝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一個出家人,怎地公然行兇?」
高強驚魂甫定,再看幾個闖進圈中的來人,見抱住自己的是一個中等材的男子,二十八九年紀,相貌清俊儀錶堂堂,穿著軍服。那手持禪杖的卻是一個極長大的和尚,高怕不有一米九,膀大腰圓,穿一件青布僧袍,直鼻闊口,濃眉大眼,一部絡腮鬍子直延到耳後,正橫眉怒目,向高強瞠目而視,只是被林沖從后抱住了腰,急切掙扎不得。
高強一看,得,又一個偶像:這甭問,花和尚魯智深嘛!只是前救了自己的這位恩人就不知是何方神聖了。
只聽魯智深道:「林賢弟,似這等妄之徒,留他則甚!待灑家一杖打殺這廝,除此一害!」掙扎了幾下,卻被林沖拿住了腰眼,使不上力。
林沖慌道:「師兄不可莽撞,此乃小弟該管上司高指揮使的衙子,」又向高強這邊喊道:「陸賢弟,煩請向衙勸說,我這師兄今日酒醉眼花,發起酒瘋來,衝撞了衙,萬祈恕罪。」
陸賢弟?高強仔細想了一下,登時想起一個人來:陸謙,賣友求榮的反面典型!這,這可是自己的唾棄對象啊,怎麼了救命恩人了?看這傢伙一臉的正人樣君子,誰想的到冒起壞水來竟是黑如鍋底?
只聽那陸謙聲道:「天子腳下,一個出家人借酒行兇,鬧市意戕害人命,豈是林大哥一句萬祈恕罪就輕輕揭過得了?還是隨小弟去開封府走一遭罷!」說著把手一揮,幾個如狼似虎的軍漢沖了進來,各個擺開軍,抖手中鐵鏈就要拿人。
魯智深哪裡肯束手就擒,虎吼一聲,就要手大開殺戒。林沖左右為難,若再抱著兄長,這豈不了賣友?只得長嘆一聲,放開了手。
高強見勢不妙,如果讓老魯在京城犯了案子,不是枉自送了命,就是把這好漢推進了賊窩,當即從陸謙後閃出來道:「且慢手!聽小生一言!」
陸謙吃了一驚,忙擺手示意旁邊軍漢暫不可手,自己搶上兩步,站在衙邊衛護。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表現機會,怎麼能輕輕放過?臉上大義凜然,一副忠字當頭、萬死不辭的樣子自不待言。
那邊魯智深雖然疾惡如仇,卻也不是無謀之輩,天子腳下搞出案的話,神仙也救不了他,何況他還背著鄭屠的命案在?見高強這小賊跳出來阻止,倒也不急手,把手中禪杖一橫,喝道:「兀那賊鳥,有屁快放!」
高強心說我又沒調戲你老婆,怎麼開口賊,閉口廝鳥的?不過現在自己的份也不是什麼好鳥,忍了一口氣道:「這位大師,小生今日是聽說貴寶剎有許多熱鬧,特來觀看散心的,適才不該貪看錶演擋了林教頭娘子的行路,一時嚷起來,弄出這場誤會。大師想是急於朋友之事,好義之心令人佩服,不過小生這凡胎,可經不起大師這金剛杵一擊啊。」
這一番話說出來,於無聲跌破眼鏡一片:這哪是臭名遠揚的花花太歲高衙啊,分明是一個謙謙君子了,竟然被人家喊打喊殺的都面不改!剛才不跟林沖計較,一來並不佔理,二來恐怕還是看在人家娘子份上,可這大和尚能有啥企圖?
連旁邊看熱鬧的人都這般想,場中諸人自然就更是開腦筋,苦苦思索衙用意何在?不過林沖可顧不上許多,今日才結識了這個豪氣的兄長,不能為了自己的一些小小爭鬥連累了他,現在見衙主給了個臺階,連忙圓場道:「正是正是,大家自己人,今日一場誤會而已,又何必鬧到開封府?林沖這便帶這位師兄去醒酒便了。」說著便扯著魯智深,急急的去了。
陸謙一意結衙,見衙出面了事,自然不會多事。他站在高強邊,見衙一路目送林沖幾人遠去,眼中甚是不舍,顯然還是對林沖的貌娘子不忘,心中暗想:衙果然深思慮,今日藉機向林沖賣個好,來日不就有機會與林沖接,趁機登堂室?
剛要上前與衙攀談幾句,表表自己的護持功績,卻見衙並不搭理他,轉徑自去了,正眼也不向他看一眼,神怏怏不樂。一眾閑漢見衙拔腳開路,慌忙一擁而上,回高府去了。
陸謙跟富安卻是認得的,趕扯住他,低聲道:「兄弟,你常在衙左右,今日之事,依你看來,衙究竟是何心意?」
富安本待哦兩聲,手中忽然多了冷冰冰的一,手沉重,怕不有十兩重,手中雖冷心頭卻熱,當即笑道:「陸虞候,大家都這麼了,你這麼個聰明人,難道還看不出衙的心思?」
陸謙心中暗罵,老子要是知道還用的著你?不過他今天好不容易在衙面前表現了一把,怎麼也不肯輕易放過這進之階,忙賠笑道:「誰不知你富兄弟是衙面前的紅人,京師道上有名的大佬,這件事還是要兄弟你從中主持,我在旁幫襯,大家幫衙了了這一樁心事,也有點臉面不是?如蒙兄弟不棄,就一同到瓦舍勾欄,大家詳加計議如何?」
富安笑得開了花,忙不迭地點頭答應,兩人狼狽為,親熱無比地去了。
再說高強這邊,回到古代的第一天,無數的驚喜接踵而來:老爸高俅的心聲是一個,路遇是又一個,兩個偶像當前是第三個。不過說來也是鬱悶,老爸高俅臣一個,路遇也是人妻,兩個偶像把自己只當是街邊一陀黃白之,往日唾罵的角倒是群圍繞,唉,咱這運氣咋這差?
一路悶悶回了府,一問府里下人,才知便宜老爸高俅出去應酬,只好獨自一個吃了晚飯,也沒心思出去逛了,就在高俅的書房裡翻古書。
讀書是高強的最大好,尤其是對古籍興趣頗濃,眼前這一屋子的古書就如同一個巨大的寶庫,任他在其間徜徉往返,心緒沉浸其間,不知明月已出東山,徘徊鬥牛之間。
正捧著一本歐修編定的《新唐書》,讀到「伶傳」一節,忽聽後有人笑道:「衙今日好興緻啊!」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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